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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小明而言，這一周他過得很心煩。作為一名班長、作為一名模范學生，他一直很在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致力于塑造自己正直的形象。但他萬萬沒想到一次裁斷考試竟然讓他被內心的懊悔折磨了整整一周。不是懊悔裁斷了小芳——反正總會有人被犧牲，而是后悔自己竟然傻傻地主動暴露自己第一名的身份。

　　獲得考試成績第一的人將獲得一次裁斷權，任意選擇一名學生開除離校。盡管外表沒什么，但第一次聽到這個規則時小明心里還是對這一特權所向往。能夠將自己所討厭的人、有仇的人全部趕出自己的世界，多棒的規則啊。尤其是作為班長的他，調皮搗蛋不聽指揮的皮大王，不按時交作業的學渣，還有不合群的異端，有了裁斷權他就可以更好的號令班級。

　　然而，真的獲得裁斷權時他才發現抉擇的困難，因為無論淘汰誰自己都會被人記恨，就算當面不說，也會在背后被人冠上“裁斷自己同學”的罵名。那一天他真的有點騎虎難下。萬般無奈之下，也是順應了民意，把平日里班中最沒有反抗力的小芳給裁斷了。

　　我真的是別無選擇。小明凝重地嘆了口氣，卻甩不開盤旋已久的罪惡感。

　　團支書小紅是小明的同桌，見他接連幾天這樣，溫柔地勸導他：你也別太自責，這也不能怪你，只能怪這考試制度的。

　　小明點點頭，勉強得扯起笑容，卻沒說話。沉默中他強自打起精神，看起書來。隨著第一次裁斷考試的結束，他逐漸看穿了這裁斷考試的可怕。你必須要獲得第一，不然就等于讓別人來決定你的生死，到時候就要扮演出一個小丑的低賤模樣，去懇求裁斷者放過自己。他終于振作起來，距離下一次裁斷考試只有不到一周時間了。

　　又是一周，又是成績單發下來后的死靜時刻，又是空氣壓抑得令人無法呼吸的沉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竟然沒有人宣布自己獲得裁斷權。

　　這次最沉不住氣的是小強，他的拳頭把桌子砸得咣咣直響，吼聲震得女生們都捂住了耳朵：賣什么關子，誰得到了裁斷權快說。

　　回答他的是一雙雙木訥的眼神和死靜的空氣，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大家就把轉過去了，氣得他差點把桌子砸變形。

　　小明在下面不發一言，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只螞蟻。上次主動暴露自己是裁斷者的舉動實在太不明智了，自己根本不用站出來聲明，就像這次一樣。他狠狠地把手中寫著第二名的成績單捏成了紙團。

　　就在這個班級的學生用懷疑和警惕的目光互相打量著彼此時，廣播響了：

　　“第二次裁斷考試的裁決名單已經送到了教務處，在此宣布被裁斷學生名字：……王小明?！?/p>

　　毫無預料地聽到廣播的宣布，一道閃電劈中了小明，他愣了好一會兒，臉抽搐地無法動彈。他使勁轉動僵硬的脖子去望向周邊人的臉，放肆歡呼的，拍著胸口慶幸的，松了口氣的，那一張張冷漠的表情沒有一張對著他，無聲宣判了他的死刑。他猛地起身，動作大得無意中打到了旁邊的小紅，他也渾然不覺，歇斯底里地吼起來：到底是誰啊，竟敢做出這樣的事。我上一輪好心保住了你們，淘汰了和我無瓜葛的小芳，接下來你們就恩將仇報淘汰我？我作為班長為班級盡心盡力，你們憑什么！

　　吼到一半，不知道是喊得嗓門累了，還是被眾人無動于衷的模樣震懾，他像個泄氣皮球一樣焉了下來。那些同學有幾個也面有愧色，但也只是減輕了歡呼的聲響，更多的還是旁若無人地為自己的生存激動鼓掌。

　　小明喘著氣，憤怒的目光一一掃向那些人的臉，想從中找出裁斷自己的人?？赡切┯蓛榷馔侣兜男σ夂徒俸笥嗌筢寫训哪樂炊哟碳ち怂纳窠?，他恨不得自己能像小強一樣把桌子給砸爛。但班長畢竟是班長，并非庸人，暗自平復心緒，困惑和惱怒硬是被他復仇的心緒給壓制了下去。

　　無聲息地，他走出了教室。

　　教導主任推了下鼻子上牛奶瓶底般的眼鏡，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緩緩地驅動了嘴唇，吐出冷冷的三個字“不可能”。

　　規則是他向全部學生親口所說的，豈能隨意更改。中年人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毫無回旋余地。

　　小明也不急，一副綽綽有余的樣子。此刻他平靜至極，因為他深深了解到只有保持冷靜的頭腦才能救回自己的命運。他腦中過了一遍措辭，娓娓道來：老師，您先別急著拒絕，先聽我說說一點不成熟的看法如何。裁斷考試的制度是您推出的，其中的目的卻不為人所知，您也沒有解釋過，不過我倒猜到一點。近年來我們學校的升學率頻頻下降，生源也隨之匱乏，結果導致了學校評優失敗、教育撥款減少等一系列惡性循環，反過來影響了教師資源和硬件資源，想必您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吧。裁斷考試的推出等于逼迫學生好好讀書，用成績提高來阻止自己被淘汰。作為裁斷考試制度的試驗班，我們班雖然已經淘汰了兩人，但是成績卻是一次比一次高了不少吧。

　　教導主任隱藏在鏡片后面深邃的眼神不禁露出了稱贊的意味，他的手邊是剛才他還贊不絕口的試驗班成績單，比其他沒有經過裁斷考試的班級要遠遠高出一頭。

　　小明猜度出中年人的想法，又趁熱打鐵：既然您推出的裁斷考試制度初衷是好的，把我裁斷了未免背道而馳了吧。我一直是班中、年級的名列前茅，裁斷我豈不是違背了您的目的？

　　教導主任終于開口了：你說的不錯，你是一個優秀的學生干部，我一直很欣賞你，這次你被淘汰我也始料未及。不過規則就是規則，我不能輕易更改啊。

　　沒請您更改，我當然遵守規則，不過是否可以滯后呢。請允許我繼續留在班中，我向您保證下一次裁斷考試我一定拿到第一，如果拿不到我自行退學，您看如何。

　　中年男子瞇著眼睛打量著王小明，他在這位精明能干的學生眼中看到了深藏的一絲利光，雖然埋得很深，但卻掩蓋不住憤怒和仇恨。他笑了，他突然覺得，把這樣的人放回去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他把玩著手指，逐字逐句地說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