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合租房：五味雜陳的日子

　　合租，是我們時代的新名詞，新動詞。九十年代末，我有一次看見一個新的樓盤開始租售時，樓宇間會拉出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堅決制止小區合租、群租現象，維護小區人居環境的安全和舒適！后來我才知道，很多樓盤被投資者買下后，就出租給二房東，讓二房東做合租房，或者群租房。還有一次在公共汽車上，我聽到一個女孩跟同伴說，我們合租吧。

　　上海幾乎所有的樓盤或者小區，都有合租房，和群租房。

　　要不這么多的外來人口怎么躲在這個超級龐大的城市里呢？上海最適宜的合租或群住的小區，位于大華地區。因為這里的樓盤有一大部分是城市動遷戶的兩房、三房者居多，是平民房東的崛起代。相比于高級住宅區的出租房屋，要廉價了許多。而且，橫貫城市東西的七號地鐵線經過大華，這里人氣、交通、環境等等，各方面都像是為合租、群住者設計的。大華地區的合租房或者群租房相比其他地區來說，明顯的鬧中取靜、交通便利和人氣不衰。

　　相對以前，今天我們的住房選擇已經自由得多了。

　　以前我們沒有房屋出租，也沒有房地產的時候，只有房管局和房管所，以前基本上所有居民的住宅都是租的，國家是房東，有一本按月交付的房票簿，維系著廣大房客與國家房東的租賃關系。房管所如今已是半老徐娘一般怪怪的了，它容忍公房租賃者做二房東，將低租金的公房出租給外來者或無房者收取牟利的高租金，這為蜂擁而入的外來者豁開了活躍的租賃市場。

　　上海的合租房和群租房，就是隨著租賃市場冒出來以后的產物，是由那么多的外來人口的涌入、由房產市場的成熟、由二套房以來形成的。合租房和群租房經營，有著訴不盡理還亂的窘境和實惠。如果沒有合租房，那些在上海混的外來人確實夠踉蹌的；同樣，如果沒有合租房，這些有二套房、三套房乃至四套房的房東，會房不勝房了。這樣，房價能不飆升上去？

　　在城市里待久了，會成為井底之蛙，會對合租和群租的大驚小怪。

　　合租的現象，歷史上早已有了。李白當年從蜀地來到首都長安時，就是和丘友合租在玉真公主的別墅里的。為什么李白當時不能直接在長安市里居住，是因為，玉真公主的情人王維此時剛剛回到長安。這次走向仕途路上的合租，從此讓李白感到自己的憋屈，感到對朝廷的又恨又愛。后來，李白幾乎到處合租、白租。當時李唐盛世房價很貴，李白也是不得已的事。當然，在發達國家里合租也比比皆是。在美國這樣最發達的國家里，合租是合法的，是活躍的。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中就有描述合租的事。第一章里，我（小說敘述者：尼克）來到西卵東部時，都是有錢人的住宅，我就和一個同來東部做金融的，合租了位于豪宅隔壁的一棟。電影《心火》里，男女主角“借腹生子”的客棧，就是英國的一合租房。

　　合租與群租，是有區別的。區別在于：合租，是有浴室、廚房、客廳和陽臺的，僅僅臥室出租；群租，是連陽臺、廚房及客廳都做成臥室出租的。所以，合租還稍微有點體面，而群租確實寒酸。如果是破敗不堪的公房群租，就更加讓人看了害怕了，沒有洗澡、燒飯，沒有曬太陽的陽臺或者天井，沒有客廳或者公共空間，亂拉電線，多人使用馬桶等問題，確實應予以制止。

　　優秀的合租房，應該是這樣的：房東不住在一起，和二房東住在一起，二房東是個善解人意的女性，二房東自己是白住的，但是二房東要負責各合租戶的水、電、氣等等，要負責提供洗澡的、洗衣的、燒飯的、曬衣物的、上網的便利等等。

　　目前受到國家的廉租房、經濟適用房以及整個房產市場調控沖擊下，合租房和群租房的市場開始顯現低迷或者保守了。眼下新興的二房東投機者是不可能再有了。而那些原有的二房東大多在茍延殘喘，他們如果有空房就會虧本。于是，路邊的花叢里常常出現“單間出租”的小牌子，也怪可憐的。再過一陣子，隨著整體房產市場的再度冷靜，二房東的空間還會垮塌一部分。

　　一轉眼，我已經在大華合租了有三年了。

　　我在合租房里結婚、生子，還在合租房里寫作，還在合租房里上班、下班、做飯、吃飯和睡覺、**。能形容這三年的生活只要兩個字就夠了：灼情！比起我原先的老宅院里，那里像沒落的遺世的地方。沒有綠化、沒有抽水馬桶、沒有衛生間、沒有廚房間等，還沒有寬敞的房間、獨門獨戶的安靜和干凈、整潔的公共區域。還有那么多的人蝸居在老城廂的破房子里生活。他們死死地在等待“動遷”的改變，卻不會自己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