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遠離了眾人的視線之后,她才推開了我摟著她的胳膊,去水池那里掬了一捧冷水洗臉。
“盛蟬,你能解釋一下么。”我仍舊在生氣,語氣生硬的好像一塊粗糙的花崗巖。
“別這樣叫我,我討厭這個名字。”
她坐在花壇邊的臺階上,水珠順著她泛著潮紅的臉頰流向了胸口,她的吐息散發著濃重的酒精味。她從包里抽出來一支煙,利落的點上,塞進我嘴里。然后她叼著另外一只煙,開始含糊不清的跟我講話。
“濫交,偷竊,除了這些你還聽過關于我的什么。”
“沒什么……也無非就是你跟許多男生同時交往出去約會之類的事情。”
“明姣啊,從以前開始就是個會講故事的人,跟她爸爸一模一樣。”她吐了一個煙圈,緩緩地說。
“明姣?你們不是室友么,平時看起來關系還挺好的。”
“是,我們的關系是很要好,好到連血液都有一半相似的成分。大概因為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的緣故吧,我心里有多么討厭她,她都能察覺出來。盛蟬和明姣,你不覺得這兩個名字有相似之處么。”
“我的母親是在一個盛夏的傍晚剩下我的。她說她正躺在涼席上被蟬聲吵得難以入眠,父親就在一旁為她用蒲扇涼。她突然覺額肚子一痛,就知道我要來了。父親手忙腳亂的扶她去醫院,已經是晚上了,打不到車,父親就緊緊的捏著她的手一路走到醫院。一路上隱匿在樹蔭里的蟬好像都在催促她,仿佛又回到了和我父親相識的那一年,母親的家庭并不看好我父親,卻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兩個想要在一起的戀人的決心,同樣是在這樣一個蟬聲鼎沸的夜晚,他們緊緊的拉著彼此的手,被蟬鳴催的心悸不已,偷偷地踏上了私奔的列車,遠走他鄉。母親剛進產房,就生下了我,他們說我的哭聲很響亮,蓋過了外面的蟬聲,于是就取了這樣包含寓意的名字。”
“我一直覺得,講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這類婚姻一定不會長久,因為他們并不是出于愛在一起,而是為了滿足彼此家人的需要,沒有牢固的感情基礎。不像是我的父母,兩廂情愿的要在一起,并且做出了私奔這樣瘋狂的決定,一定是把對方愛到了骨子里才會背棄家庭。所以這些年他們爭執怒罵,我毫無危機感。”
“直到有一天晚自習回家,我遠遠的就看見父母在樓梯口吵架。父親的身后躲著一個嬌小的女人,她聳動的肩膀在抽泣,而盛怒的母親卻想將她從父親的壁虎下揪出來廝打。我第一次覺得張牙舞爪大聲叫罵的母親顯得那樣的弱勢可憐。父親離開的時候,一眼都沒有看我。我倒是看清了那個女人的長相,明姣幾乎就是她的翻版。”
“后來從鄰居的閑言碎語里得知,那個女人有一個比我小一歲多的孩子,叫做明姣。大概也是為了紀念什么特殊的日子吧,戀愛,出生,或許是對我母親的背叛。她至今都蒙在鼓里,不知道她的名字包含了多大的罪惡。我也從不挑明,因為這并非是她造成的。可是她偏偏和她母親一樣,什么都要掠奪走。只因為當初陪著她與陳皓見面,陳皓夸了我一句可愛而已,就記恨到了今天。”
“逢場作戲,只不過是為了給她看,讓她一個人玩的開心點。”她的煙抽完了,故事也到了尾聲。我想知道的一切也隨之浮出了水面。
“那跟我在一起吧。我既不會背叛你,也不會再流言傷害你。”不知哪來的勇氣讓我敢于直視著她的眼睛對她說道。
“好啊。”
9.
如果一切在最好的地方結束,那么不算完滿。看了許多電影之后,我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誠然事實也是如此。
我跟盛蟬就像普通的情侶一樣,約會,煲電話粥,一起吃飯自習。偶爾看一場的浪漫的電影,當然騎自行車載她出去是必不可少的活動。很多質疑開始從這終結,關于她瑣碎的閑話,都變成了羨慕。我理應享受到了戀愛的福利,每天早晨被她打電話叫醒,看我打籃球幫我拿水和毛巾,生病的時候叮囑我按時吃藥,幫我洗穿臟了的衣服。
她和普通的女生一樣,甚至比別的女生更加的溫柔。
<下課后在操場西南角等我好嗎。>我以為是盛蟬的短信,看也沒看就答應下來,以為她又要與我玩什么浪漫的游戲。
可等我見面之后,才發現等我的人是明姣。
也就是我和盛蟬剛陷入熱戀的時候,陳皓和明姣開始頻繁的吵架,每當我與盛蟬互道晚安的時候,陳皓就會對著他的電話那邊氣急敗壞的叫喊著。
“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我當初怎么就沒發現明姣這么刻薄呢。還是你命好,盛蟬對你那么好,我都看著眼紅。”陳皓這樣說的時候,我便會回想起當初也是他告訴我關于盛蟬的種種不好,恨不得用她來敷衍我,現在反而又后悔了起來。
可這僅僅是我沒有察覺到的端倪。
“你也知道我和陳皓的事情吧。”她局促的開口,一直低著頭看自己的腳下。在我印象中明姣從來都是趾高氣昂的樣子。
“恩,是在吵架吧。我回去勸勸他。”
“那個,多給我講講陳皓最近都干了什么吧,我們在冷戰,已經幾天沒和他在一起了。”
有句話叫寧拆十座廟不毀一家婚,我便充當起了偵察兵和和事佬的角色。我和明姣約好,每日見面一次,因為她說如果打電話有些事會說不清,也害怕陳皓為此生氣。他們都是愛好面子的人,不喜別人介入,哪怕是安撫自己的痛處。
對話的內容漸漸的從陳皓的衣食住行他們的戀愛經歷變成了一切關于我的話題。我的愛好,我的日常,還有我與盛蟬的事情。明姣成了一個傾聽者,除了關于她和生產的關系,我將一切內心所想都托盤而出。我多么的愛盛蟬,以及我仍舊有一絲介意關于她的謠言和謊言。
“你也聽過盛蟬是什么樣的人吧……不是我說,她真的就是那個樣子……別看現在跟你在一起挺正經的,誰知道哪天就按耐不住了……”我假裝聽的津津有味,,卻沒辦法張口為盛蟬辯解。我天生就是性格優柔寡斷的人,不忍心拒絕別人,不忍心反駁別人。尤其是明姣,曾經我也對她抱有過少許的幻想。我將這一切隱瞞了下來,對盛蟬只字不提。
直到有一天盛蟬發了一封郵件給我<你跟她相處的很愉快吧。看來明姣連你都不放過。>
之后我再給她打電話發短信,都沒有了回音,甚至在學校里我都見不到她的蹤影。她在刻意躲著我,讓我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10.
我和陳皓是兩個失敗的男人。我不是第一次被女朋友甩,但是被誤會而失去了戀人,這樣讓我想起來就痛恨自己到不行的事情,還是第一次。陳皓倒是第一次被女生主動甩掉,他怎么也弄不明白,他的魅力到底出錯在哪里。
陳皓消沉了一個星期,似乎就找到了新的女孩子。而我還是沉浸在失落之中不能自拔。原本打算贊起來給盛蟬買演唱會門票的錢,被我買了啤酒。趁宿舍沒有人的時候,我就邊喝邊哭,希望通過這個循環把痛苦的事情忘掉。
<我們去看演唱會吧。>兩個月之后,我接到了這樣一條短信。發信人是我爛熟于心的號碼。看到短信之后我就開始忙不迭的問周圍人借錢。
<你想聽誰的演唱會。我這就去買票。>我問她。
<不用,票已經買好了。后天晚上八點,市中心體育館。檢票口附近等你。>
通知我了時間之后,她就再也沒有跟我說過任何話。而我發的短信,也沒有任何回音。
我惴惴不安的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但真的到來的時候我又希望我永遠都停留在期盼的時候。
她挽著陳皓的胳膊,舉著三張票遠遠的像我打招呼。就像當初挽著我的樣子一樣,把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對方的身上,這種依賴而又曖昧的姿態。我無言以對不忍直視。明明是夜晚,照明燈卻把眼睛灼燒的發痛。
“哥們,對不住了。”陳皓拍拍我的肩膀。
我攥緊了拳頭,想狠狠的打在陳皓那張嬉笑的臉上,可我有什么權利,我忘了我已經和盛蟬分手了,即使她沒有明說,種種態度也表明了她不再屬于我。
“沒事。反正都是朋友。”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指甲卻深深的陷進了掌心。
這是一場多么奇妙的交易啊。我夢寐以求能夠買到送給盛蟬的VIP坐席票現在就拿在我手中,我分文不出的拿到了它,也終于能夠和盛蟬在一起聽一場真正的演唱會。
卻是三個人一起。
而我是那個最無關緊要的人。
場中再度響起《追夢人》這首歌的時候,我特別想告訴她,看我再看一眼吧。也許你就會發現我多么的想澄清誤會多么的想繼續和你在一起。我看著她的側臉,那時她還是我的瑤瑤,素面朝天。而現在她是濃妝艷抹的盛蟬,屬于另外一個人。
我突然發現我才是后知后覺的那個人。
她曾無意中說過好多的事情,我沒有自習去聽。她說她曾經忍著大半年沒有吃零食,依照著減肥食譜頓頓清湯白水的節食,才瘦成了現在的模樣。她也說她曾經為了忍著不哭出來被舍友發現而咬著嘴唇和胳膊上還是傷痕,所以她一點也不怕痛。她還說她為了化妝涂一遍洗一遍,臉上的皮都差點被擦破。
這一切的努力,最終都沒有白費。
她早就告訴過我,明姣是個貪心的人。當時我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暗示。那時盛蟬就隱約的告訴過我會有這么一天,也許她給過我機會,然后對我失望。最終我變成了她手里的棋子,將了明姣一軍。她是不愛爭奪,但是不代表沒有底線。我低估了盛蟬,她既然能知道我的一切,詳細到用我所有的愛好栓牢我的心,那陳皓一定也不在話下。
11.
我和盛蟬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快一年的時間了。
期間無數次的與我擦肩而過,她都一副冷漠的神情,好像從來都不認識我。明姣挽著我的胳膊,惡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你現在看清了她是什么樣子的了吧,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賤人。”
“還有那個花心的男人,真是一對般配的狗男女。”
我想她一定聽到了這些話,但她卻沒有回頭,步履也沒有一絲停滯。她踩著陳皓給她買的價格不菲的黑色小高跟走的不急不緩,腰身嫵媚的像一條蛇。現在的她或許真是的本質,或許是她偽造的一層盔甲,畢竟瑤瑤的存在像一場逼真的幻覺,讓我至今都想信以為真。
我忍著不回過頭去看她的背影。
她的獠牙和毒刺時時刻刻都在蟄傷我。
她坐在陳皓的車里,而我只能載著抱怨不停的明姣。我永遠也追不上她。
“幸好我遇見了你,你比他誠懇多了。”明姣這句話不知是出于真心還是自我安慰,她說的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每一個字都磨成粉末。她拉著我快步向前走著。她露在裙子外面白花花的大腿晃到了我的眼睛,我鼻子一算眼睛突然就濕了。
不知為何,我想起來小時候看的動畫片,山林里的蛇蝎苦心修煉想要變成漂亮的人兒,而現實里的美人兒,卻要把自己變成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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