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坍塌（下）

　　海風忽然強烈起來，一個聲音時隱時現，伊莎貝爾半轉過身，好像是有人在叫她。馬勒?納德利！他的出場沒那么“驚艷”，一個個頭不高的滿頭花白頭發的老頭走到了伊莎貝爾旁邊。風又弱了下來。馬勒溫和地沖我笑笑，這是我們頭一次見面?？次覜]表情，他小聲叫伊莎貝爾從那小屋進去，是要請大BOSS登場嗎？如果那人不能讓我震驚，我絕不會鼓掌的。這時，小破屋的門干脆敞開，一個女人拽著一個年輕人蹣跚著走到馬勒身邊。納德利夫人？全家齊上陣??！而且還是個“迷魂陣”。那青年低著頭，雙手被綁在身前，整個人都在發顫，這么熱的天，在如此高的地方，又有海風吹拂，但四個人里唯有他干流浹背?！耙廖乃?！你們把他怎么了？”我憤怒的吼叫道，“馬勒，你只是針對我而已，把他們弄成這樣對你又有什么好處？”長相普通的老頭看著我笑而不語，這場面一下讓我掉回到眩暈所帶來的沖擊與旋轉的感覺之中?！澳阍趺磿谶@兒，納德利夫人？難道是和您先生破鏡重圓來了么？伊莎貝爾，”我直盯著她繼續說，“你不會騙我的對嗎？婚禮上我們可都是承諾過那些誓言的，伊莎貝爾……”由于激動，我感到手腕在繩圈中發脹，一直僵化的身體可能因頭痛的緩解而渴望掙脫束縛。“你不該調查保羅?塞納姆的事，托蒂。”伊莎貝爾停止了不斷摸戒指的動作，但這句話也停止了我的掙扎?！澳阍趺磿馈币廖乃垢嬖V她的嗎？不可能！我們的行動必須絕對保密，況且我們一直在杜絕“哈斯羅事件”再次發生?！氨Ａ_?塞納姆已經死了，托德先生?！奔{德利夫人的聲音還是那么堅定，但這次透出了些許冰冷甚至冷酷，“伊文斯先生看到的太多，所以……其實你們本不在我的計劃范圍之內。”伊文斯沒有反應，可他的胳膊突然動了一下，立刻就被納德利夫人向后拽了一個趔趄。

　　“藍色燈塔”、保羅已死、一家三口……此時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納德利夫人就是傳說中幽靈一般的女間諜S，而伊莎貝爾則是她的……“保羅的兒子終究沒能達到目的，他步了他父親的后塵?！?/p>

　　“我隱姓埋名這么多年，只是想和我的女兒過平靜的生活。沒想到，保羅?塞納姆都進了雀集嶺還那么鍥而不舍。我絕不會讓他傷害到我女兒，所以……”

　　“所以你就千方百計找了個替身，還不停迷惑科迪，讓他犯了致命的錯誤，又知道像哈提溫那樣的知情者不想再生事端，便放心大膽的利用我找到保羅?塞納姆。馬勒，好一個珠寶設計師，你根本就是個強盜，難怪會和S這種人在一起。”

　　“伊莎貝爾太單純，她勸我停手，可這么好的機會能夠斬草除根、不留后患我豈能讓它錯過。當然，雀集嶺那個院長一點都不好收買，但是你讓這一切有了可能，托德?瑞奇，所以也可以說是你間接害死了保羅和他的兒子?！?/p>

　　“好，就算如此，那也不至于對他倆下毒手吧？還有繆森。馬勒，你得為他的失蹤負責！”伊莎貝爾遺傳了S的基因，同樣也會遺傳馬勒身上的一些特質，不然怎會在明知做錯事的情況下懂得逃避正義的眼神，這就說明馬勒這里還是有機會打開突破口的。

　　“蓋伯?繆森已經被放回家了，那算是對他的一個警告，不過對你好像不是很適用啊，托德。還有你的同伴，要知道，太勇敢有時也不是什么好事?！盨狂妄的說完最后這句話，然后拿出了刀，一下將捆住伊文斯雙手的繩子割斷，并把他往前一推。

　　“他吃了許多藥，能否挺過去還得看造化。你旁邊那個只是昏過去了，有些時間就會醒。至于你，托德?瑞奇，不想在這么高的地方被活活凍死或讓鳥吃了就趕快趁這個時候動動腦子，別怪我沒給你機會。走?！瘪R勒和伊莎貝爾就像木偶一樣落幕后被牽著下場了。

　　“伊莎貝爾！”接下來不管如何都可能會是絕境，如果說還有什么值得留戀的話，那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耙辽悹?，我知道你對我一直都是真的，或許今天以后咱們再也見不到面，但那枚戒指會陪你走下去，你也說過它是有靈性的，伊莎貝爾，我只想對你說，我從沒后悔過娶你做我的妻子?！彼犕暌褱I流滿面，我想我的眼圈也濕潤了。多么煽情的一幕，可隨著伊莎貝爾脫下戒指輕輕放到地上轉身離開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們之間徹底結束了。也許感情這東西就不該我碰，只要碰了就會產生各種各樣不好的后果，唉！希望伊莎貝爾在摘下戒指的瞬間內心是懷有一絲歉意的，比較她和哈斯羅不同，可細想想她們卻又都有著同樣黑暗的后臺。

　　“伊文斯，他們給你吃了什么藥？你到底怎么了？”現在該擔心的是我們的小命。S時隔這么多年重新出現，雖然嘴上說愿意去過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她那種冷酷嗜血的本性絕對很難改變，沒有在這所謂的“審判之塔”上安什么**準備讓我們與保羅?塞納姆同歸于盡已經讓我心生感激了，不過此刻這種處境也不比前者好到哪去啊。

　　伊文斯開始向后退，他沒有說話，而且還低著頭，但可以看出藥物的作用在漸漸影響著他，所以動作稍顯可笑，好像身體里有另一個無形的人在操控他，而他在費力地抵抗，要擺脫這種控制。我又何嘗不是想快點把那該死的繩子解開，就算幫不了伊文斯，一邊的維克特還昏迷不醒，他的妻子和孩子還等著他回家去……

　　“維克特！醒醒！維克特！能聽見我說話嗎？快回答我！”伊文斯還在和那個“無形的人”斗爭著，而維克特漸漸的有了反應，很好！幫我解開繩子，我就可以過去看看伊文斯……可是維克特蘇醒的速度太慢，這時似乎又昏過去不動了。當我準備繼續喊他的時候，伊文斯已經退到了小破屋的玻璃窗前，他有些虛脫的靠在上邊，抬起頭的那一剎那讓我震驚，蒼白的臉上掛滿汗珠，眼睛應該是充血造成的紅色，痛苦的表情幾乎扭曲了他的面容。

　　“那時國家明令禁止生產的藥，”他的聲音在顫抖，而且不能連續，“曾是專門給重度精神分裂癥患者服用的，類似于鎮定劑，不過副作用太大，過量服用雖不會致死，但也很難恢復原來的狀態，啊……”他俯下身子，攥緊拳頭，大聲叫喊著不讓“那個人”再剝奪他說話的權力。

　　“把戒指踢過來，伊文斯！”我想著用戒指凸起的部分劃開繩子，所以用力喊道。

　　伊文斯艱難地走到戒指前開始用腳踢，但那個“無形的人”似乎緊抓著他一直往后拖，于是他不得不掙扎著邊和它作斗爭邊繼續踢那枚或許能就我們大家命的戒指。這一小段距離足足用了大概十幾分鐘，但最終戒指就在離我腳尖不遠處的時候伊文斯停了下來，然后幾乎是爬著快速回到了小破屋前邊。他捂著臉趴在出窗框上，由于藥物的持續作用后背起伏得非常厲害?！巴械拢铱赡芤獔猿植蛔×??！彼难哉Z已經不像先前那么清晰了，“啊……”又一聲長長的嘶吼，他在盡力，盡力阻止“那個人”變成有形以致取代他。

　　我竭盡全力把腳尖向前伸，就快夠到戒指時，我聽到了小破屋玻璃碎裂的聲音，是伊文斯！我繼續努力，戒指已經被我勾到腳后跟這邊，可是突然伊文斯倒下了。一陣靜默，我直盯著他，卻沒注意到維克特已經醒來，而且正為我解開綁在好像是鐵管上的繩子。

　　“維克特？”

　　“‘不打無準備之仗’，這就是我的座右銘?！本S克特邊解開繩子邊說，但不時發出的“嘶嘶”聲表明他腦后的傷口還疼得很。“你到29號典當行之前，我就打電話告訴艾米利亞小姐如果48小時之內沒得到我的消息就報警。哦，好了。”

　　我的手從鐵管脫開后順便回頭看了一眼，原來這是伸向燈塔外圍的大概是做維修時用的梯子的盡頭。由于坐了太長時間，而且很可能在來這兒的路上有過磕碰，此時的我只能費力地站起來，扔掉繩子，我已來到小破屋跟前，伊文斯突然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不要過去。

　　“你在做什么？”我用余光掃了一眼，維克特沒跟上來，而且后面此刻又沒了動靜，他該不會是……其實我這么做是被眼前這一幕弄懵的緣故，伊文斯伸出的手正在向下滴血，甚至血已經染紅了袖口。

　　“被動出血可以暫時降低血壓，延遲藥效發作的時間?！闭f著，他的手癱軟在地，呼吸由急促逐漸變為虛弱，而眼睛的顏色也隨之正常起來。

　　我趕緊回頭看了一眼維克特，他確實又倒下了，就在離我扔下繩子的地方不遠處。

　　“他們把通往塔底出口的小門封住了，就在這小屋里?！币廖乃箮缀跤帽M全身力氣坐起來，背靠到小破屋外墻然后說。

　　我立刻跑進小屋，正如伊文斯所說，小屋地面上有一個原本通往下面的帶蓋的梯子，但現在被徹底封住，無論我多用力拉，它也毫無再度開啟的意思。四周亂糟糟的，地上還散落著剛剛伊文斯砸碎的玻璃碴，我小心的避開它們，想努力尋找一些可用之物，回來又試圖去打開那蓋子，但最終無功而返。

　　“打不開。得想別的辦法。”

　　伊文斯看到我緊張得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笑著對我說：“你已經想到辦法了，托德，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做選擇?！?/p>

　　“都什么時候了，還要當心理醫生嗎？”我有一瞬間特別恨他如此的了解我，可是轉念又恨自己為什么在去雀集嶺之前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維克特比我輕，而且受傷不重，治愈率極高，更重要的是……”

　　“別說了，伊文斯。”我低下頭，想掩飾一陣哽咽帶來的呼吸急促與心跳加快導致的情緒變化。

　　“你得找一根結實的繩子，比如用來捆住你的那根就不錯?！币廖乃谷讼喈斴p松，好像已經掌握了這嚴峻局面的關鍵一般，“你們綁在一起，然后你背著維克特爬下那梯子，這是最好的結果?！?/p>

　　“不，伊文斯。讓我告訴你最好的結果是什么，是你們都得活著和我一起離開這鬼地方?！蔽乙^去攙扶伊文斯，但他用拿著碎玻璃片的手顫抖著指向我，逼我后退。

　　“你如果不按我說的做，我們倆都得沒命。你忘了嗎？我才是醫生。”他的手晃了兩下，碎片掉在了地上，此時的他已經相當虛弱了。

　　“又來了。你是醫生，可我不愿再做你的病人了?！毖劭匆廖乃咕鸵樦鴫瓜蛞贿?，我一個箭步竄過去把他扶起來，“醒醒，伊文斯，別睡，我會救們一起出去的?！?/p>

　　他筋疲力盡的閉上眼，但還是回應了我，之后便昏厥了過去。不遠處的維克特仍舊趴在地上，生死未卜。當然，但愿伊文斯對他的判斷是正確的。伊文斯說我已經有了辦法只是不能做出選擇是完全正確的，我的私心這時出來搗亂其實非常可怕，在性命攸關的大事面前怎能如此優柔寡斷？頭頂上的云越聚越多，天也變得更暗了，如果不是這種局面，燈塔上雨中看海的景色該有多美啊！我慢慢讓伊文斯平躺在地上，而后脫掉身上的衣服團成團兒墊在他頸下以避免呼吸困難導致窒息。血還在流，我卻在猶豫著該不該去止住它。讓一個心理醫生因為藥物作用變成一個精神完全異常的患者，恐怕還不如就這么讓他去見他無比崇敬的那個上帝更好，或許伊文斯自己也是這么想的吧。我站起來，轉身走向了那根繩子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