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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華  文/王若虛_

第三章    3

  七

  那個周末其實本來很值得慶幸,因為上官卿的高中物理測驗終于歷史上第一次及格了。

  那時任冉已經給上官卿補了五次課,上官卿也的確比較爭氣,物理成績有了質的飛躍,測驗拿了六十七分。不過因為有上次盛琦的經驗教訓,任冉聽到她的成績之后沒有盲目沖動,而是很平靜地把考試卷拿過來像公司老總看財務報表一樣看了許久,在確定里面的題目的確有不少都是自己給上官卿做過的之后才眉頭舒展,嘴角笑容綻放,道,總算沒白費力氣。

  上官卿不買他的賬,講,我們老師講了,這次測驗的水準比較簡單,班里大多數人都及格了。

  任冉不理會她的刻意打擊,揚揚眉毛講,這不要緊,我給你做的題目量再翻上一番,保證你下次測驗就算老師出得再難也能及格。上官卿“啊”了一聲,黑色水筆在指尖靈巧地轉了一圈,道,怎么能這樣,本來決定請你這個老師吃夜宵的,現在不請了。

  任冉講隨你便咯,正說著,眼光掃到上官卿攤在桌子上的一疊考卷里一個醒目的紅色阿拉伯數字“53”,信手抽出一看,居然是語文考卷。任冉把這份考卷在她面前晃了晃,問,同學,這是怎么回事?!

  上官卿嘴硬,道,你是我的物理家教,關心我語文干什么,又不是你的職責。

  任冉板著面孔講這是不是我的職責,但卻是我媽的職責,作為兒子我當然有義務替她關心一下。上官卿講你這是狗拿耗子,何況,這份卷子就是令堂大人出的,這上面的分數也是她的朱批,該關心的她老人家也關心過了。

  正說著,門口的通話機鈴聲響了。上官卿走過去拿起通話機問誰啊。過了一會兒她放下通話機,一邊穿鞋子一邊講我下去有點事情,你等我一會兒。任冉“噢”了一聲,就坐著等。可上官卿過了半小時也沒回來,打她手機也是關著的,任冉想不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吧,便坐電梯下到底樓,剛出電梯門就看見上官卿和一個男生正站在門口橫眉冷對一言不發,現在加上他的出現,場面更顯得有些尷尬。

  上官卿看看任冉,甩給那個男生一句“我還有事,你走吧”。

  任冉覺得她講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和語調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和一個十七歲的高中女生的氣質相差十萬八千里。他忽然慶幸上官卿不是自己的老師或者女友,更不是自己的媽。

  上官卿正要和任冉走向電梯,男生吼了一聲“站住”,任冉就真的站住了,轉過身看見那個對方正看著自己,眼神里像要噴出火流出毒——顯然他是誤會了什么東西。任冉正想講什么來澄清關系,忽覺一陣風朝自己撲面而來。

  任冉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肚子上先中了一個直踹,正中肚臍眼;緊接著左邊的腰部震了一下,一陣酸疼;還沒等左手來得及捂住腰,左肩就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整個人往右側飛出去。如果不是自己親身體驗,任冉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如此輕易地在幾秒鐘內被打倒在地。

  他躺在地上,抬起頭,看到那個男生已然站在自己面前,感覺身形異常高大,面部模糊,但雙目有神,似乎想要做最后一擊。

  關鍵時刻,上官卿叫了一句:“你再不走我報警了!”

  對方僵直了身子,看看她,一扭頭,很快消失在門口外的夜色里。

  在電梯里任冉背靠鏡子地站著,任冉感覺自己可能將來一周內是不能雙手持球拍打網球了,不禁問道,他打架挺厲害啊。

  上官卿看著不斷閃爍跳動的樓層數字板,講,他大學里練過跆拳道的,好像是黑帶——對不起,連累你了。任冉搖搖頭,動動自己的左臂,肌肉有些酸,但沒傷到骨頭,不劇烈運動的話不很要緊,問,男朋友?

  以前是。

  你們剛才在鬧分手?

  嗯,他覺得我拋棄了他,以為你是我拋棄他的原因。上官卿邊說邊擼了下耳際的頭發。

  任冉還是第一次看見上官卿那么安靜地站著,一動不動,目光深邃。自己當年和薩雪文談戀愛時,好像沒這么深邃的眼神,可能是因為他們當時還太小,也沒有經歷內部的決裂。現在的高中生就不同了,熟得比他們當年要早很多。有個笑話,是關于任冉他舅舅兒子的:一天他舅舅在家接到一個電話,一個小女孩打來的,開口就講,找我老公XXX——這XXX就是他舅舅的寶貝兒子,而他兒子只有幼兒園中班。

  這是個瘋狂而又美麗的世界。任冉想。

  回到房間,上官卿從冰箱里拿出冰塊包在一塊干凈棉紗布里,給任冉放在肩膀上敷著,然后倒了一小杯白蘭地,不由分說逼著他喝下去。甘醇的金棕色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感覺熱辣辣的,不一會兒上半身已經開始有些發暖了,的確是上好的白蘭地。任冉放下小酒杯,道,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應急的。上官卿把杯子拿到廚房間去洗,一邊講,邊上沒人的時候總得自己照顧自己。

  任冉聽了點點頭,這話在理。

  上官卿從廚房間里出來,手上拎著一瓶開了蓋子的百威。任冉皺皺眉毛講未成年人好像不能喝酒吧。上官卿沒理會他,喝了口酒,坐到桌子邊,看著那堆物理習題,忽然道,其實我不止十七歲。

  任冉沒聽明白,講,你說什么?

  上官卿往椅背上一靠,用一只手背墊著另一只手肘,看著瓶子里的液體,道,小學的時候我患過肝炎,病休了一年,后來初中因為成績不理想,留了一級,但還是不行,所以中考時出錢才進了北海。說罷她面孔轉向任冉:所以,我不但是借讀生,而且,我只比你小一歲。

  任冉也往沙發背上一靠,吸吸鼻子:為什么對我說這個?

  上官卿講我從沒跟其他人講過這些,我的學生證和登記證上的出生日期是假的,只有身份證上的日期是真的,我父母是怕我在學校受歧視,其實我無所謂,但又不想把這個秘密一直悶在心里,所以,就跟你說了,因為……

  因為我只是你的家庭教師。任冉接過話茬:沒有機會告訴你生活中的其他人。

  上官卿笑著點點頭,講,也對。任冉拿手指搔搔臉,問,那么,你為什么和他分手?

  女孩聳聳肩:沒感覺了。說完喝了口啤酒。任冉把冰塊包放回茶幾上,講,那我還是能理解他的心情的。

  上官卿把瓶子放在桌上,問,你也有這種經歷?

  任冉揉揉自己的肩膀,感覺不那么疼了,嘆口氣,講,算是吧。

  上官卿笑笑,拿起啤酒瓶,看看墻上的掛鐘,講,時間到了,你要是肩膀不礙事的話,可以走了。

  八

  所以到了第二個星期,財大對同濟大學的網球半決賽時,任冉的手臂還在隱隱作痛,不過他還是提前到了比賽場地,薩雪文他們也很早就到了。

  今天除了上周那樣的人員配置外,薩雪文他們還借來了三塊黑板和一堆粉筆。

  后來任冉才知道這次比賽,財大的校方不是很熱心,只有同濟大學還算不錯,低價借出了場地。但畢竟缺了一半的支持,所以宣傳方面能省則省,傳單一律黑白的A4紙,海報就用兩塊大黑板代替,反正能進財大同濟的人,當初在中學小學不是班長也是個中隊委員,沒少出過黑板報,這時紛紛重操舊業。

  薩雪文單獨負責一塊黑板,雖然快三年沒碰粉筆了,但用白粉筆略微勾勒了幾個人物輪廓后,似乎慢慢找回了感覺。白色和彩色的粉筆灰在她指間細細落下,她的動作越來越快,卻沒有絲毫的偏差。有幾個同濟大學的學生會干部見她這么熟練,開玩笑道:薩部長,看你這手勢,當初也是班級里搞文宣的吧?

  薩雪文臉上緋紅了一下,沒說話。邊上財大的一個干部讓她遞個黑板擦過去,她一轉身,目光就觸到了站在身后幾米開外的任冉,臉頰忽然就燒起來了。兩個人自從家教重逢后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那一些克制和禮貌的友誼,在那塊普通的黑板前面蕩然無存。

  時光荏苒,倘若倒流五六年,任冉便面對著初二的宣傳委員兼語文課代表薩雪文,而數學課代表任冉雖然在智力上大多繼承了父親的理科細胞,但母親的文科遺傳也沒有完全被覆蓋,還是學習委員。那時班級的黑板報一周一版,皆以督促學習為主要內容,寫一手漂亮黑板字的宣傳委員和學習委員自然是經常要搭班子的,每周的周五都要留到最后才走。

  忽然有人跟任冉打了個招呼,把他從回憶中叫醒,他回應一聲,再看看那邊,薩雪文動作迅速地第一個出完了黑板宣傳畫。任冉看出來這是日本動畫片《網球王子》里的幾個人物,放在這里倒也應景。他不禁感慨,當初一起出黑板報的時候,流行的動畫片還是《灌籃高手》,薩雪文給校運會出黑板報還畫過里面的人物,而如今的初中生大概也就知道這個動畫片的名字,真的是崔健歌詞里唱的“聽說過,沒見過,兩萬五千里”。

  任冉看著薩雪文輕輕拍著被粉筆灰染色的雙手,接著薩雪文似乎也要看向自己這里,連忙下意識地把眼光轉向了別處。

  薩雪文看到了任冉刻意把頭扭開的動作尾巴,眼皮一跳,從衣袋里拿出一包濕巾,打開擦了擦手,才向任冉走去打了個招呼。任冉很官方地回應了她,但看著她捏在手里的濕巾上五顏六色相互拼雜的痕跡,心里也是相同的復雜。

  遙想當年,他們初中時的黑板報已經開始講究版式和色調的創意,薩雪文也是這樣子,左手的指間一排各色粉筆,分配得當,經常還要嘗試顏色搭配,覺得不行了,就用黑板擦擦掉。她手小,不可能同時拿著板擦,在她后面監工一樣的任冉就額外多了個給她隨時遞黑板擦的任務,宛如手術臺上給主刀醫生遞剪子的小護士。

  每次出完板報,薩雪文的手總是五顏六色,任冉的手也跟著遭殃。那時調皮,薩雪文會把粉筆灰弄在他臉上,他也不甘示弱地回敬,然后兩個人一起去離教室最近的男廁所唯一的一個龍頭下洗手。周五,初中部的地盤總是空曠,經常一個樓層都沒人,他們可以放肆的互相潑手上的水,但每次叫停休戰,總是薩雪文主動拿出餐巾紙給他擦干手。

  終于有一次,兩個人就著那個龍頭洗手,距離沒隔開,也不知道誰往下了點還是誰往上了點,忽然兩雙手就洗到了一起,卻也沒有立時分開,而是在稀里嘩啦的水柱中搓到了一起,分也分不開來。

  三個月后,東窗事發,從那之后一條不成文的經驗便在各年級班主任之間流傳開來:每周五出黑板報,假如沒老師盯著,只要有異性共存,就至少要有三個班干部同時在場。

  九

  那天網球比賽的賽果是兩校各一名選手殺入決賽,兩天后就是總決賽。偏巧那天任冉有整整一下午的課,還有一個重要的試驗,就沒能去看比賽。課間休息的時候他聽系里僅有的那么幾個女生嚼舌頭,說前面的幾場網球比賽是雙方商量好誰贏誰輸,只要保證兩校各有一人進決賽,這樣就有了可看性和觀眾的積極性。

  任冉沒有參與她們的討論,心想等到下了課比賽也該結束了,現在越說只能越懊喪。誰知道上帝對他再度開恩,試驗課一結束,手機就響了,薩雪文打過來的,講,你現在哪里?

  任冉激動得手機都拿不穩,講我剛下課,你們那里結束了?

  薩雪文嗯了一聲,講我們贏了,現在在你們學校東門外面那家川菜館里,你也一起來吧,我還沒好好謝你呢,二樓啊。

  任冉欣喜不已,講了句好,就立刻飛身上車,騎到一半被風一吹,腦子里的神經反應過來,責備自己忘了剛才問那里是不是只有他們財大的人,如果是的話可尷尬大了。但既然都答應了薩雪文,再想想自己學校那些條件不錯的光棍們,立刻危機意識戰勝了理智和林暖的客觀存在性,飛快地騎到川菜館。

  很幸運,兩家學校的人都在,坐了足足兩桌,而且氣氛融洽、熱鬧非凡。任冉在自己學校里網球打得也小有名氣,在座的幾個同濟的網球選手都認得他,一陣寒暄,不過他還是坐到了薩雪文邊上。

  那天晚上每個人的情緒都特別高漲,冠軍被同濟的人在酒桌上小小地報復了一把,灌進不少黃湯,走出菜館的時候不要說網球場上矯健的身手,已經連男女廁所都很難分清,最后財大的第四名和一個文體部干事叫了輛車一道把冠軍送回去。同濟的人見冠軍倒了,還不罷休,端著酒杯朝財大的文體部部長走過來。財大人手緊缺,在座多是文弱女生,關鍵時刻任冉把手往薩雪文面前一擋,端著酒杯道,她的酒我喝了,好不好?

  過來敬酒的季軍是任冉平時在球場上的老對手,和老朋友一樣,不能不給面子,道,好,爽氣,我就先干為敬。

  說罷一仰脖,一杯啤酒下去了。

  任冉既然挺身而出,便斷無收兵退縮的道理,也一仰脖,速度稍微慢了點,但終究也是干掉了。薩雪文在桌子下面悄悄拉拉他的衣角,暗示他不要喝太多。任冉一杯酒下去,世界觀已經暫時性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把這個動作當做是鼓舞和贊揚,士氣大振,覺得自己可以萬夫莫敵千杯不醉,又擋了幾次輪番轟炸。幸而同濟的人對同門最終沒下死手,否則任冉走出餐館的時候很可能步了冠軍的后塵。

  出來的時候時間只有七點多鐘,財大的人都坐車走了,只有薩雪文陪著五迷三道的任冉走在學校的環形跑道上醒酒。任冉步子有些晃,但路還是走直線,腦子仿佛前所未有的清醒,可就是對四肢調動不起來。一圈下來任冉講我累了,坐一會兒吧。薩雪文點點頭,便坐在看臺上面。球場上還有人在踢球,幾個年紀大的老人穿著藍色線褲在跑步,不緊不慢,一圈又一圈。

  任冉觸景生情,加上酒后壯膽,講,好像初中的操場上也是這幅場景,不過都是體育班的人。

  薩雪文像尊塑像坐在那里,一只手墊著下巴,喃喃道,你還記得呵?

  任冉講怎么不記得,那時候你和我經常幫老師批考卷,改作業,開班會,出板報,哪次不是弄得很晚出來的?那時候教學樓前門都鎖了,只好走偏門,要經過操場,我記得鎖門的老頭特別兇,我們叫他,叫他……

  叫他八哥,是八嘎牙路的簡稱,因為他個子矮,兇起來像日本兵。薩雪文提醒道。

  看來她也沒有忘記過去,哪怕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細節。

  任冉講對的,八哥,他后來退休了,我上次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個中年人負責鎖門了。

  薩雪文看了眼任冉:你回去過?

  任冉點點頭,酒的作用沒有全部消失,但正在慢慢驅散猶豫:大一回去過一次,大部分認識的老師不是調走就是退休了……班主任也是。

  薩雪文沒接話茬。任冉躊躇了半天,緩緩道,雪文,對不起。薩雪文還是沒講話,身子僵直了許久,忽然一下子軟了下來,一口氣輕而緩的嘆出去,講,我從來沒有再回去過,從來沒有。

  任冉的酒到底沒有白喝,直接問她,想回去看看嗎?

  薩雪文不是白癡,知道這個問題的深層次意義,干脆地搖搖頭,講,不想回去了,因為對它沒有感情了,有的話,也只剩下……

  她說到一半停住了。任冉曉得不會是什么好的感情,清楚再講下去也沒有結果,便苦笑一下,吸吸鼻子,道,那就聽你的,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薩雪文站起身講不早了,我該走了。任冉也晃晃悠悠地立起來講我送你到車站。薩雪文搖搖頭,說還是我送你回寢室吧。任冉擺擺手,有些揾惱道我沒喝醉。但他沒料到薩雪文其實是聲東擊西,只聽她眼光閃爍道:

  “可你講的盡是醉話。”

  這句話有如戰役結束前的最后一顆炮彈,在任冉耳朵里爆炸。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微張的嘴巴像門被打啞的山炮炮口,一股煙從心里面緩緩冒了出來,眼神里余下無盡的傷感和失落。

  十

  進入秋天的最后一個月份,時間也像熱脹冷縮似的,日子過得特別快。

  十一月份是生日的高峰期,任冉的熟人里有四五個當年都揀在這時候出生,而且大多數都是二十歲的大生日,不能馬虎敷衍,任冉參加生日宴席參加得幾乎反胃。

  快到十二月的時候宓唐雄打電話過來,提醒他過一禮拜就是自己生日了,要請任冉吃飯。盡管那陣子任冉每隔個五六天就能吃到一次生日蛋糕,但老宓的生日絕對要給足面子,而且禮物是不能像其他人那樣意思意思便可以搪塞的。幸而他給上官卿做家教的收入頗豐,一小時七十元,加上任母自作主張給任冉每個月零用錢漲了三成,任冉的手頭還是頗為闊綽,便跑到運動商店給他買雙打折的耐克。

  宓唐雄請客那天正好是禮拜六晚上,在四川北路海寧路上的一家火鍋店,開了三桌。宓唐雄顯然學聰明了,生日宴擺在一道開,不再分散辦理,一桌高中學同學,一桌初中同學,另一桌則是大學同學。宓唐雄自己沒有固定座位,端著酒杯在席間自由走動,干杯敬酒,談笑風生,揮灑自如,到底不再是當年那個穿著芝加哥公牛的籃球衫聽著張震岳咬著“香蕉先生”牌冰棍上課發個言都結巴半天的蜜糖熊了。

  任冉是坐在高中同學那桌,但是眼神老往大學那桌飄。宓唐雄也是他們系文體部的,所以薩雪文也來了,和學生會的人坐在一道,邊上是兩個女生。

  薩雪文今天穿了件淡天藍的毛衣,下面是雪白的時裝褲,兩側的頭發向后梳去扎成辮子,任冉以前聽林暖說這叫公主式發型。薩雪文也的確是那晚的公主,不少男賓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任冉邊上的前體育委員不曉得任冉和薩雪文的關系,還跟任冉講薩雪文是今晚最漂亮的女生,自己要是財大的就去追她了,不曉得她有沒有男朋友。

  任冉聽了這話在心里苦笑不已,想當初自己真是做叛徒的命,毀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如果當初他要是堅貞不屈一下呢?薩雪文會不會感動得五體投地,發誓跟他一輩子呢?假如是這樣,他現在還會不會是在同濟念書呢?

  那時真是一切未可知,一切充滿變數,撲朔迷離。

  可惜現在,一切都成了定局。

  任冉湊過去,跟體育委員講,別瞎操心了,聽蜜糖熊說過這個女生,她有男朋友了,關系好得很。體育委員失落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好了,又和別上的人講笑話去了。任冉松口氣,覺得自己的做法無謂又可笑,但好像又非如此不可。

  席上薩雪文沒看過他一眼。

  吃完飯宓唐雄請大家去久久紅KTV唱歌,一部分人中途退場,薩雪文便是其中之一。

  按理任冉和宓唐雄關系鐵得很,應該奉陪到底,但這時候也打了退堂鼓,說家里還有事要回去了。宓唐雄當然不是傻子,曉得任冉打什么主意,揮揮手講去吧,下不為例啊,對了你也是到虹口公園附近的吧,送送我們部長。

  這一唱一和薩雪文自然也聽得出來,只是沒有揭穿,由著任冉一路護花。兩個人便坐21路公交車沿著四川北路慢慢北上。車上很空,每個人都有位子,任冉和薩雪文坐在最后一排,因為車速慢,不感覺顛簸。倘若四川北路還是以前那條四川北路,兩個人略微觸景生情,也能制造點氣氛。可惜自從道路改造工程之后,原本繁華熱鬧的四川路大不如以前,南段越來越冷清,只有北部略微維系著之前的繁華,像根開始冷卻的老油條。

  路過東寶百貨門口的時候任冉終于只能沒話找話,講,前面吃飯的我們高中同學都夸你很有氣質。

  薩雪文笑了笑,似乎習以為常,講,是嗎,謝謝他們了。

  任冉挪動一下身軀,繼續問,你后來不做家教了啊?薩雪文點點頭,講,學生會有很多事情,兼顧不過來,還有學業,所以不做了。

  任冉吸吸鼻子,冒天下之大不韙,問,不是因為我?

  薩雪文轉過來看看他的臉龐,一字一頓道,沒這個必要。任冉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像夏天的清風吹起河邊的楊柳枝,結合著荷花的味道,香氣沁人。汽車開上橫浜路橋,任冉的心也跟著高了一下,講,我不甘心。

  薩雪文看著夜景里那條幽暗得不和諧的河道,講,你的女朋友呢?她甘心?

  任冉愣了一下,問,你……怎么知道?

  他記得沒有告訴過薩雪文或者宓唐雄自己有女朋友。薩雪文面無表情,不動聲色,講,上個周末,你們是不是在虹口公園正門那里的麥當勞吃東西,還帶了一個小孩吧,是她親戚的,對嗎?

  任冉沒有講話。薩雪文講我在那里的公交車終點站等車,在車子上看到的。

  上個周六任冉的確是和林暖在那里吃午飯。那個小女孩是林暖做家教的學生,因為父母有事出去應酬,就把小孩交給林暖,加倍付她工資。這幾個月下來林暖已經跟這戶人家很熟了,他們很信任林暖。任冉在窗邊逗小孩子玩的時候早該想到這里離薩雪文她們家只有三百米的距離,而且那里幾乎是薩雪文出門的必經之路……

  任冉無話可說。車子在宏基廣場前面的那個路口停下等綠燈。

  怎么不說話?薩雪文先開口了,像是逼供,只為他最后的正式認輸投降。

  任冉低著頭,道,她的確是我女朋友……

  一個耳光很輕地打在任冉的左臉頰上,不痛,卻把他打懵了。車上沒有人看到他們的舉動,大多數人都坐得比較靠前。車子再度啟動,搖搖晃晃,一會兒又在復旦附中門口停下了,這里有一個站頭。薩雪文倏地起身,快步走到后門,跟著一個中年婦女下了車。

  任冉左手摸著自己的臉頰,看著薩雪文的身影消失在車門口,目光迷離,嘴唇輕蠕,雙腳卻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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