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人接聽》（下）

　　我們團聚的日子馬上就要到了，我提前訂購從成都到西昌的火車票。有一班從廣元始發，終到攀枝花的列車，晚上八點半過成都北站，第二天清晨六點到達西昌。

　　列車在成昆鐵路線上顛簸著，一路南行。清晨到達西昌的時候，天色還沒有放亮。她已經在出站口等候多時了。在火車站廣場，我們牽手歡笑著、跳躍著、嬉笑著、擁抱著，一種久違了的幸福感、親切感在我們兩人之間傳遞著。

　　幾天前，她就已經在西昌的郊區幫我租好了一間房子，并提前準備好了新的床單、被褥，和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

　　打出租車來到了我們的出租房。“這就是我們新的小窩！”她先躺在床上，鉆進被窩里，撐開被子，我便鉆了進去。所謂“小別勝新婚”。我現在的心情，你懂的。我迫不及待的開始解她的衣服，她卻出乎我意料的躲閃著、掙扎著，以示拒絕。疑惑的同時，我也有些懊惱，“怎么了嘛？心情不好嗎？”她笑笑說：“沒有啊，挺好的啊！”我說：“那為什么不跟我來？咱們都多久沒來了？”然后，手又開始不安分的亂動了起來。她又扭動著身子拒絕我，并甩開我的咸豬手。我停止了動作，把手不耐煩的把頭扭到一邊，沮喪的嘆了一聲，便解開自己的腰帶。她說：“喂，你別耍流氓?。　蔽铱扌Σ坏?，“擦，我的牛仔褲里面還穿著一條秋褲呢！再有，你之前又不是沒見過！”她咯咯地笑著。我又轉過身去發起“進攻”，她又氣沖沖的甩開我的手，然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平躺著，閉著眼睛，開始微微抽泣，眼角溢出晶瑩透亮的淚水。我有些慌了，趴在她的身上，伸手拭去她眼角向外滑落的眼淚，安慰她，“行了，老婆，別哭了，都是我不好?！彼穆曇魩е黠@的委屈，“你從成都弄遠的跑來西昌，就只為了跟我干這件事？”我逗她，“行行，我親愛的小公主！一會兒我就去買一把鐵鎖和一根鐵鏈，把我的腰帶穿幾個孔牢牢地鎖住，鑰匙交給你保管，這樣總可以了吧？”說完，我們兩人一起大笑起來。笑聲在中途停頓的時候，她說了句，“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嗎？”然后又繼續笑。笑完后，她又一本正經的說：“別誤會我，我真的不是疏遠你了。只是有時我會覺得，我們之間除了那件事就無話可說，無事可做。一想到這兒，我的心里就會覺得恐慌，感覺好有壓力。”我說：“真是女人心，海底針。你也不是不曉得，我們男人都是擅長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她嘿嘿一笑，“這次就當是對你意志力的一次磨練吧。我就偏不信，對于你們男人，用上半身控制住下半身真的就有那么難嗎？”我滿腹經綸的說：“談戀愛是什么？談戀愛就是兩個人躺在床上，邊談心，邊滾床單。如果只有前者沒有后者，那是廢物；如果只有后者沒有前者，那就是禽獸。而我，既不愿當廢物，也不想成為禽獸。那好吧，咱們就先把心談好了，在滾床單！”她撒嬌的說：“瞧你一副臭德行！臭美鬼！”

　　雖然已經是深秋，馬上就要進入冬季了，但西昌的天氣依舊是驕陽如火。琳艷告訴我，西昌的四季特征還是比較分明的，但這邊的太陽一年四季都是這么大。這里的氣候很奇特，站在太陽下，就會覺得熱；站在背陰處，就會覺得很涼快。夏天的時候亦是如此。這兒的天氣相對于四川盆地一帶，夏天的時候不算很熱，夜間散熱快；冬天的時候也不是很冷，一件羊毛衫差不多就可以過冬。但是這邊地勢偏高，海拔高度1500米以上，所以剛來的時候有點輕微的高原反應，諸如胸悶、頭暈頭痛。過了半個多月漸漸適應過來。

　　有天我們一起去爬山，爬累了，就在山坡上休息、玩耍。她突然命令我：“閉上眼睛，張開嘴巴！”“你又要耍什么花招？”我很好奇，但還是照做了。我閉上眼睛剛一張口，一把沙土就飛進我的嘴里。我睜開眼睛，狠命地往外吐著唾沫，又好氣又好笑。她早已跑出老遠，回頭看著我的窘樣兒，笑得彎下了腰。“小壞蛋，看我怎么收拾你！”說著，我便上去追趕她。眼看著就要追上她了，我又故意放慢了速度，始終與她保持一段距離。沒多會兒，她便跑累了，蹲在地上。我抱起她，將她的身子倒立過來，來回的轉著圈。她喊叫著，“啊，快放我下來，我不敢了！啊呀！饒了我吧！”我把她放下來，平躺在一片草地上，撓著她的腋窩，“再讓你壞我！”然后，用自己沾滿泥巴的嘴唇在她的臉蛋上猛親了幾下。后來，這個場景在我的夢中又出現過。

　　在西昌的這段時間里，她晚上經常回家住，偶爾跟家人謊稱今晚睡同學家，然后才過來跟我一起住。我說：“你都這么大的人了，你家人還是不放心你？”她說：“畢竟我還沒有結婚的嘛！”

　　過了一個多月，一件我從未料想過的事情發生了。她竟突然在任何沒有預兆的前提下跟我提分手！我驚慌地問：“為什么？！”她淡淡地說：“我跟我媽說過我跟你的事情了，我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蔽野咽稚斓剿念~頭上，“靠！你發燒了吧？！”她苦笑著搖搖頭，“沒有，我很清醒。”我說：“那你就是因為你媽不同意，所以就跟我分手了？這有什么？你媽還不讓你在結婚之前和男人上床呢，你聽了嗎？！我可以為了你，永遠留在四川！明年我就把我的戶口從山東老家遷到四川，到時候你家人還會不同意嗎？！”她沉默著，看著我，眼睛開始微微濕潤。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一把攬住她，“別亂想，好嗎？”她搖搖頭，“不全是因為我媽的反對。因為我覺得，我們兩人不合適?！蔽铱扌Σ坏?，“不合適？！那你說，什么才叫合適？！”她說：“你有沒有感覺到，最近咱們兩人之間的話越來越少？或許，咱們壓根兒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共同語言，只是因為一時的沖動，所以就……”我幾乎大吼道：“所以就什么？！”她的聲音也大了起來，“你急啥子喲？！”我盡量放緩語氣，“兩個人在一起，不可能一直都有說不完的話。你是不是因為我是一個現在一窮二白的流浪漢，所以就？”她使勁搖搖頭，“不，真的不是的。你別誤會我！我看到了你身上的潛質，看到了你那種堅忍不拔、不屈不撓的精神。我也相信你以后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大作家。但是，咱們真的不適合做戀人，只適合當朋友。所以，我們好聚好散?！蔽铱嘈χ粗Ｋ终f：“以前沒有我的時候，你不是也生活的很好嗎？我就是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蔽液鸬溃骸昂?！算你狠！”說完，我飛起一腳踢開門，怒氣沖沖的往外走。她喊道：“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兒？！”我頭也不回喊道：“我一個人到大街上流浪去，你管得著嗎？！哈哈哈哈，我現在徹徹底底成了一條被遺棄的流浪狗了！”

　　我獨自在漆黑的街道上暴走著，我的雙腳和鞋子就仿佛跟108國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似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察覺再往前，街道兩側已經徹底沒有路燈了。現在，我的大腦空白一片，意識里完全失去了時間這個概念。心緒漸漸平緩下來，我又步行回住處。琳艷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見我進來，她只是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沒有作聲。我說：“考慮的怎么樣了？”她思索了一陣，說：“人在不理智的時候，往往會做出錯誤的決定。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覺得最近情緒波動相當大。我感覺你在西昌，我好有壓力哦。我也說不上來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我只想一個人安靜一段日子?！蔽蚁肓讼?，說：“那好吧。我明天就先回成都，你什么時候想再回到我身邊了，就去成都找我吧?！彼蛔髀暤囊е齑近c點頭。我接著說：“記得有次咱們聊天，我說：‘我都等了你整整二十多年了，終于等到你了，我找你找得好苦?。∵@么多年了，你都去哪兒了？’你調皮的摟住我的脖子，‘嘻嘻，這些年，我都跑出去玩了，玩夠了，就又回到你的身邊了?！∑ê?，我知道你這次又淘氣了，又想著去貪玩兒了。不過，玩兒夠了就快點回來，別讓我再等太久了！”她的兩行熱淚無聲的滑落，“‘猴子豬’，你讓我太感動了！”我伸手幫她擦著眼淚，“那你還舍得離開我?。亢昧耍瑒e哭了，好好睡一覺吧！”

　　回到成都的住處，一連幾天，都被一種恍惚感籠罩著，做什么事的時候總感覺都像是在夢游，神不守舍。這段時間，我很少聯系過她，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這天，我無聊的刷著微博，忽然間看到一條消息，“嫦娥三號”衛星將于2013年12月2號凌晨在西昌發射。離當時的日期還有十多天。我喜出望外的給琳艷打了電話，“‘嫦娥三號’再過十多天就在西昌發射了，你聽說了嗎？”“嗯，知道?！彼穆曇粲行o力。我擔心地問：“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身體不太舒服？”她說：“沒什么，只是有點胃疼?！蔽艺f：“那你就按時吃藥！聽到了沒？替我照顧好你自己的身體，不然的話我不會輕饒你！”“嘿嘿，知道了。”我說：“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衛星發射，好嗎？”她猶豫了一會兒，“哦，看情況，我盡量吧?！蔽艺f：“不是盡量，是一定！”她問：“你最近還好嗎？”我說：“無聊著呢，就等你過來陪我。天天都盼著見到你?！彼聊艘粫海匍_口時，聲音里就帶了幾絲哭腔，“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我說：“你也想我了吧？”她說：“你說呢？傻瓜！”

　　眼看著離“嫦娥三號”發射的日期越來越近了，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振奮，因為馬上就要再見到琳艷了！我又迫不及待的訂好去西昌的火車票。西昌，我又要來了。琳艷，我又要見到你了！買好車票，我給琳艷打電話，但一連打了十多個，都沒人接聽。我想，是她出門忘了帶手機了吧。我便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讓她看到后回我電話。不一會兒，她便給我回了一條短信，除了一個地址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內容。我回撥她的電話，打通了，但始終沒人接，話筒里反復響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直到被一個極富磁性的女聲替代，“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敝形恼f完了是英文，一遍遍的機械的重復著。再打第二遍的時候，已是處于關機狀態。我的心里頓時忐忑起來，坐立難安。是不是有什么意外情況？不行，我馬上就要過去！我的心火急火燎，一刻也等不及了。我退了火車票，轉乘長途客車。從成都到西昌坐汽車只需四個多小時的車程，比坐火車的時間節省了一多半。我匆匆趕到長途汽車站?，F在是上午十點，不出意外的話，下午三點就可以趕到西昌了。

　　客車在京昆高速公路上風馳電摯般疾駛著，但我仍覺得行駛速度還不夠快。一路上，我反復撥打著琳艷的電話，但始終都是關機狀態。我在心里不斷地安慰自己，仿佛是這個自己在對另外的一個自己說：“別亂想，別亂想，琳艷肯定不會有什么事的，下午你就可以見到她了！”我在腦海里預設著這一個場景：見到她之后，先是責備幾句，“你怎么關機??？擔心死我了！還好沒出什么事！”然后緊緊抱住她，親吻她。

　　到達西昌后，疲憊不堪的我突然又精神振奮。我一路打聽著，順著短信上的地址找到了琳艷的家。我使勁的敲門。過了一會兒，里面傳出一個女孩的聲音，但明顯不是琳艷，“稍等?！遍T開了，我怔怔的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她的相貌跟琳艷驚人的相像，但也有一些差別。對視了一會兒，我問：“沒猜錯的話，你就是琳艷的妹妹，莊琳霞吧？聽你姐跟我提起過你。”她點點頭，聲音低沉無力，“你就是成俊哥吧？”我點點頭。她微微垂下頭，轉過身，“進來說吧?！贝藭r，我似乎預感到了什么。

　　院子里站著一位中年婦女，毫無疑問就是琳艷的母親。我象征性的叫了一聲“阿姨”，然后轉過頭問莊琳霞，“琳艷呢？”我的話音剛落，琳艷的母親便蹲在地上，掩面大哭起來。我的精神幾乎崩潰了，伸手抓住莊琳霞的雙肩，狠命搖晃著她的身子，大吼大叫，“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兒？琳艷她到底怎么了？??？！快告訴我！”

　　“媽賴批的，你放開我！”莊琳霞罵了一句，朝我的胸膛揮來一拳。我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位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會有這么大的力氣，我朝后倒退了幾步，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半天沒緩過氣來。

　　我艱難的撐起身子，用力地呼吸了幾下，站了起來?！皩Σ黄稹?。

　　莊琳霞終于告訴了我實情。聽到這句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多么希望自己現在是置身于一場荒誕的噩夢里。但是無法改變的殘酷的現實。頓時，我的腦袋仿佛被天上落下來的雷瞬間劈中，嗡地一響，眼前一陣黑。她告訴我，琳艷已經在四天前去世了！

　　莊琳霞拿來一張折疊著的紙遞給我，“這是我姐寫給你的信，你自己看吧。”

　　我的全身抖成了一團，劇烈顫抖的雙手艱難的伸開這封信——

　　猴子豬：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們就已經陰陽兩隔了。我在寫這封信的時候，不敢想象你此時會難過成什么樣子。我痛苦掙扎著猶豫了很久，到底該不該給你寫這封信。最終決定，還是給你寫了。你一定要原諒琳艷，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原諒我之前的隱瞞。給你造成了這么大的傷害，我真的對不起你！

　　事情是這樣的。去年夏天，我檢查出患了骨癌。當時，我痛不欲生，徹底絕望，真的想就在當時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慢慢的，我接受了這個無法更改的事實，漸漸平靜了下來。我拒絕了入院治療，回家安心休養。因為我知道，住院放化療更會縮短人的壽命。不如自己開開心心的，多出去走走，多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快樂的度過自己的余生。從查出骨癌到現在，整整一年半的時間了，我也知足了。看到這兒，你是不是覺得你的琳艷很樂觀、很堅強？嗯，我也覺得！

　　我現在真的很擔心你。不過，作為一個大男人，要對自己的承諾負責。你答應過我的，無論遇到什么，都不要傷害自己。要說到做到哦，不要讓我失望哦！如果你為此做出什么傷害自己的事來，我真的會很生氣，很生氣的！

　　你應該懂我的。知道我為什么在后來讓你離開呢？就是因為，我感覺到自己的病情在慢慢惡化，我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但我又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也不想讓你看到我痛苦、脆弱的樣子。聽說過一句話，對死者最大的尊敬，就是慢慢的去忘記她。但我知道，你肯定做不到。所以，往后每當你想起我的時候，都會是我好的時候的樣子，那個陽光活潑的琳艷。

　　生命中遇到的有些人，注定就是用來回憶、用來遺忘的。但是，很多時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造成的傷害，就要花一生的時間去遺忘。但你要相信，時間會治愈你的。多年以后，你想起這件事，想起我的時候，就會覺得這是很美好、很甜蜜的一段回憶。你遇見我，是在對的時間遇到錯的人；而我遇見你，則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所以，這是對你很大的不公平。我很慶幸，也很幸運，在我生命的最后時刻遇見的人是你，我最后愛上的人是你。你是陪我走到最后的人，你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個男人，但我卻只陪你走了很短的一段路程。對此，我再次說聲對不起。

　　我又想起看到過的一個很感人的微小說：一個雙目失明的男孩和一個得了胃癌的女孩相愛了，女孩臨終前，把眼角膜捐獻給了男孩。男孩重見光明后，便到處尋找女孩的照片，結果找到了女孩寫給他的一張字條——不用找我的照片了，你下一個愛上的女孩，就會是我的模樣。

　　現在我想對你說：遇到好的女孩，就好好對待她，珍惜她。因為，你下一個愛上的女孩，就是我的靈魂附體的！嘿嘿，這聽起來貌似有點恐怖吧？

　　嘿嘿，又突然想到我們的那段經典對話。你說：“我都等了你整整二十多年了，終于等到你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這么多年了，你都去哪兒了？”我調皮的摟住你的脖子說：“嘻嘻，這些年，我都跑出去玩了，玩夠了，就又回到你的身邊了?！蹦阌终f：“小屁孩，我知道你這次又淘氣了，又想著去貪玩兒了。不過，玩兒夠了就快點回來，別讓我再等太久了！”是的，我就是個愛貪玩兒的小屁孩，我永遠都是你的小屁孩。但這次，我太過貪玩兒了，跑到另一個世界去玩兒了，不會再回來了。你再也不用因為我而生氣了，也再也不用替我操心了。你一定要堅強的，好好地活下去?。?/p>

　　還有，你那次說，你想和我去衛星發射場親自觀看“嫦娥三號”的發射，其實我也真的很想陪你一起去，但是，我的病癥在一天天的惡化，恐怕撐不到那天了。沒關系，我盡量堅持著活到“嫦娥三號”發射的那一天，到那一天，就算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氣，我也會堅持和你一起去發射場。

　　還有，記住，我是一直愛你的。如果你還愛我，那你就好好愛自己，珍惜你愛上的或愛上你的下一個女孩。不要讓我失望?。∥蚁嘈拍?！

　　琳艷絕筆

　　讀完這封信，我輕輕疊起來收好，臨走前，我問莊琳霞，“我可以把琳艷的手機帶走嗎？”她點點頭，幫我找來琳艷生前用過的手機。道別時，她說了一句：“忘了這里的一切，重新開始吧！”

　　我去到一家餐館，點了一份回鍋肉，夾了兩筷子便放下了。因為，味道不如她做的好吃。我喝了兩瓶啤酒，就匆匆結賬，去到另外一家餐館……就這樣，連續去了六七家餐館，做的回鍋肉都沒有我想要的那種味道。此時，我已徹底大醉。終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倒在一家餐館門口捶地大哭，大吼大叫著，“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周圍聚滿了圍觀看熱鬧的人。我聽到人們在七嘴八舌的議論，“這瓜娃子是咋了？”“這小子，看來是受什么刺激了吧？”“聽他說話，好像不是咱這兒人。”“嗯，聽他的口音，好像是山東的?！?/p>

　　這一晚，我露宿街頭。早晨清醒過來之后，我看了看日期，12月1號。明天凌晨，“嫦娥三號”就發射了。我決定，還是去觀看“嫦娥三號”發射。

　　傍晚，我坐車去到衛星發射場，等待著“嫦娥三號”的發射。

　　圍觀的人群都站在離場地兩公里之外的距離觀看。臨近凌晨，從我們所站的位置，向東北方向的一處山坡看去，那里有幾處亮光，隱約看得到發射架。

　　終于等到火箭升空的時刻?；鸺牡撞繃娚涑鰸饬业幕鹧妫臣t了半邊灰暗的天空。伴隨著隆隆的聲響，大地一陣輕微的顫動，火箭呼嘯著直沖云霄，留下一團蘑菇云狀的煙霧在山坡上彌散開來?！版隙稹痹谔炜罩袧u漸化作一顆美麗的流星，拖著一條絢麗的火焰，奔向月球。我知道，宇宙中一定存在著多維空間，人的靈魂在脫離軀體后，會以一種無色透明的氣體的形式存在，去到另外的一個空間。我相信，此時此刻，琳艷一定在那個我們誰都看不到的地方看著我，跟我一同看著美麗的“嫦娥”升空?；蛟S，她也可以依附到“嫦娥”身上，自由翱翔著，飄浮著，去向美麗的月球。是的，我們的約定實現了，我們沒有違約。

　　我迎著風，獨自走在黎明時的街道上。四川西昌的風中，總有一粒沙塵會塵封著、記憶著我和她的往事。每一陣風吹過，都會喚醒關于我和她的記憶。

　　2014年5月于四川西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