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在X提出分手之后,兩人仍有見面。
因為網絡維修員不見蹤影,所以Y家的網絡依舊中斷,睡眠籠依舊冰冷。
盡管滿身疲倦,但Y卻睡不下,甚至連眼睛都不想閉上,只道這是習慣使然。沙之城的人自出生以后就在睡眠籠里睡覺,沒有誰曾試過不在睡眠籠里,卻能睡覺的。他沒有心情工作,只好在家里恍恍惚惚地待著,到了晚上,再駕著潛沙艇去中央商業廣場。
從沙底下升到地面時,Y驚訝地發現,那晚的奇異夜景再次出現。那些彩色光帶更多、更密,也更亮了。他向遠處的沙漠望去,不再是黑暗的一片,變成了彩色的。光斑在沙漠上流動,是那些彩色光帶在沙漠上的投映。
彩色光帶變寬、變長、變高了,像是從天空垂下的絲質簾幕,帶著五彩斑斕的顏色。它們看起來輕盈無比,就像被一股溫柔的風拂動著、擺蕩著、搖曳著。整個天空都被它們占據了,看不見源頭,也看不見終點。近得像是只有尺手之距,又遠得像渺無邊際。
今晚,它們持續了很久,Y看得脖子生疼,它們都沒有消失。Y不得不暫時離開這艷麗的景象,低下頭來,好好地揉揉脖子。但奇怪的是,廣場上的人就像完全沒有看到似的。
“難道你沒有看到天上的東西嗎?”他問一路過的人。
“好端端的,我干嘛要看?”路人不屑地回答,但他仍是抬頭看了看,“極光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別礙著老子。”路人甩下了Y的手,搭上滑行電梯走遠了。
Y再抬頭看天,那些彩色光帶斑斕依舊。
他去到常去的小酒吧里,問哪兒的酒保,天空上的光帶是什么東西。
“最近是太陽風的活躍期,天空上的那些是極光。官方說,史上最大的太陽風暴就要來了。怎么,你不知道?”酒保反問他。
“我、我、我當然知道,我只是考你玩玩嘛。”Y不敢說出自己不能上網的事實。
他一個人坐著,猜想著離開了網絡的這些天里,自己錯過了多少消息。
在小酒吧的對面,竟然看到了X。
她站在一群男人中間,穿著一身非常顯眼的工作服,一件紅色小背心,以及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紅色皮裙。在她身旁的男人手上幾乎都拎著兩三瓶酒,看著她不停地喝,喝完一瓶又遞上一瓶。
這些男人互相擁擠著,若不是因為有生命薄膜的阻隔,恐怕都要黏在一起了。他們笑哈哈地盯著在中間的X,不斷地將手中的酒瓶遞上去。在地板上,桌子上,椅子上,橫七豎八地堆著空酒瓶。
“這樣喝下去,可不是個辦法呀。”Y自言自語著。
“沒辦法啊,我們的工作就是要讓客人開心。客人買了就得喝,不能喝也要喝,吐了還得喝。我們耗得都是命,誰知道在哪天就突然死掉呢?”一個賣酒女郎接過話來。
“你認識她?”賣酒女郎又問。
“我們分手吧”這句話突然在Y的腦中回響。Y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賣酒女郎的問題,只好低下頭去。腦中浮現的卻是X在睡眠籠里的澄明如淵的眼神。
驀地,Y聽到了“嘭”的一聲,他馬上抬頭看過去。原來是X手里的酒瓶摔碎在地上,隨后不久,她也倒下了。她跪倒在商業廣場的地板上,額頭貼著地面,身體失去了動作。那頭原本整齊的銀發如今散亂不堪地貼著身體,不管是酒水還是汗水,統統都混在一起。
盡管人已倒下了,但她的顧客們并沒有放過她。其中一個人高喊,“你別裝啊!昨天晚上老子是親眼看見的,你足足喝下了五瓶伏特加,還是高烈度的。”他側翻酒瓶,將瓶中的酒往她身上倒,邊倒邊喊,“給老子喝,老子可是付了錢的。”另外幾人異口同聲大喊。
“喝!”
盡管她就在對面,Y卻感覺自己像是在遠方眺望,兩人之間矗立起一堵透明高墻。
她硬是撐著身體從地板上爬起來,勉強地站穩后,她的嘴機械地張動著,像是在跟那些男人們商量著什么。有一個人將剩下的酒瓶收起來,統統倒進一個大罐子里。X從每個人手中接過錢,收到貼身的衣服里。
她捧起大罐子,大口大口地喝。
Y看到她臉上極其痛苦的表情;看到她好幾次都強忍著嘔吐;看著她將一大罐酒都喝完了。
酒喝完了,連同酒罐,她整個人“撲”地應聲倒下。
那些男人興高采烈地去其他地方找樂子。
“你在這里狠得咬牙切齒也沒用,快過去看看她吧。”直到賣酒女郎在一旁提醒他,Y才幡然醒悟過來。
她閉著眼睛,不斷地嘔吐,似乎已經失去意識了。酒和嘔吐物混合著黏在她的衣服和生命薄膜上,大腿、手臂、臉。那惡臭的腥味讓路人都不得不掩著鼻子。Y想扶起她來,她卻使勁地推開Y,嘴里喊著:“那個混蛋說我不能喝的,我就喝給你看。快,給我拿酒來。”
Y當做沒聽見,硬是將她抬到酒吧門前。為了酒吧里的生意,他們不讓X進去。最后,Y只好將X抬到一個陰暗的小巷子里休息。
不一會兒,中央商業廣場的廣播響起了,“尊敬的顧客朋友們,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了,接近五點日出時分。請各位顧客朋友盡快離開,返回家中,以免受酷熱所傷。”這段聲音重復了五次。
整個中央商業廣場內的顧客、店員、工作人員都要離開了。過不了多久,整個廣場就要變得空無一人。
Y看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X,嘆息一聲說,“為什么還要讓我再遇著你?”說完,他便將X整個抱起,走向自己的潛沙艇。
此刻,極光已經消失了。天邊涼云無限,在月下卻如斷壁殘垣。
“你醒啦?”Y看著剛剛睜開眼睛的X。
X在睡眠籠里,Y在籠外。
“怎么你又來了?我們已經分手了。哎呀,腦袋好疼。”X喃喃地說。
“要不是我,你已經在商業廣場上被曬成人干了。昨天晚上你被灌得不省人事,倒在地板上怎么叫都起不來。”
X一言不發,靜靜地聽著。
“再睡一下吧,現在才十一點。”Y的聲音瞬間軟了下來。
“我睡不著。”
“試試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天我是睡不著的。而且,看樣子你也幾晚沒睡了,你怎么不睡?”
Y被她問倒了,一時語塞。
“其實我是很想睡覺的,我已經三天沒睡了。可不知道為什么,我也睡不著。”Y指了指自己,“慘咯,這下我跟你一樣成了怪人。”Y自嘲地笑了笑。
“只要與他人有異,就被看作怪人,哪怕是在做多么正常的事情。”
Y想反駁,想了好一會兒,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他只得長嘆一聲,“是啊,是啊。”
“謝謝!”X抬起頭來迅速地把話說完,又把頭低下去。
兩人都默然不語。
良久,X說:“既然我們現在都睡不著,我想出去,我還從沒有在這時候出去過。”
Y驚訝地說:“你瘋了?現在出去,室外的溫度可是要把人給烤熟的。我們身上的生命薄膜,只能防寒,不能御熱。”
X反問:“你呢?你是怎么去偷東西的?你不也是在白天到別人家里去嗎?”
Y說:“我只能去別人的家,只能去那些建筑物里面,我可不敢到室外去。”
“走吧。”她的回答簡單得很。
Y走到窗前,撥開窗簾往外看,此時正是太陽最猛烈的時候。沙漠仿佛一塊巨大的聚焦板,向空氣反射著太陽的烈焰。僅用眼睛看看,Y也能想象到那炙熱的程度,當下心里一涼。他回過頭來,想再勸一聲,但他看到X的眼睛時,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你跟我下來吧。”Y說。
X終于笑了。
沙之紀——地表上沒有了平原、高山、河流、海洋,只有沙漠。除了人,沒有別的生物。
人類唯一所剩的城市——沙之城,除了建筑,就只有沙子。沙之城里所有的建筑都隔得遠遠的,方圓一公里范圍內的建筑寥寥無幾;人也隔得遠遠的,每一棟樓只住了一個人。在所有的建筑外部都有一層厚厚的防沙玻璃,它能接受無線網絡的信號,還能吸收太陽能,為建筑內部供電。
在沙之紀的地球,白晝熱得厲害,夜晚也在零度以下。根據上個文明留下來的技術,人們研制出了一種能夠添加到血液里面的特殊的銀離子,它能在人類的皮膚上形成一種耐寒薄膜,統稱——生命薄膜。但人類也因此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所有的嬰孩都通過試管產生。
在白晝,沒有血肉之軀能夠在室外生存。所有人都在睡覺,靜謐得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人類成了夜行動物。
人類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能通過化工制造,這也是上個文明留下來的技術。與此同時,網絡技術高度發達,成為了人們生活中的血液。
Y帶著X來到樓下的沙表上,打開圓形玻璃罩,讓X坐進去。潛沙艇當初只設計了一人座,他倆只得緊緊挨著,盡管有著生命薄膜的阻隔,倆人仍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一個月來,兩人從沒有如此親近過。Y竟有點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怎么了?坐著不動?”
在X的提醒之下,Y才想起要啟動潛沙艇。隨著轟隆的引擎聲,潛沙艇慢慢地潛入沙底數十米處。沙底下沒有任何的光線,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駕駛艙里的一盞鵝黃色小燈。
“它能跟滑沙艇一樣在沙表上滑行嗎?。”
“當然可以。”
“能比得上我的滑沙艇嗎?我可是改裝過的。”X揚起眉來。
“當然,我老爸的發明,靠得住。”Y也不甘示弱。
“好啦,別廢話了,快走吧。”
“等等,你到底想去哪里?”
X皺起眉來。
“我還沒在白天離開過家呢。”她說。
“我也沒在潛沙艇里面載過客呢。”
“沙之城的白晝是什么樣子的?”
“單調,單調得很,除了沙子還是沙子,比網上的沙之城差太多了。我一直有這么一個想法,現實的沙之城是在夢里,而真正的我,是活在網絡里。”
“照你這么說,你還在做夢?”
Y思索了一陣子,他說:“我不管哪個是真是假,我只知道,在網上才活得比較痛快。要是沒了網絡,幾乎是生不如死。”Y還是沒敢告訴她,自己已經三天沒睡了。“你看,家里面所有的電器都需要網絡控制,就連睡覺用的睡眠籠也是由網絡控制。我一直不明白,沒有網絡,你是怎么活過來的。”想到家中始終不能連接網絡,Y不禁抱怨起來了。
“當初你為什么選我做你女朋友?”X對網絡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不想聊起這個話題。
我只是覺得你的眼睛很漂亮,希望以后我的孩子能像你一樣,能有這樣漂亮的眼睛。這是Y的心里話,可他卻不敢如實說出。他張著口“依依呀呀”的,老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不想說就算了,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去看看吧。”X不耐煩地說。
Y點擊屏幕,調出一個程序,機器隨機抽取一個目標位置,讓潛沙艇向著那兒出發。
大概過了十分鐘,Y對X說:“我們到了。”
“這么快?才十分鐘而已。”
“呃,這個是機器隨便挑選的,估計這棟房子離你家比較近。”
隨著潛沙艇的逐漸上浮,光線開始一點一點地增多了,從頭頂開始,慢慢出現,最后整個兒地浮出沙面。
“這里,安全嗎?”X踏出第一步,回過頭來問。
“這個我也不確定,可能有人會裝一些安全裝置,不過那很貴,一般人都買不起。”
“這里呢?”
“不知道,我們得碰碰運氣。”Y攤了攤手說。
幸運的是,這棟建筑并沒有裝上安全裝置,兩人很輕松地就來到了頂層,站在門前。Y掏出工具包,他對X說:“你等我一下,這門是老式門,一分鐘就能打開。”
突然X拉著Y的手,轉身下樓。盡管Y在她身后不斷地問為什么,但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來到潛沙艇前,X才放開他的手。Y不解地問:“你干什么?不是說好了要進去看看的嗎?為什么,為什么又不去了?”
“你不怕嗎?”
“他們都睡著了,睡得死死的。我去過很多次,你看我一次都沒有被抓就知道了。”
“因為安眠噴霧?”
“既然你也知道了,還有什么好怕?”
“算了,我不想去看了,你跟我說說就好了。”
“說什么?說說這人的家里有什么東西?好吧,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把門開了,帶幾件東西下來給你看。”話音剛落,Y便轉身,打算再上去一次。但X卻拉住了他。“不,你跟我說說里面的人。”
Y出現了少有的沉默,沉默過后,他緩緩地問:“你真的想知道?”
X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所有的人都應該躺在睡眠籠里睡了,但他們中間的大多數人其實并沒有安詳入睡,盡管他們每個人都身處那個為了保障安全而造的睡眠籠里。每次我潛入別人家里的時候,都能夠看到他們睡著之后的模樣。在小的時候,我從來都不知道人睡著之后是這樣的。教科書里面總是寫著人們在睡眠籠里睡得很舒服。”Y嘆了口氣。
“哈哈,教科書,你還真會相信教科書?”X的笑里充滿了不屑,“他們有的人在里面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終日,就像會有什么東西會隨時撲出來似的;他們有的人還回味著夜晚里的瘋狂,時刻想著要出去外面消耗大把大把的精力,但仍將籠門鎖得死死的;他們有的人躺在籠子里淚眼婆娑,將枕頭都打濕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難道你也看到過?你不是說你從沒到過別人家么?”Y對此詫異得很。
“睡眠籠里人總是難以入睡,所以每個睡眠籠都貼心地帶上了安眠噴霧,持續且細微地釋放,只要連通網絡就能讓他們入睡。盡管睡下了,但臉上都不可避免地帶著入睡前的表情,或惶恐、或激昂、或傷悲。”X說完之后饒有意味地凝視著Y,“你是不是得好好地感謝一下那些安眠噴霧的廠家?如果沒有它們,估計你也沒活得那么逍遙了。”
Y無話可說,只能點頭,但他還沒有放棄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難道你不是嗎?”
Y無言以對。他讓X先坐進潛沙艇里,自己再進去。引擎聲轟隆作響,潛沙艇再次下潛。
“我們別分手了,行嗎?”Y低聲說
“反正已經分了,就那樣吧!”
“那你答應我,以后不要這樣喝酒了,好嗎?”Y仍不死心。
“我要賺錢。”
“我養你。”
“我白天睡不下,只有喝酒后才能讓我有那么一點時間是不清醒的。”X依舊搖頭。
“不清醒?誰都想要一個清醒的腦袋,你卻想要不清醒的時間。你真荒謬。”
“這荒謬嗎?遲早你會遇上更荒謬的。”
“那你為什么不嘗試一下白天睡覺呢?”見她的態度這么堅決,Y只好軟聲相勸。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人是在晚上睡覺的,不是白天。”她看起來有點兒發怒了。
“就算你說得對,可是···可是···可是,他們不都是白天睡覺么?其他人不都是白天睡覺么?”Y詞窮了。
“回我家去。”
Y只好默然答應。
回到家后,X找出一件拳頭大小的東西走到Y旁邊,遞給他。X說:“這是鐘,上個文明的東西,不需要連接網絡也能知道時間。”
“你還是走吧!”
Y回到家后,網絡依舊沒有恢復,睡眠籠還不能開啟。 Y嘗試閉眼,可當他閉上眼后,心里卻有一股莫名的恐懼。X說的話一點兒也沒錯,沒有了安眠噴霧,Y根本不敢睡覺。
可Y也不知道怎么找網絡維修員。他們總是聲稱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只要網絡出了故障,他們會馬上出現,但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從哪里來的。這一次,為什么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Y搞不明白。至于管理沙之城的龐大服務器,估計大得無法想象,同樣沒有誰知道它被放在哪兒,Y曾經用潛沙艇找了大半個地球也一無所獲。
網絡、睡眠籠、生命薄膜,是沙之城所有的人從出生開始就擁有的東西。
已經連續三四天沒有睡覺,腦袋稠得像漿糊一樣,Y想,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死的。
Y發瘋地搖晃著睡眠籠,企圖強行將它打開,不能睡覺太痛苦了,實在是熬不住。但睡眠籠依舊安如泰山,甚至連“吱”一聲的松動也沒有。當初他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個號稱最堅固、最安全的睡眠籠,十年過去了,質量還是很好。
Y憤然大罵,什么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可言語始終起不了鑰匙的作用,他氣得狠狠地踹了一腳,換來的卻只有疼痛。
“這該死的鎖。”Y沒好氣地說。
“這該死的鎖。”X也曾經說過,而且不止一次。“這該死的鎖,是人類制造的最可惡的東西。”這是X的口頭禪。
她說得真對,這該死的鎖。面對著它,Y只能苦笑自嘲。
Y去了一家又一家的酒吧,找了一遍又一遍,可他始終沒有找到X。沙之城的頂層大得很,酒吧多如牛毛,要真的一家一家地找,估計太陽風暴到了,還沒能找全。
Y跑不動了,他累得跪在地上,累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路人如不息的魂靈一般影影灼灼地在他身旁走過,他想,自己和X的關系會不會也如此,在今晚之后,再也沒有任何的交集?
再也不能相見了?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四點了,再過四個小時,預言里的太陽風暴就到了。
Y抬起頭來,時間愈往后,天上的極光愈盛,而人們還沉醉在自己的生活里。
如果我說出真相的話,他們會相信嗎?”Y在心里問著自己。
想到這些對未來災難一無所知的人,Y有點兒不忍心。
“對了,問問A8,問他的話,一定知道該不該這樣做。”Y想到了他。A8是Y在網絡上的朋友,平日里主意最多。
“A8,你相信官方的消息嗎?太陽風暴在后天到來。”Y打開了網絡通訊器。
“為什么不信?”
“如果我告訴你,那是消息不準確的。”Y咬了咬唇,猶豫了一陣子才說。
“別扯了,就算它的消息不準確,誰又能給出一個準確的消息。”
Y還是怯懦了,“A8,如果,那消息不是真的,我不說出來,你會怪我嗎?”Y顫抖著,說出這句話來。
“什么不是真的?你說什么?奇怪了,今天的信號怎么那么差。”耳機里斷斷續續地傳出了A8的聲音。
Y抬頭一看,信號中斷了。而同樣信號中斷的不僅僅是他,而是他眼前的所有人。電子屏幕里一片雪花,消息滾動條里顯示出亂碼的狀態;所有的滑行電梯都停駛了,在滑行電梯上的人全都因慣性而摔倒;所有建筑物的燈光都變得閃閃爍爍、忽明忽暗,人們都跑了出來,但外面的路燈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一片驚慌之中,但有人用喇叭告訴慌亂的人們,這只是暫時的故障而已,很快就會恢復原樣了。看他們的服裝,應該是官方的人。而他們的警告算是起了作用,大多數人們都冷靜下來了。但Y聽到有幾個人討論著,還是快走吧。
Y總算是想到辦法了。他大喊:“太陽風暴今天就到了,你們趕快回家。今天就到了,你們趕快回家。”人們聽到他這句話,再次騷動起來了。
“到底情況是怎么樣的?”有人高喊。
“現在所有的故障,都是因為太陽風暴的影響,它提早了一天,官方消息是假的。”Y大聲回應。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有人大聲地質問大喇叭。
Y看到,有幾個拿著大喇叭的人正向他小跑過來。一定是因為自己破壞了現場的秩序,所以他們要過來抓人了。但為了救X,Y一邊跑一邊大喊:“快回家吧,太陽風暴要來了,提早了一天。”他一邊喊,一邊向人多的地方擠去。
他的話果然收到了成效,盡管人們不一定全信,但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他們紛紛涌向下樓的通道。也因如此,延緩了那些大喇叭的步速,Y可以跑得更遠。
Y一邊跑著,一邊大喊。滑行電梯停駛了,只能靠雙腳,幸好那些拿著喇叭的人也沒能使用機器。情況就像Y想的一樣,越來越糟了。他不時抬頭看天,那些極光仿佛在不停地生長,向著地面,向著人類加速生長。而在中央商業廣場上,所有的燈光都消失了,可美麗的極光讓它變得比平常更加明亮,Y看得更加清楚。
人群因極光的倒映而顯出了種種顏色,建筑物上也是多彩多姿,它們比平日里的霓虹燈更美麗、更絢爛、更多姿。在廣場的頂層上,身處在美麗的極光之中的人,都仿佛進入了仙境一般。漸漸的,連眼前的景物都看得不那么清楚了,隔著一層朦朧的、變換的色彩。
天空成了光的海洋。
Y仍在跑著,喊著,沙之城的情況也越來越糟了。
在東邊的一塊巨大的電子屏幕突然發生了爆炸,因為爆炸而產生的強氣流讓整塊電子屏幕從支架上脫落下來,砸向人群,不是一塊,而是接二連三地發生。
那些原本已經停駛的滑行電梯不知何故又重新啟動了,但它們完全不接受人的命令,它們時而向前、時而向后,速度時快時慢,但凡希望站上去的人都被摔的鼻青臉腫。
原本沉默的電子喇叭里突然發出嘶啞的怪聲和刺耳的電流聲,不斷地刺激著人們的耳膜,人們不得不在奔跑的同時還得伸出手來掩著耳朵。
有的人被嚇得大聲哭喊,有的人因受傷了而高聲求救,有的人顧不得求救,因疼痛而呻吟不已。與此同時,還有笑聲,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老人的、女人的笑聲。
爆炸聲、哀號聲、嘶啞的怪聲、刺耳電流聲、笑聲、求救聲,混雜、交織在呼嘯的風聲里;四處出現的爆炸火光、忽明忽暗的白熾燈光,道路旁閃爍不停的紅黃綠光,統統融入了那絢爛多姿的極光里。
混亂的人們更加急躁地要離開,他們推著、搡著,誰也不讓誰,那些原本追逐Y的大喇叭們不得不停下來指揮交通,疏散人群,但他們的指揮毫無作用,根本沒人理會。
此時的Y藏身于一個陰暗狹窄的小巷里。他注視著外面的一切,心里高興得很。既然他來不及找到X,便將著消息散布出去,人傳人,終究會傳到X的耳朵里。這么一來,不僅能夠救了X,還能夠更多的人。“我真是笨蛋,為什么不早點想到這個辦法。”Y拍著自己的腦袋,笑著說。
他爬上一個巨大的鐵架,那原本是固定著一塊電子屏幕的,可它現在已經跌落地面了。Y抬頭遠眺,這是他第一次這么接近極光,第一次能夠這么輕松地觀賞它。Y的心情輕松得很,他不需要再去想那一直不能連接的網絡,不用去想那一直打不開的睡眠籠。他伸出手,極光像頑皮的小孩,在他的手上活躍得很,時而藍、時而紅、時而綠、時而黃。它們在Y的手上游動著,跳躍著,交織著。
Y向下望著那些尖叫著、高呼著的人們,得意地笑了笑。幸運的是,沙之城里有很多的通道,沒過多久,人們已經離開了一大半。X大概也在人群里面吧,估計這時候的她應該架著滑沙船回家了。在極光的照映下,Y看到在遠處的東南方有一個廢棄了的安全通道。他想,自己也該回家了。
他爬下支架,向著那安全通道跑去。他仍得小心翼翼的,畢竟,大喇叭們還是有可能來抓他。他不斷跑著,并不時回頭望去。突然,不知道是什么,他被腳下的東西絆倒了,感覺軟軟的。Y爬起來一看,竟然是X。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