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是深秋,秋風蕭瑟,落葉已盡。小軒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看著屋里的一把潑墨紅梅的綢傘和一把水墨秋菊的油紙傘,心想秋天菊花最是應景,便撐起水墨秋菊的油紙傘,在雨中漫步。
凝思細數著我在這里的日子,已經有5個多月了。
我頓下腳步,伸出一支手,用手接住了清冷的雨絲,一絲一絲的看著它落在手掌心,然后越積越多,再慢慢溢出來,最后同其他雨絲一樣還是落在了地面。我思緒紛飛,半晌喃喃自語道:“中秋將至,天上的媽媽還好嗎?妹妹怎么樣了?學習可踏實?還是總考倒數第一嗎?還有……那個負心老爸、繼母壞媽、都還好嗎?”
獨自悲傷了一會兒,才慢慢收回手,一步一個水波腳印回到了正廳。疏影恰巧從正廳里走了出來,一見到我,笑意盈盈:“姐姐來了?”我含笑點點頭,她又笑道,“今個一起來,屋外就是細雨綿綿,又頗有冷意,這才驚覺是深秋了!姐姐穿得太過單薄,回去記著要添幾件衣裳,不然就著涼了。”我心里一暖,感激的看著她,道:“疏影說的是,勞煩妹妹掛記了。”她笑著一搖頭。我們各自還有任務,不敢再多閑聊,于是便各司其職了。
德妃娘娘臥坐在美人榻上,左手托腮,右手握書,姿態雍容華貴,帶著幾分慵懶。“德妃娘娘吉祥。”我福身行禮。德妃見我來了,放下了書本,然后對我和藹可親的說:“來了?正好,幫本宮泡一杯金駿眉。”
“是。”我又半跪半坐在檀木雕花縷空小桌幾旁,開始煮茶。我不敢因為思親之念當誤了茶的味道,否則就要挨批了。煮茶要掌握好火候,每一種茶葉要求開水的溫度也是不一樣,稍有一兩度的溫差,就會品出不同的味道來,尤其是德妃這樣的懂茶之人。泡茶也很有講究,什么“沐浴溫杯”、“佳茗入宮”,斟茶時又要“鳳凰三點頭”、“茶到七分滿,留有三分情”,第一次學的時候我腦袋幾乎要爆炸。
我用茶夾把桃花滿枝的白瓷茶杯夾給了德妃,德妃三口品完,道:“你學茶道幾年了?”我放下茶具,屈膝道:“回娘娘的話,奴婢初學茶道,還不足一年。”德妃頷首,望著茶杯里的茶湯,眼中帶著一絲贊賞笑說:“才學一年,茶藝便如此精湛,難得啊。”“娘娘謬贊了。”我在心里忍不住得意一番,又給德妃續茶。
“唯詩啊,本宮與你額娘是很要好的姐妹,你阿瑪也是我的表兄。中秋將至,皇上開恩明日讓你和過藍見上父母一面。如何?”我心中大喜,一臉的歡呼雀躍,向德妃娘娘磕了個頭樂道:“謝娘娘和皇上的恩典!”娘娘看我一副小船不載重的樣子,撲嚇一笑了。又吩咐我給十四阿哥送披風,便讓我退下了。
我喜不自禁的拿著披風,撐著雨傘,哼著小調歡快的跑起來,一時興奮竟拋開了雨傘,張開雙臂在原地轉了一個圈,朗聲大笑任由雨絲親吻著,直到覺得天旋地轉才停了下來。幾個踉蹌站直了身,覺得暢快無比。
雨絲如線,在天地間織起了一層層迷蒙的雨簾。煙雨朦朧中,前方一抹雪白色的背影挺拔的立在那里,猶如一朵獨自綻放在蓮池中的亭亭玉立的蓮花,圣潔、高雅、一塵不染。我斂了笑意,雙手環住披風,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原來是八爺的背影。離他不遠處站著一名清麗少女,看不清她的容貌,卻看清了她的一雙清澈的琉璃眸,散發著擋不住的清純氣質。她著一身統一的粉色桃花宮女服,神色癡迷的凝視著八爺的側影,輕咬著左手中的帕子,連右手中的油紙傘往前傾了又傾都不知道,雨水淋濕了她的衣服和頭發。
唉,不知又是哪個癡情女子!我拾起了雨傘,嘖嘖嘴,大步向浮碧亭而去。
亭內,十四阿哥摸著披風,問:“披風怎么是濕的?”我有些心虛的看著他,剛剛一時太開心了拿著披風一起淋了……“哦,那個,奴婢不小心沾了點雨水,不礙事的!”他皺眉:“那你怎么結結巴巴的?”我立馬清了清嗓子,干笑道:“那是……因為奴婢穿的有點單薄,受了涼,所以……咳!咳!”我又裝咳了幾下。
“那你披著吧!”十四爺竟把他的披風蓋在了我的身上,溫暖的狐貍滾絨的織錦披風擋住了瑟瑟冷風。我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他,十四阿哥……給我蓋披風?倒真不可思議!
他被我看的臉有些泛紅,我尷尬的笑著,對他福身:“奴婢謝十四阿哥!”又道:“奴婢還有事,先告辭了!”說罷,我就準備溜之大吉,卻又被十四阿哥拉了回來。
身子被撞入一個溫暖健壯的懷抱里,我嚇住了,想要掙扎卻被他的雙臂緊緊的鉗住不放。“那天你和那人卿卿我我作甚?不怕我發火?”他那暗啞富有磁性的嗓音讓我深吸一口氣,不帶這么勾引人的,我承認我的確是對帥哥沒有抵抗力的雙魚座女生,但…但我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你你你放開我好不好!”我哀求道。
“哦?為何?”他戲謔的問。
“因為……因為,喝!”我使勁猛踩他的右腳,他痛呼一聲,放開了我。
“你你你居然敢踩阿哥!”他吃痛的瞪眼看我,我得意一笑,右手叉腰,道:“踩的就是你這個阿哥!別以為你是阿哥就可以隨隨便便輕浮于別人,我也是有尊嚴的!當然,如果十四阿哥實在身體難忍,您可以去妓院,那里面有海量的美女供您挑選。但是唯獨我不可以,謝謝!”我丟他一個我白眼,瀟灑轉身而去。
“你可知那人是誰?”十四阿哥在背后叫到。
是誰?一塊千古不化的萬年寒冰唄!我不理他,直接冒雨回了我住的院子。
門口的疏凝迎面而來,見我滿身雨水,柔順的發絲也糊在了一起,緊密的貼在皮膚上,趕忙問:“姐姐為何不打傘?”傘?我下意識的張開手,竟空空如也!慘,忘拿傘了!疏凝用自己的傘為我遮雨,瞄了眼我身上的披風問:“姐姐披的是誰的披風啊?”我又急忙取下披風,道:“沒事,那個,我先進去了,你忙你的吧!”
疏凝一向恪守本分,也不感興趣,“哦”了一聲,送我進了屋子便走了。
我嘆口氣,合上了門。
十四爺今天的那句“那天你和那人卿卿我我作甚?不怕我發火?”是什么意思?怎么聽起來情意綿綿、好像別有一番情意?唉,不想了!希望他不是喜歡我就好,不然以后我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二)
雨停了,天放晴。
我對著鏡子畫了一個淡妝,換上了香芋色鑲藕白邊紫銀蓮花的織錦旗服,戴上了娘娘賞給我的新疆玉石紫丁香玉水滴步瑤,就出門了。
今天就是我和父母相聚的日子,姐姐已經在屋外等著了。姐姐今天打扮的也甚是端莊大方,優雅翩翩。姐姐著一襲水藍色繡木蘭紋理的旗袍,外面套上一件湖藍色淡黃邊淺粉小碎花的旗褂,烏黑柔順的秀發梳成了垂云鬢,鬢下飾以珠翠,鬢上插著一支藍田玉珠釵。我望望姐姐,又瞧瞧自己,心下想這姐妹倆的額娘一定是個大美人。
我和姐姐來到了皇上準我們相聚的地方——桃夭亭。阿瑪和額娘還未來,我和姐姐只好坐在石凳上等著。
姐姐道:“聽說初秋那段時間你和十四阿哥在布庫房小小比試了一下,真的嗎?”
我心里小小震驚了一下,這事怎么傳到姐姐這里了?難道唯詩以前不會武功?我組織好語言,回答:“嗯,也就比試了下拳頭而已。”
“就你那下身板,才學幾天功夫啊就敢和阿哥比,還好是十四阿哥,會讓著你。”
我舒口氣,原來唯詩學過幾天功夫,還好還好,不然就沒法解釋了。我笑嘻嘻的對姐姐說:“是是是姐姐說什么都對我下次不會再逞能啦!”
這時,跟姐姐交往比較密的文信小太監躬著身子跑過來了,他朝姐姐打了個千,畢恭畢敬的說:“過藍姑娘,老爺和夫人來了!”
我抬起目光,一對老夫妻款款走來。身材魁梧的阿瑪,滿臉春風,身邊的額娘甜蜜的挽著他。額娘眼角已有皺紋,但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尤其是那雙洌滟的桃花眸,風韻猶存,依舊能想象出當年是怎樣一代傾國傾城的佳人。她的甜蜜溢于言表,幸福的惹人羨慕。
多么恩愛的一對夫妻啊,恐怕在這個天命難為又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會很少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完美婚姻吧。我托著下巴,含笑凝視著她們。
“阿瑪額娘來了,你怎么不動事啊!”姐姐推推我的支下巴的胳膊,早已站了起來。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阿瑪?額娘?我看著這兩張陌生又親切的臉,頓時失落襲滿了心頭。杜顏啊杜顏,你怎么忘了,你要見的是唯詩的父母,不是你的爸媽!
我強扯了一抹笑,立直了身子,和姐姐一齊迎了上去:“阿瑪,額娘!”她們點點頭,額娘含笑打量了我一番,側頭對阿瑪說:“愈發亭亭玉立了!是個大姑娘了!”阿瑪也是欣慰的看著我。
“哪有?女兒今年才14,還是個小女孩呢!”我俏皮的說。
阿瑪額娘一怔,“撲嚇”一聲笑了,阿瑪沒好氣的點點我的頭,笑罵:“還是個小潑皮!”姐姐也是掩嘴而笑,一家人其樂融融,圍坐在一起暢聊了起來,直到夕陽西下才告別。
聊了一天,不免口干舌燥,與姐姐岔開路各自回宮后,我就抱著水壺痛飲。
(三)
中秋節到了。皇上要在太和殿舉報中秋宴會,各宮娘娘、小主還有各路達官貴人以及皇親國戚都要來參加宴會。
夜幕降臨,夜空就像是一條巨大的黑色絲綢長裙,看起來柔軟、絲滑,而耀眼的繁星則是點綴長裙的碎鉆。一輪圓月高高的掛在天邊,身邊圍繞著幾縷云絲,一番很是動人的美景。
整個皇宮張燈結彩,十分熱鬧。場地被布置的美輪美奐,被柔和的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流光溢彩,如夢如幻,也顯得十分浪漫,多了種“霧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朦朧美。妝容精致的伶女在一旁用琵琶和古琴演奏出曼妙的樂曲,場地中央宛如一朵朵嬌艷盛開的桃花的舞姬,隨著音樂翩翩而舞,舞蹈與音樂完美結合。
兩邊分別按著尊卑順序坐著朝廷的官員和女眷,或者是皇子公主的位置。他們各自暢聊著,男的聊國事,女的談家事。
如此盛大的場面,我卻提不起絲毫的興趣,如果可以給我交換的自由話,我寧愿一家四口熱熱鬧鬧的吃頓月餅。唉!
“皇上駕到——”隨著一聲尖細的聲音,眾人立刻跪了下來,叩首一拜,大呼:“奴婢(臣、兒臣、臣妾、嬪妾、婢妾、臣媳、妾身、奴才)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個深沉穩重具有威懾力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都起來吧。”“謝皇上!”大家這才各歸原位。我仔細打量了這位受后世人膜拜的千古一帝:國字臉,一雙深邃的眼睛令人琢磨不透,高高的鼻梁上綴著幾粒麻子,殘留著天花的痕跡,一張厚厚的嘴唇,整個人看起來不怒則威。
原來這就是康熙的廬山真面目,我心里想,真的是太有氣場了。
宴會剛開始,我有些提不起興趣,對德妃娘娘說了一聲,就退了下去,離宴會越走越遠,耳邊的喧鬧聲也越來越遠,不知不覺就走到一個人工湖邊。
(四)
或許是適應了剛剛的燈火輝煌,眼前一片模糊,只有遠處一只光線昏暗的小燈籠微弱的亮著。微風乍起,地上的樹影婆娑,參差不齊,樹枝和葉片間彼此碰撞,發出“沙沙”的聲音。我盯著湖面起伏的水波,坐在了一塊大石上,嘆口氣,回憶起了往事。
媽媽在我10歲時就去世了,在我的記憶中,她是一個美麗并且心靈手巧的女子。原本一件早已過時的老式工作裙在媽媽手里就可以變為古典優雅的旗袍,原本一條土的掉渣的發帶,在媽媽手里就可以變成一個精美的蝴蝶結發卡。可9歲的時候,媽媽就得了癌癥,一年內做了好多次化療,烏黑柔順的頭發掉了個精光。最終,她還是離開了我。后來,爸爸就和繼母葛菲認識了,再后來,就有了妹妹杜靈。雖然繼母對我很好,杜靈也乖巧可愛,可是我一點也不快樂!我好想念媽媽,想念媽媽給我做的發卡和裙子!自從媽媽去世后,同學們也常笑我是個沒娘的孩子,有一次,我被他們極盡羞辱,我既傷心又憤怒,小宇宙終于爆發,當場就把一個男生打得鼻青臉腫,結果,再也沒有人敢惹我理我,卻私底下說我是暴女君。之后,我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去學了跆拳道,心甘情愿的做起了暴女君。從那以后,我討厭穿裙子,討厭回家,討厭同學,討厭這里的一切一切!
不知何時,淚水流滿了臉蛋。我暗自啜泣著,湖面上突然倒映著一雙黑色的長靴,我嚇的抬起頭,發現湖的另一邊站著十四阿哥。他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立在原地不動,凝視著我。我又羞又急,慌忙扭頭擦干眼淚,然后直直的站了起來。
沉默、寂靜、還有尷尬,混在空氣里。
“烏雅唯詩哭成了花貓臉!丑死了!”他突然大喊。
我氣急敗壞的一腳把湖邊的石頭踢進湖里,“撲通”一聲,濺起的水花濕透了他的袍子,他用袖子擋住臉,才沒被弄濕,我不等他還未反應過來,甩袖就走。
“唯……”
“天哪,讓我一個人安靜一會兒都不行嗎?以后離我遠點!”我沒有轉身,也沒有停下急匆匆的腳步,直接對著空氣大喊。我忍著心中的怒火,回了宴會的地方。
思念恐怕是世界上的人最不想觸碰的東西, 因為你一但碰到它, 就會無法自拔,還帶著痛苦,并且永久; 這種感覺,莫過于經歷一場失敗的情感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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