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
(一)
“我沒有錯!是世界的錯!”
(二)
“對了方米米,咱倆放假爬西山去吧!聽說西山上有兔子呢!”汪小貝的語調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你媽會讓你去嗎?不用補課嗎?”
“少提補課了!啰嗦,你去不去?”
“可是萬一要是出了事……”
“我偷跑出來給她留個字條吧!婆婆媽媽的!”
“這是為了你——”
“是是,為了我好——”汪小貝擺了擺手,回到了座位上。
嫌煩了嗎?
(三)
地鐵和公交車是剛工作不久的上班族相互炫耀獎金和抱怨老板的地方;菜市場是剛跳完廣場舞的大媽們相互交流自己家的單身適齡子女信息的世界。而對于正處于青春期的吵鬧的少女來說,學校的洗手池是她們分享明星八卦與講小話的絕妙場所。有些老舊的水龍頭一被擰開,大多數毫無根據的留言便像水分子一樣迅速漫延到四周,融到空氣中,每個人多少都會沾上點。
我就是在衛生間的隔板間里碰到關于我的水珠的。
“話說你和方米米關系很好哦?”一個聲音很細的女生。
“一般啦!沒有很好呢!”居然是汪小貝的聲音!
“你覺得她那個人怎么樣呢?”
“看起來呆呆的,是那種大家都會去捏的軟柿子吧……其實我也不了解她呢!”
“嘖嘖,看來你也被她的外表騙了呢!給我用一下你的香皂吧!”
“喏,給——被騙了?什么意思?”
“她呀,根本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呆,人家可是很會玩弄友情呢——有利用價值了就是好朋友,沒有利用價值了一腳就踢開了!而且還很愛打小報告呢!咱們班玩手機的人少了吧,全是她的功勞呢!上回英語課代表去辦公室抱作業聽到她在和班主任說什么‘趙靜昨天被一個男生接走了’之類的!”
“打小報告?太可恥了吧,看不出來啊,這種人!”
“就是說呢……”
“話說昨天接趙靜的那個男的到底是誰哦?”
“就是……”
新的話題開始了,我卻沉浸在第一個話題中難以逃脫。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別人口中是打小報告的“叛徒”,而且我也從來沒去和班主任說過這種話,我是有點呆,但我就是軟柿子嗎?我——
等下,剛才汪小貝說了什么?是說了一句“一般了,也沒有很好呢!”嗎?!
一般,在字典里的意思是“普通、通常”。而這一個像白天的廣場一樣平淡的詞還不夠,非要再加上一句“也沒有很好”來表明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們之間連接的繩索越來越細,一根又一根毛糙的麻繩在空中毫無征兆的斷開。“其實我也不了解她呢”更是不留情的把我們之間最后一根瑟瑟發抖的麻繩割斷。我與在洗手池的汪小貝只有一墻之隔,但我們之間已經有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我就像是羚羊們在跳遠大于自己跳躍距離時被年輕羚羊踩在腳下作為第二次跳躍的“基石”的年老的羚羊一樣,“咚——”的一聲跌到溝中,思緒隨靈魂灰飛煙滅。
要知道,我一直都是把汪小貝當做“就算是借錢買吃的也會分你一半”的好朋友。
我發誓:直到剛才都是。
(四)
“方米米!這里——”汪小貝拉著一個女生的手站在一個公交站牌前沖我打招呼。“方米米,這是我朋友張嘉合,今天和咱們一起去爬山。”“你好。”這個女生對我打招呼,我卻盯著她出了神,要知道,汪小貝可是稱這個人是“我朋友”呢!“請問你在聽嗎?”對方已經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啊——你好!”“切!”她轉過頭,用一種我恰好可以聽到的聲音以一種“說悄悄話”的姿態對汪小貝說話。我尷尬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張嘉合說:“呆頭鵝!你怎么和這種看上去就沒有大腦的人做朋友哦!”
“車來了!方米米你再不上車車門就要關了哦!”汪小貝扶著車門對我說。我頂著張嘉合不滿的目光上了車。“小貝坐這里!”張嘉合在一個雙人座位上沖汪小貝招手。“嘛,小貝和我坐沒有關系吧!我受不了最后面,顛的要吐!”張嘉合指著最后一排的幾個空座說。“哈哈!”汪小貝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笑出來。“沒關系,你想坐哪兒就坐好了!隨便你!”我咬著牙走到最后一排。
一條也沒有,我盯著手機發呆,直到開車后,汪小貝一條短信也沒有,甚至連一條“她就那樣的人啦,別理她!”的短信也沒有。不過真是可笑,我干嘛想著汪小貝會給我發短信,我又不是什么特別的人,真是好笑!
而且我是軟柿子嘛,大家都來捏。你也是這樣想的吧!“這種人不用理會啦!”“這種人被諷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用大驚小怪了。”之類的想法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才和張嘉合一邊聊天一邊不顧形象的大笑吧!
(五)
“米米,你有聽說——”汪小貝甩著手上的水欲言又止。
“啊!什么?”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像蒸汽熨斗燙過的襯衫一樣沒有褶皺。
“算啦!到時候再和你說!”到哪個時候呢?
“哦……”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用“流言”“質問”我呢?
“對啦方米米,咱倆放假爬西山去吧!聽說西山上有兔子呢!”汪小貝的語調中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六)
在公交車險些把我的眼淚顛出來時,我總算是到了西山腳下。
我正要從供游人攀登的木梯上去,汪小貝一把拉住了我,沖我擠了擠眼“從那兒上去可是看不到兔子哦~”然后拉著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一個隱蔽的工作人員看不到的地方。“從這條小路上去!”我抬頭看了看,只能看到長在斜坡上光滑的草皮與歪歪扭扭的樹木,說是小路,就是一條“冒險家”們踩出的一條草已經停止生長的黃色土路。“這——很危險吧……”可是汪小貝與張嘉合根本不理會我,扶著樹干就爬了上去。我揪了揪背包帶,才硬著頭皮跟著她們上去。汪小貝她們有說有笑,連一刻停下來的功夫都沒有。朋友之間最尷尬的組合就是一個人同時認識兩個人,但那兩個人互不認識,可能第一面就互相討厭,而二人共同的朋友只顧和其中一個說話冷落了另一個人,那另一個人就變成了啞巴,永遠處在最讓人惱火的地方。
就像現在的我。
“方米米你在想什么呢?快上來!”我抬起頭,看見汪小貝已經靠在一棵樹旁休息,張嘉合從她包里給汪小貝遞了一瓶飲料。靠在樹旁休息的她們看起來可真小啊,什么時候我們之間的距離這么大了?
“不是哦,我剛才看見兔子在那邊。”我指了指樹最密集的地方。“真的嗎?!”汪小貝一下就站了起來,張嘉合一把把包扔在地上沖我喊:“你別去了!你看包!”我爬上去拉住她們的包,看著她們在樹林中穿梭。“在哪兒呢?!是不是跑掉了哦!”我蹲在草地上,把她們的包沿著光滑的草皮滑了下去——你們就在這迷宮中追包去吧!“唉,那不是我的包嗎!方米米你到底在做什么啊!”張嘉合看著被我故意扔下去的包沖我大喊。越往下坡越陡,包撞到樹木后不但沒有停下反而轉變了方向,張嘉合去追她的包了。“啊——小貝救我!”張嘉合被一根橫在地上的枯樹杈絆了一下,然后滾了下去。她的手在空中亂抓,企圖抓到什么可以讓她停下來的東西,但是她沒有抓到任何東西。我看到她像一個麻袋一樣撞來撞去,最后我聽到了沉悶的撞擊聲,然后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一絲風也沒有,空氣都凝固在樹葉上,氣氛變得有些沉悶。“方……米米……她——她掉下去了……”汪小貝面色蒼白,顫抖著看向我。然后她順著張嘉合滾下去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我也扶著樹跟了下去。
“張嘉合?張嘉合你說話呀!你醒醒!”汪小貝帶著哭腔跪在地上,不停地搖晃滿身劃傷的張嘉合。張嘉合躺在一個土坑里,她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像是要去擁抱誰一樣伸的展展的。“方米米……怎么辦!怎么辦!手機也沒有信號怎么辦!”汪小貝的哭相可真難看。“這樣好了,我去找救援——路我還是記得的,你在這陪她,我可不希望她一醒來就看見我!”汪小貝聽了我的話后只是一個勁的流著眼淚點著頭。我踩著石頭爬出了坑。“方米米……”汪小貝叫住了我。“早點回來……我怕……”我對著瞪圓了眼睛的汪小貝笑了笑,然后走開了。
“你就在這里和你的好朋友見鬼去吧!”我捏著拳頭想。手機顯示時間為9:32am,我找了包,沿著小路走下了山,我在山腳下吃了點東西,然后找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地方睡了一覺,等到我醒來時,手機上的時間變成了15:48pm,我往自已臉上拍了點土,然后慢慢悠悠向工作人員所在的警衛亭走去。
“什么!你說你的朋友困在山上了?!有一個還摔到坑里昏迷了?!”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大叔扔下手中的武俠小說急急忙忙的說。“困了多長時間了?!”他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
“不知道……很久了……我下山的時候也迷路了,我不知道……”我故意做出驚嚇焦急的表情,帶著哭腔說。
“你們這些孩子啊!有樓梯不走非走那小路!兔子有什么啊——喂老王!快叫幾個人過來,出事兒了!”絡腮胡忙著拿簡單的救援工具。
不珍惜朋友的人就要受到懲罰,她們就應該在陰冷的土坑里感受絕望和恐慌,想到一會兒看到她們兩個抱在一起瞪大眼睛,我都要笑出來了。“小妹妹,你對路還有沒有印象?”說實話,沿著土路一直向上走,樹最密集的方向就是她們所在的大致方向,可是……我抬頭看了看天,天空已經變成了灰色了,落日的余暉像是沒洗干凈的陳舊顏料,臟臟的涂在天上。四周的景物好像變的一樣了。我搖了搖頭。
“啊——找到了!”從西邊傳來了一個欣喜的聲音。所有的人都向那個方向跑去。我看到張嘉合被汪小貝抱在懷里,汪小貝靠在土坑的內壁上睡著了,但眉毛還皺在一起,嘴唇抿的緊緊的,像是在做噩夢。此時,據她們被困,已過去了七個小時十二分。
醫生從急救室里出來,掃了一眼焦急萬分的張嘉合的叔叔,輕輕的搖了搖頭。她的叔叔一下子呆住了,故作鎮定的走到樓道的長椅那,慢慢的坐了下去,失了神的念叨:“走了好……走了好……苦啊……苦啊!”然后捂住了臉,突然就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張先生——你沒事吧!”樓道里又多了一陣護士們忙亂的腳步聲。
“老天爺,求你保佑我的孩子沒事啊……讓我少活幾年都行啊……”汪小貝的媽媽雙手合十,在走廊里不安的踱來踱去,這個平時在汪小貝口中只知道打麻將的女人此時像被吸走了靈魂一樣,神經兮兮。而汪小貝的爸爸則是坐在陰影里不停的嘆氣。“誰是汪小貝的家屬?”“我——我!”“她沒事了,只是受了點驚嚇,你們今天讓她靜養,明天再來看她吧!”“呼——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張嘉合死了,因為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在山上困了太長時間,送到醫院的時候就不行了。死于大腦外部受到撞擊腦出血過多。
換句話說,她是我“殺”的。而她那受到打擊暈倒,至今未出搶救室的叔叔,也是我“害”的。
不!這怎么可能!我是殺人犯嗎?!!
如果不是汪小貝在廁所里說我壞話,如果不是她帶了張嘉合,如果不是張嘉合對我冷嘲熱諷,如果不是汪小貝和她一起笑我,如果不是汪小貝無視我的感受,我也不會想到讓她們在山上迷路,我也不會想到拖延救援時間,那樣張嘉合也不會死!所以這都是她們自找的,都是她們逼我做的!
不是我的錯,是世界的錯!
我沒有錯!!
“啊——!”
(七)
“方米米,感覺好點了嗎?”查房的大夫問我。我直直的盯著白刺刺的被單上那個被洗的有點發白的紅色醫院標志,一句話也不說。他看了看我,嘆了口氣,走出了病房。自從出事那天起,我就不想說話。一旦想到那件事,我只有默念“世界的錯”才能讓我好受。
“米米你在嗎?”天!居然是汪小貝的聲音。
“方米米,張嘉合死了。”她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嗎?!
“啊,我知道。”我面對當事人居然比以往都冷靜。
“她在我懷里變冷的,我感覺她呼吸越來越弱……她真是太可——”
“那是她活該!”“?!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汪小貝瞪圓了眼睛。
“誰叫她只會捏軟柿子,只捏我這種軟柿子,哈,我就是軟柿子我認了,上天真是幫我——”“軟柿子?你是軟柿子?!誰說的!”“哈,真是賊喊捉賊啊!看不出你汪小貝還真是兩面三刀的回鍋肉啊!怎么,忘了么?不是爬山前一天在學校的洗手池里……”我是故意把話題引到了“軟柿子”上的,我要讓汪小貝知道她是“罪魁禍首”,如果不是她先“背叛”我,如果不是她帶來的討厭的張嘉合說了一句“呆頭鵝”,如果——“方米米你腦子有病啊!”汪小貝幾乎用喊的聲調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沒聽錯吧?!你說我腦子有病?我看你才是呢!”“什么時候學會班里女生那招了啊?隨便聽來的幾個字就能在腦海中編一個故事出來!我們那天說的是方敏!是我同桌方敏!不是你方米米!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們誰都說你!你就這么希望往自己身上抹黑?!那你聽到了也沒來問我啊!你倒是來質問我啊!你有嗎?你不是還笑瞇瞇的在心里謀算著什么!朋友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虧我還在小土坑里一直等你,天色越來越暗,但我一點也不擔心沒人來救我,因為我知道,我最可靠的朋友——方米米一定會去找人來的。可你呢!自從出事了你也沒來看過我,還是我來找你,你是在躲我嗎?!你就是心里有鬼對不對!對不對!”汪小貝的臉漲的通紅,手一直攥成拳狀,我絲毫不懷疑她會上來揍我。但是,我只能盯著她的手發呆,方米米、方敏,在流水聲中確實難以區分,可是我——“而且你憑什么說張嘉合該死?!該死的是你,是你——方米米!張嘉合從小父母離婚,她跟著她爸爸,但是她爸爸每天喝酒賭博,那天是她央求我我才帶她的——她在家里反而更害怕。她是諷刺了你,那也是因為你在別人和你打招呼時發呆!你倒來說別人了!你就憑這個恨她嗎?!你就因為這個想害我們嗎?!她有多可憐!死了之后只有一個叔叔陪她,你還在這——”汪小貝突然站了起來,揚起手沖我臉上就打了一個耳光。“啪——”的一聲,卻像是把我從一個渾渾噩噩的世界中打醒了。“汪小貝……我……”“你這種人遇到問題只會亂猜測!只會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說什么‘不是我的錯!’你不配我打!呸——”
“咣——”門被粗暴的推開,是醫生和護士,“怎么了!哎呦小妹妹,你怎么能好她吵呢,她現在情緒不穩定,你要——”“呸!她這種人才要下地獄!誰管她情緒——她自己亂猜忌已經讓她情緒不定了!!呸——”汪小貝仇視的看了我一眼,踢開門就沖了出去。我在剛剛注射下的鎮靜劑的作用下漸漸睡去了……
(八)
我解開病號服的扣子,坐在窗臺上吹著風。風把我的衣服吹的鼓鼓的。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到底是我自大,自以為是;到底是我不信任汪小貝;到底是我那可笑的肚量;到底是我……
是我的錯。
我突然覺得之前那個自以為做事成熟的我是多么的幼稚。我看了看窗外,厚厚的云一層又一層堆在天上,樹葉都被風吹成了黃色。我看到樓下有一個女孩很像汪小貝,我急忙伸頭去仔細看,結果身子卻一歪,倒向了窗外——
“是我自己要坐在窗臺上的,是我自己的錯。”我聽著耳邊呼嘯的風。“這和長的像汪小貝的女孩沒有關系,是我自己的錯”原來一個人在臨死前可以冷靜的想這么多東西。我的胳膊碰到了二樓的防護窗——我馬上要掉地上了。張嘉合、汪小貝的臉一一在腦海里浮現。
我想我該從中二病中畢業了。
“咚——”
自己身邊的一對好朋友因為有人從中講閑話而絕交了,覺得有的友誼根本經不起考驗,于是寫了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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