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歲太初元年。
關東蝗大起,蜚西至敦煌。
楔子。
每年都會有人闖進這荒涼的沙漠,迷惘地逗留在原地,然后死去。一陣風,一把黃沙,尸體被掩埋后,又會重新有人再來。
寒光凜冽的長劍與鋼刀伴隨著尸體一起被黃沙覆蓋,每當再起風的時候,就會有一兩把刀劍隨著風沙被卷起。活著的人躲在月牙泉旁邊久經滄桑的屋子里,為了不被風沙卷走,也為了不被飛舞的刀劍誤傷。
年初的時候有一支打著朝廷旗號的隊伍從這里往西而去,之后的幾個月還是和往常一樣,不斷有人流落至此,結局,或餓死,或掩埋,或被殺。
日落西山之前,總會有一個人坐在月牙泉旁的屋子前面看夕陽。
『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戰亂,朝廷踏平了整個淮南。』
『淮南?!』他頓一頓,『淮南至此天南地北,家人呢?』
『或許死了,或許像我一樣逃亡到了蠻夷之地。』
這個看夕陽的人,叫落英,他已經也不記得來這個沙漠已經多久了。那個問落英問題的人,叫殘壁,昨天隨著一群中原災民輾轉至此。
沙漠的夜里總會起風,風不大,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透過月光的肆意,聽到一陣接著一陣徹夜不斷的哀鳴聲。落英的長發在月光下隨風飄動,眺向遠方,似乎很想知道這陣哀鳴聲是從何而來。他兩手交叉伏在胸前,胸口抱著一把鋒利無比的三尺劍和青銅秀色的劍鞘,這是王侯貴族的身份象征。
沙漠以西,是國之邊境,玉門關。那里是比沙漠更荒涼的地界,被中原人稱之為西戎。文景之后,中原的軍隊四處伐戮,南蠻北狄東夷陸續臣服,唯獨留下這塊寸草不生西戎之地。
『你去過夜郎國嗎?』落英說道,『那里好美,清山秀水,比起我的淮南更加幽靜。』
『沒有,但我到過淮南。』殘壁頓一頓,『可惜那時淮南已經被飽受戰亂之苦,民不聊生。』
在夜郎國,落英學會了一種奇特的劍式,名叫拾落英。此式力求精準,千萬軍馬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他倚著這招劍法,開始了流浪,離開夜郎后,他將名字改為落英,欲求自己溶入劍法之中。
既然這個世界上有跋山涉水的人,那么就一定會有險峻陡峭的高山和孤雁難渡的秋水。在齊魯,落英遇到了一座望而卻步的山峰。
『你的劍法,準,狠,快,』這個名叫雷凌的女子說道,『這也許和你這個人有關聯,我在你眼睛里看到得都是仇恨與暴戾。』
齊魯以東是一望無際的海,朝廷征伐的大軍還沒來過之前,這個天涯海角譬如人間仙境,現在唯獨慘淡的暮陽依伴著孤寂的泰山。雷凌著一身艷紅的長袍,倚著破碎得搖搖欲墜的土墻,在她身后不遠處是一大塊荒蕪的夯土堆,據說那里曾經是一座村落,雷凌稱自己不過是村落中一個平凡的女子。
關中發兵至此,迢迢千里,不過數日便平定了叛亂。星星之火以燎原之勢,燃燒在齊魯大地。獨獨有兩座城池久攻不下,城內之人以死相阻。
兩個月后,城內糧絕。主將召五百死士,突圍不成,死于城下。三天后,城破。屠。
雷凌面前的那座墳,便是那位寧死不降的主將。碑上卻刻著愛夫二字,落英站在她身邊看了許久,似乎看出什么端倪。
『你費盡千辛萬苦學習得上乘劍法,是因為恨著一個人嗎?』
落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在第二日的晨光里離開了齊魯。如果沒有相同的身世是不會發現別人心底難以觸動的心弦,雷凌是第一個窺視到落英心坎的人,因為她是齊王之女。
至于那個死守孤城的將領,便是雷凌的夫君,齊王的快婿。
一天一天的過去,沒能等到枯草重生,頹廢的公主就死在了她夫君的墳頭。
大寒未至,朔方以北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北方的雪不像南方那般濕透的刺骨,加上匈奴不斷犯境,即使天寒地凍,朔方郡內也不斷有整裝待發的鐵騎在縣與縣之間穿梭。
在朔方南邊的一個無名小縣里,有個叫滄溟的老人,傳聞他是一名劍法登峰造極的隱士,拾落英的劍式便是他所創造。可這,僅僅只是傳聞,沒有人親眼見過,落英從夜郎國至此前后輾轉一年時間,只是為他而來。
落英遇到滄溟的時候恰好是朝廷向匈奴主動出擊。在無名小縣里,分作兩股人,要么北上進入游牧民族的地盤背水一戰,要么南下作為一個無家可歸的落魄逃亡者,而兩鬢斑白的滄溟選擇了留下。
縣里通往前線的小路上延綿數里都是人,走在前面的是被逼上戰場的百姓,后面是一支訓練有素的勁旅。小路兩旁是禿廢的荒山,山頂上的崖壁,名叫斷崖。落英和滄溟正站在斷崖上。
滄溟死了,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能讀懂拾落英的劍式。
然而,征伐卻仍沒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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