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話    意外的相親

　　曾經我還很年輕（？）的時候，身邊的一幫死黨、閨蜜就一直勸告我，仗著自己還很鮮嫩的時候一定要好好談戀愛，不然到了三十幾歲，女人就會變成如狼似虎的野獸。不要說情欲的洗禮，就算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吻都能讓你欲火焚身。那時我還非常鄙視好友的惡俗，并且一再發誓自己一定要明哲保身，看透這俗世紅塵。

　　可是，不過是入職場兩、三年的時間，我竟然就變成了傳說中那種如狼似虎的野獸。呃，當然，是精神上的，行動上我還萬萬沒有那么大的膽量。

　　“對、對不起。”作為一個女人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占了一個男人的便宜，而且最可悲的是，竟然還要向被占了便宜的男人道歉，我覺得我真是瘋了。

　　“啊，沒、沒關系。”金融男的表情比發現自己早上沒有拉褲子拉鏈還要尷尬，短發下的耳朵紅彤彤的，這讓我有點想笑。在公司開放的企業文化里浸染半年，我已經習慣上以為這本來就是一個赤裸而煽情的世界，所謂純潔，簡直就是笑話。可是面前的男人……

　　我突然很想逗逗他：“要不，你再吻回來，不然我占了你的便宜多不好啊。”

　　男人驚駭地搖頭，并且連連后退：“不、不、不用了！”

　　我笑得彎下腰。

　　“咳。我很好笑對不對？”

　　“沒、沒有。只是有些好笑。”

　　“……有區別么？”

　　“當然！”我滿臉笑容，“你是個好男人！純情的好男人！”

　　“……這是，夸獎吧……”他不確定地問。

　　我真的沒忍住笑，這種男人現在真是太少見了，我伸出手，“鄒小雨。”

　　他也遲疑地伸手，“魯濱。”

　　“你好。”我問，“魯濱遜漂流記的魯濱？”

　　“……我確定這兩者，并沒有什么聯系。”

　　我又開始笑。

　　“你好像很愛笑？”

　　“喜歡笑的女人運氣總不會太差不是嗎？”我歪頭瞇著眼睛說。

　　“嗯，挺好的。”說完他又低頭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鏡。那一刻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華敘，記憶中他也是這樣，沉思的時候總是習慣去扶自己的眼鏡，然后低頭不語。

　　我的笑容瞬間消失地一干二凈。

　　“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晚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約會。”我假意抬起手臂看時間，卻發現今早因為匆忙根本就忘記戴我那只卡西歐的電子表。

　　不過魯濱好像根本沒有很注意，只是很禮貌地躬身同我道別。

　　我回頭走了兩步然后伸手招計程車，坐進車子的那一剎那我安心地舒了一口氣。太久沒有這么笑過，也太久沒有想起那個人，以為一切都過去了，可是，怎么會？

　　過了很久聽見司機說：“小姐，到了。”

　　我在發愣，直到司機又提醒我一遍才反應過來，從包里掏出錢包，付錢下車。

　　穿過餐廳的旋轉門，英俊的侍應微笑躬身“歡迎光臨“，雖然我只是為別人充數的，但是這一刻我也不得不為自己一身素凈的毛衣、牛仔褲羞愧。我硬著頭皮跟著侍應走向預定的位置，遠遠地就看見有男人背對著坐在窗口的地方。綠色的藤蔓植物擋住了他的臉，但是遠處看來至少不讓人倒胃口。于是我也振奮了精神，就算是充數也不能讓衛小薇同志這個真身丟臉。

　　大概是聽到動靜，男人轉頭，看到我一臉微笑地走過來愣了一愣，有些疑惑地問：“衛、小姐？”

　　“……是我。”我笑笑同他握手，然后在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他的目光太犀利，一直沉穩地打量，這讓我有些心虛。我咳了一聲同侍應說：“給我一杯冰水。”

　　“這么冷的天也許喝溫水會比較好。”男人開口，竟是低沉的語調，這讓我心生好感。我暗暗地替小薇觀察面前這個人，簡單的呢子外套擱在沙發邊上，身上是一件淺灰的羊毛衣，頭發剪得干凈，沒有中年男子發福的征兆，倒是一副學者的儒雅之氣，我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在心里給他默默地點了一個贊。于是對著他笑得越發友好，并且找準時間和這人攤牌，為小薇爭取下一次見面的機會。

　　“謝謝。”我回頭對侍應說，“那就溫水吧，麻煩了。”帥哥侍應非常好脾氣地微笑點頭。

　　“你也是被押來相親的？”我說。

　　“為什么說‘押’來的？”他感興趣地問。

　　“不是嗎？像你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學歷，如果不是一心學術一直沒談女朋友，那么就是離過婚或者分手了。”我把圍巾扯下，“通常這種情況，家里的人總會擔心要么就此沒人要，要么就是沒從傷痛走出來。被‘押’過來不是很正常么？”

　　他饒有興趣地觀察了一下我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真有意思，沒想到你對人性的理解這么……深刻。”

　　我聳了聳肩表示無奈。

　　“所以，你也是被家里‘押’來的？”他攪動了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說。那感覺就像是在參加什么學術討論會，一派閑適狀，同時有些隱隱的爭強好勝。

　　“大齡剩女咯。”我并沒有正面回答。

　　“大齡？不會吧。”他大笑，“可是你看起來頂多二十來歲。”

　　不得不說，這一句讓我非常受用。女人可以自嘲自己的年紀，但是決不能容忍男人在這件事情上較真。

　　“二十一歲也是二十出頭，二十九歲也是二十出頭。”我接過侍應手里的溫水，“很不幸我是后者。”

　　他摸了摸眉角表示無語，“可是跟我比起來，你真是太年輕了。”

　　“那我真是太榮幸了。”我說，“不然人家就會罵我老牛吃嫩草了。”

　　說完我就后悔了，果然對面的男人又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引得鄰桌的一對情侶莫名地看了過來，不過他卻好似毫不在意，依舊非常好心情地說：“所以現在，老牛吃嫩草的是我了，對吧。”

　　“呃……”我有些臉紅。

　　“我叫沈力，很高興認識你！”男人伸手友好地說。

　　我一口水就這么噴在了他伸過來的毛衣的袖口上，“省力，你爸媽給你取名是多么不想費事兒啊。”我大笑。

　　“……”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忙手忙腳亂地擦拭和握手，“我叫鄒小雨，很高興認識你。”

　　“……”

　　“……”

　　雙方都愣住。

　　過了很久對面的沈力才反應過來，遲疑地問：“你……不是衛小薇么？”

　　“呃，事實上，那個，我改名了……”

　　“……”

　　“姓也改了。”

　　“……”

　　“好吧，我承認，我是冒牌貨。”我雙手一攤，一副“你想怎么辦吧”的造型。

　　“所以，我現在可以問，正牌貨在哪里？”沈力好像并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好笑地看著我問。

　　為了保護小薇在沈力心中的美好形象，我決定再小小地撒一個謊，“事實上，她是被老板派出去出差了，你知道，能者多勞，在我們公司向小薇這種能力的女人真的很少見。”

　　沈力疑惑地皺眉，好像在判斷我這個冒牌貨是不是說了真話。

　　我繼續掰：“所以如果你真的娶了小薇，那么你絕對不要擔心她會訛你的財產，因為這樣的女人本來就有可以滿足自己的經濟能力，你可以放心地將自己的經濟交給她打理，而不用害怕她會默默地再開一個賬戶把你的錢都弄走。“

　　“離婚的時候也比較好辦，她不會因為現在的《新婚姻法》不能享受丈夫一半的財產而對你不依不饒。你知道的，男人離婚后有一個天天在你自己面前晃來晃去、哭哭啼啼的前妻總是會讓人特別鬧心。”

　　“還有呢？”他問。

　　“還有啊，還有就是，這一類女人品味往往都比較好，你不用擔心正規場合帶不出手。擁有一個美貌又有能力的妻子，大概是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吧。況且，小薇絕對是大美女一枚哦。”我擠著眼睛一副“心知肚明你知我知”的樣子。

　　“聽上去很不錯。”他也歪了歪頭好像真的在考慮。

　　“所以啊，你真的可以好好考慮考慮，我給你一張小薇的名片，你可以約她出來喝喝茶，畢竟女人都會很享受男人追的感覺的。”我從包里找出了一張小薇的名片，簡直要為這個母性的自己驕傲起來。我就是圣母瑪利亞啊，光芒普照大地！

　　沈力接過名片只瞄了一眼，然后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好整以暇地問：“那么你呢？”

　　“？”

　　“你是哪一種女人？”

　　“我嘛。”我喝了一口溫水潤了潤喉，“資深宅女+重度拖延癥+下雨天不出門+毒舌吃貨迷糊鬼=大齡剩女沒人要！”

　　“噗！”一同爆笑的不止是沈力，連旁邊那一桌的情侶也忍俊不禁。

　　“有那么糟糕嗎？”他笑說。

　　“是啊，很糟糕。”我有氣無力地說。

　　他剛要說話，我就非常無力地朝他丟過去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審訊完畢，我可以吃飯了么？”

　　“……”

　　我吃了整整一大盤意面，同時解決掉了一盤薯格和一份蔬果沙拉，這讓沈力非常不可思議。出門的時候外面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整個上海光怪陸離的街景罩在朦朧的雨霧后面，顯得曖昧而纏綿。

　　我們都沒有帶傘，沈力非常紳士地要開車送我，我擺擺手拒絕了。一回到密閉的空間我就會變得話很少，我還不想讓新認識的朋友因為我變得這么尷尬。

　　我剛要走，沈力又拉住我，然后打開車門從車里拿出一把雨傘，遞到我手上：“你不讓我送你，雨傘總不會拒絕吧，不是說不喜歡下雨嗎？”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在自我評價的時候我說了一句“下雨天不出門”，他就記住了。

　　我感激地朝他笑笑，然后揮了揮手上的雨傘道別：“謝啦。”

　　“哎，鄒小雨！”

　　“？”

　　“作為媒人，你不覺得應該留個號碼給我嗎？”

　　雖然驚訝，但是想想也有道理，于是我把號碼報給他。他存了我的號碼，然后撥了過來，聽到我包里的音樂聲如約響起，他非常滿意地將手機丟到了大衣的口袋里。

　　“再見！”他走回車里，并且好脾氣地朝我揮了揮手。

　　“再見。”我也走進了川流不息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