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請別讓我失眠

　　最近在失眠，夢里總是吵吵鬧鬧，模糊中睜開眼，原來是舍友們在吵。我曾羨慕她們，永遠都那么有精神，但現在，卻有點討厭她們，她們害得我失眠，害得我黑眼圈。但似乎，最后我還是最慘的，等到她們都睡去了，我依舊在折騰，很累，那種滋味，如果不是親身體驗，就不會體會。

　　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天，終于磨沒了我的精力，于是，私自逃課，躲去了宥倩的舍睡了好久好久。因為那天我關了機，誰也找不到我，后來才聽了了跟我說，如果不是有小西瓜那張過期的假條，恐怕我就要被記曠課。我無所謂地笑，之前我早做好了有這種結果的準備。

　　宥倩說我應該對她們發點脾氣，不能就這么不聲不響的，這樣只會帶來更嚴重的后果。其實我也想過要這樣做的，但最后我還是搖頭說算了，我說，大家都是同學，住在一起應該互相遷就和忍耐。所以你就永遠都是被別人欺負那伙的，這是宥倩給我下的一個結論。

　　后來的那一個月里，我幾乎害怕睡覺，我獨自在班里上自習，就算教室變得漆黑一片，我都不覺得害怕，唯獨怕的，就是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聽她們的閑言碎語，我保持著沉默聽著歌，然后翻來覆去，耳旁的手表不停地滴答，隨后又引來了從窗外溜進來的幾縷月光，陪我作伴。我望著窗上的月影，漸漸地，一切都開始沉寂下去，陸續，有熟睡的呼吸聲鉆進耳朵，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我慶幸，她們睡了，我也該閉上眼睛了吧。

　　但我依舊睡不著，我害怕失眠成了我將來的習慣，于是我開始上網查詢治療失眠的辦法，雖然辦法很多，可說法都不一，有的說，你可以聽一些安靜的音樂，有的說，在睡覺之前，盡量不要做激烈運動，這樣會讓你的大腦變得更加清醒。還有的說要在睡前喝一袋牛奶，有助于睡眠……看了這些，我腦袋有點凌亂，但我還是把這些方法都一一地試了。我特地在網站上搜了一些有助于睡眠的歌，也會在上完自習回來的路上去超市買一袋牛奶，在這之前，我從來都不喝牛奶，我討厭它的味道，不甜不酸的，味很怪。但為了不讓自己成為一個失眠鬼，我豁出去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也許是這些方法真的很靈驗，后來的那些日子我睡的比以前早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舍友們也開始變得安靜許多，為此我在心里感激她們。我想，還好，之前沒有對她們發過脾氣，不然的話，以后的關系會很尷尬。

　　那天回到宿舍后才想起忘了買牛奶，可能最近總在喝，也養成了習慣，不但嫌它味怪，反而還對它產生了依戀。于是放下書包，便又跑下了樓。學校超市離我們的宿舍有一段路的距離，此時正是學生陸續下自習的時間，避免不了會遇上很多的人。夜晚是這一天最好的時間，不熱不涼的，空氣正濕潤，這也是戀人們最喜歡的時間。他們或牽著手，或擁抱著，也或互相送別著說晚安。以往，到這個時候，我都是匆忙走過，那些不屬于我的世界，我不便看到，也不想多停留一會兒。可今天還是被自己撞到，仿佛只有我是逆向而行，劃破了他們的邊境，又掠走了一點余溫，對我來說，那像是對我的施舍和同情。回想往昔，恐怕連我自己都要笑我自己，這么多年，我都是一個人在奔走，不在乎和無所謂成了我生活的前奏。

　　超市也變得擁擠，望著那排了近三米長的交款隊伍，我突然止步了，白天需要等待，晚上仍舊要等待，早已沒了興致，不如趁這個時間出去走走，也許走累了，就會睡得快一些。

　　路過白天上課的教學樓，月光下它陰郁了許多，這個能承載千人的大怪物現在許是睡著了，它像我一樣懂得累。這么想著，卻笑了，最近失眠成災，思想也變得怪異了。又往前走了幾步，到了那有二百多個臺階樓梯的最頂端，從這可以瀏覽到這個城市的藍圖，夜下，它燈火闌珊地聳立著，活在當下，誰會去想千年之前它又經歷過多少苦難與災害，或許在這繁華之下，仍藏著它留在臉上為拭干的淚。我們啊，總是不解，越是耀眼之處，就越是滄桑和心酸之后。

　　我想我連我自己都沒想過十年前還活的很二的人會在十年后的今天為了失眠而輾轉反側，而此時，我算是在流浪嗎？

　　“哎，我說你一個姑娘家的大晚上在出來閑逛不怕招上鬼啊？”身后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我可能猜到是誰了。果然，我回頭，便看到了王阿光和那沒心沒肺的笑。

　　他這樣的話不知一次對我說，我記得我倆能認識就緣于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他說：“哎，我說你一個姑娘家的成天沒事就往書店里鉆，你不怕將來嫁不出去啊？”

　　開始這個人給我第一印象就是二，我心里想，還好我脾氣好，不然的話就跟她急眼，既然都知道人家是姑娘家，就不知道這個話題是姑娘家很忌諱的嗎？不過還好，后來他送了我一本漫畫作為初識的見面禮，這就足以平息了我心中的怒火，而且還寬宏大量地跟他相處到現在。

　　我詫異地看著他問：“你來我們學校干嘛？”

　　“那你在這干嘛？不回去睡覺？”王阿光說著就要拽我走。

　　我躲開了他的手說：“你現在不會是在夢游吧，那我是不是應該離你遠點啊？”

　　王阿光笑了：“別鬧，你看過像我這么清醒的夢游人嗎？我來還不是因為你，給你打電話都不接，我以為你被拐賣了呢？”

　　我踹了他一腳說：“從你嘴里就聽不到好聽的，我出來的急就忘帶電話了，我只不過是去想買一袋牛奶而已。”

　　“牛奶？你不是不喝嗎？”王阿光記性真好，這事我只跟他提過一次，而且還是在剛認識不久后。

　　本來這并不算什么事情，可一聽到王阿光這么說，心里竟然有些難過，到底是被現實所迫，那么多年都討厭的東西，卻在一夜之間變得沒它不行了，這是一種諷刺，而且是赤裸裸的，諷刺。

　　我轉過身順勢坐在了臺階上，眼下，依舊燈火闌珊，但極其安靜，這座城市也開始進入休眠。我故意放輕松地說了句：“最近失眠了，他們說喝牛奶會好一些。”

　　王阿光也坐在了我旁邊，寧靜的夜，卻被他緊挨著我的呼吸聲打亂了，他說：“所以你要喝你討厭的東西，很難過吧？”

　　我搖搖頭：“不難過，又不是要殺了我，不就是一袋牛奶嗎，沒什么大不了的，再說我已經習慣了。”

　　是習慣了從前的討厭。

　　王阿光嘆了口氣，然后笑了：“怪不得……”

　　“什么啊？”

　　王阿光說如果一個人失眠的話，那么這個人就在別人的夢里面。

　　王阿光又說：“最近你總在我的夢里。”

　　我有點驚措，轉念一想，他這樣說是為了給我找一個失眠的理由，我該謝謝他。

　　我說：“好吧，這個玩笑可以緩一緩我失眠的壓力，看來你今天沒白來啊，我謝謝你！”

　　我本想再說點什么，卻被他下面的話給打住了，他說，這不是給你開的玩笑，你怎么這么笨啊，這么簡單的意思都不明白？你知道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不接我有多著急嗎，你知道我剛才在滿校園找你的時候有多著急嗎？你以為我多么無聊，這么晚還跑到這里跟你開玩笑，我神經病啊我？

　　如果換做別的女生此時早已心花怒放了，面對眼前這么一個英俊的男孩，她或是點頭，或是害羞地低頭。可王阿光算錯了，也或許他根本就沒想到我有多不識趣。我只是安靜地等他說完，然后安靜地等他接下來的反應，但是他沒后話了，所以我只好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用平穩的語氣對他說：“我知道你不是神經病，所以回家吧，我還要去買牛奶。”

　　王阿光無語，本以為他也會安靜地走開，但他還是很大度地跟在我身后，陪我買了牛奶，又送我到了宿舍門口，最后我于心不忍還是對他說了句，再見，慢點開車。

　　那天晚上我并沒有喝牛奶，只是把它放在了枕邊，但我卻睡得很安穩，記憶里那好像是我這一個月里來睡得最沉的一次，并且還做了夢，夢里是王阿光和我坐在書店的老地方，安靜地翻著各自的書籍，就好像我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一樣，也好像是認識了許久就算是沉默也能默契的老朋友，這種感覺，是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溫馨，或許明天王阿光會發來短信對我說他失眠了，但我會告訴他，我們失眠不是因為誰在誰的夢里，而是因為誰在誰的心里，不停跳，不停跳……

　　所以，王阿光，總有一天你會找到那個讓你失眠的人，而那時你是幸福的，不會像我一樣，這么備受折磨，又這么無力地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