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瑪姬是誰?”表妹又在亂翻我的信件了。
“嗯,瑪姬。。。”我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瑪姬是她的英文名,而她的中文名叫馬姬。她這么說的時候心不在焉,因為她討厭這個名字的寫法。當她說到在學校里同學們叫她“麻雞”時點燃了一支煙。
我們相遇在屋頂上。
那天黃昏,我打算上屋頂去收被子,她躺在那兒。
“嘿!你是誰?”我對陌生人出現在自家屋頂很是驚訝。
她頭發蓬亂得像個稻草人,穿一件灰色的T恤和有破洞的牛仔褲。對我的問話漫不經心。
“嘿!你!”我生氣了,“你怎么上來的?!”
“這樣好的黃昏,你怎么有空生氣?”她望著曛黃的天空,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笑。
我突然覺得她可能是個跑酷的高手,但是也不排除是個梁上君子。我決定收了被子再來收拾她。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坐起來,示意我坐:“我叫瑪姬,借用一下你家屋頂。”
“你是跑酷上來的?”我坐在她旁邊。
“這樣的三層小樓,也用不著滑翔翼吧。”她面無表情,“你叫什么?”
“黃玫瑰。喂!不打招呼就上人家樓頂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你放心。我不會借用很久的。”我發現她手臂上有一個奇怪的黑色刺青。
“你來干什么?”我想知道她的目的。
“像吉卜賽人一樣在屋頂上流浪,是不是很棒?”她伸了個懶腰,“那么,說說你的故事吧。”
“什么?”我被她的問話嚇了一跳,這個女人真是很奇怪。不過好像并沒有惡意。沉默了很久,我感到是有一種“說點什么”的沖動。
“你失戀過嗎?我是說,撕心裂肺那種?”
“第一個男生,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認識的。那時英語不好,他向我告白,我并沒有接受他。但是我們還是戀愛了。”她臉上沒有一絲甜蜜,“后來我們吵架了,吵得很兇,誰也不理誰。一個月后他問我‘難道你不愛我嗎?’我回答‘不是’。以后他再也沒理我。”
“對啊,英文里你的意思是‘對,我不愛你’啊!”
“畢業旅行在印度,我看上了一個不錯的印度小伙子。我們相處得很愉快,回國前他問我愛他嗎,我吸取了教訓不厚道,而是狠狠地點頭了。于是他走了。在印度,點頭表示否定,搖頭才表示肯定。。。就這樣。”她看了我一眼。
“就這樣?”我瞪著她,“荒謬!”
“就這樣。到你了,你的呢?”
“我——”我想了很久,“張愛玲說,一個男人生命中一定會遇到兩個女人,至少兩個,一朵紅玫瑰,一朵白玫瑰。娶了紅玫瑰,日子久了,就成了墻上的蚊子血,而白的永遠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日子久了,就成了衣服上的白米粘,而紅的永遠是眉心一點朱砂痣。”
“可是沒有黃玫瑰。”瑪姬甩了下頭發。
“對啊。。。。。。他不需要我。”
“這個男人也許遇到了白玫瑰,也許遇到了紅玫瑰,但是他不久就會發現——張愛玲早就發現的事。然后,去愛你。”
我自嘲似的哈哈大笑。
“他原以為你是遠天的落日,遙不可及,日子久了,才發現你其實是——他永不停息的金表!”
我看著她黑眼圈極重的眼睛,又爆發出一陣笑聲。這回她也笑了。我們笑倒在屋頂上。
她講起她在異國旅行的經歷時很漠然,仿佛身處其中而又置身事外。但是關于那兩個在她生命中極為重要的男人,她絕口不提。也許實在太荒謬了,也許她太自尊。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遇到他們中的一個,你可以。。。”
“走了。”她站起來,輕松地越過了欄桿,跑在街道上,慢慢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手機響了,是湯姆打來的。不知為什么,那一次接電話,我好像比原來熱情了些。掛了電話,我覺得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了。
之后那一個夏天的黃昏,我都在樓頂等她。有時她很久都不來,有時連著幾天都來。但她來的次數,畢竟是越來越少了。當然,她總有說不完的故事,讓人興奮。
“瑪姬,我認為你也應當重新出發。”我坐在她身邊,“你的樂隊,你的酒吧,你的愛情。。。。。。”
“呵。”她愛理不理的樣子,又說起她在非洲和南美的事了。在她的字典里,仿佛沒有將來時,只有現在時和過去時。
她更加不常來了。
我從不問她的秘密,我想,總有一天她會說的。比如為什么黃昏才來,為什么來我家屋頂,為什么不愿意開啟新的生活,等等。
她看起來總是很疲憊。我們最后一次見的時候,她索性閉上了眼睛。我說完一段話,發現她幾乎睡著了。
“喂,瑪姬,我和湯姆就要結婚了。”我湊在她耳邊悄聲說。
“是嗎?她忽而睜開眼睛,很高興的說,”祝賀你!他終于找到他的金表了嗎?“
“謝謝你。我說,如果不是你——”
“少來這套。”她坐起來,“你們會幸福。”
“對,我相信你。”我笑著看著她。她也勉強擠出一個笑。
然后她就再也沒有來。
有一天我和湯姆整理舊物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了一張他大學時代的照片。他身邊的女孩,就是瑪姬。
“她是我大學時代的女朋友。”湯姆有點尷尬地解釋說。
我瞪著他,突然間明白了什么。
后來的一天,我們收到了一封信,寄信人自稱是瑪姬的鄰居。瑪姬托他給我寄了一張唱片。信中說瑪姬得了白血病,已經去世了。夏天開始的時候她回國了,白天打工。傍晚竟然開始重新跑酷。她的錢都送給了窮人,晚餐和流浪漢一起吃。去世時家徒四壁。。。。。。
我回頭看著湯姆,抱著他哭起來。他把我抱得更緊,我們相擁而泣。
“后來我們決定在樓頂擺放晚餐,誰來都可以吃,成立了‘晚餐協會’,”我對表妹說,“湯姆和我希望把協會永遠辦下去。”
“我加盟!”表妹帶著淚花笑起來,
“但是以后不準亂動我的信件了。”我笑著摸摸她的頭。忽然想起,瑪姬手臂上那個刺青,是一朵黑玫瑰。
The end
愛可以有很多種。命運捉弄你的時候,也許你沒有力氣反抗,但你永遠有力氣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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