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警告

　　我沒有打電話告訴伊莎貝爾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是為了給她一個驚喜。要不要買點小禮物？鮮花、紅酒或是什么，小小的浪漫一下？畢竟我們還在蜜月期。啊……全都攪在一起了。以后大概總會遇到這種情況吧。伊莎貝爾讓我以工作為重，當然，因為她了解我，更理解我。我越發覺得對不起她了，她這么年輕，就要和我一起承擔我的工作所帶來的危險，特別是要整天提心吊膽，千萬別接到上級打來的電話，那是有八九是通知家屬去醫院認尸的，最好的情況也是此人已失蹤，雖經全力搜尋，仍沒確定其下落……我不想伊莎貝爾成為下一個維雅?康農。

　　我家的房子不算孤立，但也不像克拉拉老師家周圍那么熱鬧。在搬來之前，我帶伊莎貝爾就拜訪過了鄰居們，雖比不上人魚島上的朋友們，還有橘村的村民們，但我認為他們已經很好了。伊莎貝爾跟他們聊得來，他們也很歡迎像我倆這樣的年輕人?？赡苁枪ぷ髟?，我習慣了在進到一個地方之前先確認一下周邊的情況是否安全，需不需要我在短時間內做出什么反應，謹慎一些總沒錯的。這個時間大家都在做飯或剛剛回到家準備吃飯，啊，話說我也感覺有些餓了。伊莎貝爾弄了什么好吃的？不對，我這兩天不在，她也許會公寓她母親那兒去了。沒關系，我可以再趕到那里接她回來。然后……

　　街對面是一排居民樓背后的消防通道（樓梯），平日里會有一些孩子放學后在這里玩耍，垃圾回收車每天早晚準時會過來清理整條街的垃圾箱，除此之外，這下面很少會有人一直呆在那兒。雕塑嗎？這么熱的天穿那么多，還一動不動，戴著大大的口罩和墨鏡，離著遠我根本不能看清其相貌，只是這家伙身材高大，外表很男性化，除非這人是個異裝癖。這里不經常出現乞討人員，或拾荒者，看他穿得干凈，雖不能認定這就是個壞人，但最起碼也是個偷窺狂，而且精神還可能存有一定障礙。

　　打開大門，一股食物的香味撲面而來，讓我頓時卸下心防。接著一聲甜美的呼喚“托蒂，是你嗎？”，我知道自己到家了。伊莎貝爾從廚房快步走來，看到是我一下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不過很快又退了回去。原來，她穿著一件淡綠色的家居服，戴了一條嫩粉色的圍裙，上邊一塊塊白色的，和臉上手上一樣應該都是面粉吧。

　　“我猜你今天會回來吃晚飯，所以烤了蛋糕，還做了你最愛吃的菜。你知道嗎？這兩天我一個人吃飯很孤單呢?？烊ハ词?。哦，我得先進去換件衣服。飯桌上見。”伊莎貝爾剛要離開，我卻一把將她拉回來擁進懷里。她的微笑變為我們之間的一種默契，瞬間我們的靈魂就融為一體。她的唇沾有奶油的香味，但嘗起來又很甜。愛的氣息好似一針麻醉劑，我感到全身都酥軟了。

　　“我餓了，親愛的?！庇忠欢魏槊}脈的對視之后，我說工作完全被拋諸腦后。

　　伊莎貝爾的廚藝越來越好。人魚島上的求婚之后，我們沒像現代開放的小青年立馬住到一起，工作原因是一方面，納德利夫人那兒則是另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但我們之間的聯系越來越密切，越來越頻繁，她會告訴我許多上化妝學習班學習的事情，我也會說一說和伊文斯一起查案過程中的小故事，雖說這是機密，可我倆之間怎能允許什么秘密來阻隔關系呢？就這樣，直到現在。美味勾起了食欲，而食欲帶動了**上的欲望。我們的新婚之夜就這么度過了，奇妙而美好。我們相擁而眠，盡管汗水浸濕了床單和枕頭，但那份激情與纏綿仍使我們在精疲力竭之后心中充滿了滿足感，就連回味這一過程里的每一秒都是甜蜜與幸福的?？墒遣恢獮槭裁矗瑝衾镪J入了和平廣場上打死波恩多之后對我用手語比劃了“自由”一詞的泰普爾的臉，她又一次在胸前搖晃了兩下食指，我本以為這種畫面會就此結束，沒想到，保羅和泰普爾在“藍色燈塔”上對峙的一幕突然出現了，這是臆想，卻又十分真實。我從沒上過那座燈塔，但夢里它是如此的清晰，很破舊、孤獨地矗立在海邊，外表藍色的涂料已被海風中的鹽分腐蝕得斑駁不堪，塔頂的導航燈也碎掉了，平臺上還有很多鳥類糞便，塔底雜草叢生……泰普爾開了*，保羅應聲倒地。不對呀！不是保羅打錯了人，他們位置是不是該顛倒過來呢？夢就神奇在這里，它像錄像機倒帶一般，二人還在對峙，這回保羅開了*，泰普爾倒了下去。我似乎就站在她跟前，*聲沒能驚醒我，而我好像沉浸在了這樣的夢境之中，我看著倒下的泰普爾，可她的臉卻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我完全不認識。我醒了，呼吸有些急促，心跳聲在這漆黑的夜里能聽得一清二楚，眼睛因為一下子從緊閉的狀態睜開到最大而微微感覺刺痛。身體不自主地顫動差點弄醒伊莎貝爾，她把我抱得更緊，長發因汗濕貼在了她的臉頰和我的下巴上。泰普爾是S嗎？被波浪誤殺的那個人是她的替身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么一切就都解決了。S死了，在她身后她的女兒并未能幸免，保羅是個一根筋，他早就預料到這種境況的發生，于是安排了讓他兒子替他去完成“未竟之事業”這一系列計劃，所以不會再有哈提溫所擔憂的S的報復，什么都不會再發生、再繼續了。結束了?？墒俏腋嬖V自己，這都只是設想，夢都是反的，S或許還活在這世上，和保羅一樣，她的陰影仍將籠罩在一批人的心上，揮之不去。我要做的是去求證，不，去求證一場夢？癡心妄想吧？“審判之塔”到底審判了什么人？又有多少本應在那上面“受審”的罪犯結果卻喪命其他地方，甚至其他正義者的*口之下？假如泰普爾就是S，那么她在別人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鏟除，又有多少人也是這樣？或者，和平廣場對佩倫?布朗和“灰色地帶”的圍剿就是為除掉S而設的圈套？康妮、詹妮弗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真的像海一樣深，以至于我都懷疑埃文的死也是假的了。托德?瑞奇！你快醒一醒！新婚之夜就想這些東西么？真是個蠢貨！

　　“你要去哪兒，托蒂？”我剛一動準備起身下床洗個臉清醒一下，伊莎貝爾便強睜開眼慵懶的問道。

　　“我去喝點水，親愛的，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嗯，最好是溫的。”

　　“行，你等著啊。我這就給你端過來?！睕]等我說完，伊莎貝爾已經又睡去了。我把被子往上直拉到她的胸口，然后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小聲道：“睡吧，寶貝兒。”轉身便進了浴室。

　　雖不是盛夏，但夜晚的熱氣仍使人躁動不安，涼水澡沒能沖掉剛才睡夢中的種種疑問和疑慮，反而伊莎貝爾的身體不斷出現在眼前，我試著忘掉，可那種印象和和印記卻越來越深、越來越清晰。喝水其實是借口，但此時我正在廚房里踱步，手里拿著水杯。窗子映著外邊路燈之下的黑夜，我們上樓時就把樓下的所有門窗都關緊了，所以現在這兒有點熱。我打開窗，外面冷熱混合的風緩緩吹進來，我深吸了一口，可感覺還是不怎么好。這時，我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才稍稍放松一些，但窗外街對面黑洞洞的消防樓梯的位置上一個紅點忽亮忽滅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盯著看了一會兒，紅點徹底消失了。不過隨即一個人的輪廓出現在路燈下，偷窺狂？！渾身仍裹得嚴嚴實實，還是戴著一個大口罩，墨鏡已經摘掉，卻還是不能看清其長相。他正對著我們的房子，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看到我在看他，他向左右看了看，又退回到了黑暗之中。這人是誰？想干什么？一天在同一個地方出現兩次不會是巧合吧？就算是，這大晚上的應不應該叫做奇怪了呢？他和“藍色燈塔”有關系么？有什么關系？他的出現會不會威脅到伊莎貝爾？我的頭腦里瞬間蹦出那么多問題，這讓我趕緊鎖好窗子，放下水杯。*在樓上，該死！我只得穿著睡衣從廚房隨便抽了把*溜出后門，很好。街上很安靜，幾乎沒人，偶爾有只流浪貓狗從這兒經過，動作輕得就好像夜晚使它們失去了發聲的功能。拖鞋減慢了我的速度，再舉著把菜*，我的形象一定異常可笑。我迂回到了街對面居民樓的另一側，那里更亮一些，應該可以看清偷窺狂的臉。我的手心在冒汗，因為握著的不是一日既往的那感覺已經成為身體一部分的*，心里便暫時沒了底。還好我此時已到達“目的地”，消防樓梯下一個高大的黑影戳在那兒，“嚓嚓”的點打**的聲音回響著，我沒看到有煙被點燃后發出的小紅點，所以他肯定是背對著我的。我四下看看，沒人，是啊，難道偷窺狂還要帶著助手嗎？借著路燈的光亮我悄悄地繞過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垃圾箱，當這些“掩護”都已在我身后時，小紅點出現了！我終究戰勝了拖鞋，*尖此時已頂在偷窺狂身后。

　　“別動。”我說。小紅點一下掉到了地上。偷窺狂好像嚇了一跳，但沒出聲?！澳闼坪鯇γ婺谴狈孔雍芨信d趣，想不想進去看看？我可以當你的向導?！蔽腋杏X自己像個劫匪，只是穿著上有些……

　　偷窺狂慢慢轉過身來，終于讓我看清了他的長相。一副和藹的面龐，待他慢慢脫去了帽子，簡直就是一個剃了胡子的圣誕老人。他笑著說：“你就是托德?瑞奇吧？難怪你會誤會我，看來伊莎貝爾很少跟你提起我?！?/p>

　　“你連那房子的女主人的名字都打聽到了，你究竟是誰？”*柄都快要被我攥化掉了。

　　“你太緊張了，孩子。先把你手里那玩意兒放下好不好？我都這把年紀了，難道還會對你這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構成什么威脅么？”老人看看*，又看看我說。

　　“我是怕你威脅到我的妻子，要是你真敢動什么歪腦筋，我可以立馬讓你后悔的決定。”*沒動地方，我不相信任何在深夜偷窺我家，還大言不慚的講認識我和伊莎貝爾之類的鬼話的家伙。

　　“托德，我可以這么叫你嗎？哦，我和伊莎貝爾的父親是好朋友，伊莎貝爾一直管我叫蓋伯叔叔，我姓繆森……”

　　“你是蓋伯?繆森？我們給你寄了請柬，可……”

　　“我當時正在忙公司的事，實在脫不開身。呃，我有三個兒子，他們都很出色，這可讓我犯了難。我老了，是該讓位給他們了，但只能有一個主要繼承者，其余兩個都得聽他的，這談何容易啊……”他頓了一下，又說，“很抱歉沒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伊莎貝爾一定非常美。哦，她小的時候經常和她爸爸一起去我家，我沒有女兒，所以特別喜歡伊莎貝爾，她長得甜，有比較會說話，還很懂事。唉！怪我沒那個福氣，要是給我伊莎貝爾這樣一個女兒，我愿為她付出所有。”

　　“那你怎么不進去找她？她很想你。發請柬的時候還說起你，你沒來她很失落呢。怎么，出什么事了嗎？”我放下*，“鬧劇”該收場了。

　　“我給她打過電話了，她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哦，小伊莎貝爾。我這么說希望你別吃醋啊。”老人笑了兩聲，不過很快變得嚴肅起來?！拔掖虬绯蛇@樣是有原因的，托德。我不能去見伊莎貝爾，我怕她問起我她爸爸的事?！?/p>

　　“納德利先生怎么了？”我的心里在做最壞的打算。

　　“哦，孩子。我真不想告訴你，你還沒見過馬勒了是吧？他其實是個挺不錯的人，就是在感情問題上容易犯糊涂。他非常愛伊莎貝爾和她母親，可惜就是不能徹底改掉那些壞毛病。他也后悔過，不過忘掉它的速度更快。我收到你們的婚禮請柬時他也在，只是他的反應有些過于冷淡。從那開始我就覺得有什么不對勁。馬勒在暗中調查你，他聽說你以前在雀集嶺呆過差點氣得暈過去，于是……”

　　“于是什么，蓋伯？”老人沒回答，我又問，“于是什么，蓋伯？他這么多年對伊莎貝爾和她母親不聞不問，現在有什么資格跳出來對他女兒的丈夫指手畫腳？”

　　“你先別急，托德。這正是我來的目的，我必須告訴你將要發生的事，因為那實在太瘋狂了?！崩先送Ａ送?，繼續說，“馬勒想要你的命。他不知什么時候認識的克里夫?高瑟院長，他準備把你再送回雀集嶺，這樣伊莎貝爾就能嫁給我的二兒子了。如果你從沒出現過，孩子，我還是很愿意讓伊莎貝爾嫁進我們家，不過現在……哦，可惡。那個老東西瘋了，他不許我跟任何人說他的這個可怕的想法，但是……我不忍心看著伊莎貝爾的幸福被他毀掉，因為他已經對不起過她們娘倆一次了，你明白嗎？”

　　我一時語塞。老人見狀拍著我的肩膀說：“我們都希望伊莎貝爾幸福，這沒錯。啊，我的‘任務’完成了，你自己還是多加小心吧?！?/p>

　　地上的小紅點已經滅掉了，蓋伯的離開讓我一下清醒過來。我快跑回家，沒帶鑰匙只能原路返回從后門進去，可剛進門就看見伊莎貝爾瘦弱的身影，她正雙臂抱膝蜷縮著坐在樓梯臺階上。聽到動靜，她扭過頭來?！澳闳ツ膬毫?，托蒂？”她站起來問道?？次沂掷锬弥?，眼神迷離，她沒敢貿然走下樓梯。

　　我把*放回原處，伊莎貝爾一直在我視線之內沒動一下，我想我嚇著她了。

　　“親愛的，”還好，我走到她跟前時她沒躲開。我拉著她的手說：“你得先回公寓呆幾天，其實我沒跟你說，這次的調查還沒結束，伊文斯認為我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所以才讓我先回家來休息休息的，我明天還得走，而且……”

　　“而且你不放心我?！币辽悹柎驍辔业脑挼?，“托蒂，我知道你在乎我，可你想過嗎？我才結婚就回娘家去住，媽媽她一定會擔心的，她要是再想多點兒很可能會失眠。她曾經就因為爸爸的事整夜的睡不著，如果真是那樣，她的身體會受不了的?！闭f著，她的眼圈有些發紅。

　　我們互相對視著，這氣氛弄得我心里也不太好受。一時間，我竟懷疑起伊莎貝爾是否是馬勒的親生女兒，他們簡直就是一枚硬幣的正反面，又好像是天使與魔鬼的化身，總之是永遠相反的兩極。她如果也聽到剛才蓋伯說的那些話，恐怕也會像納德利夫人一樣會失眠吧。

　　“那我讓伊文斯叫艾米利亞晚上過來陪你。答應我，千萬別一個人在家，我不想讓你有危險。”

　　伊莎貝爾靠過來，緊緊摟住我抽泣著。我撫摸著她的頭，順著秀發又慢慢輕撫她的背，她在發抖。我扶她上了樓，然后陪著她在床上坐了一夜。

　　一進總部大樓就碰上了班杰，他把我拉到一邊神情嚴肅的說：

　　“商界人物蓋伯?繆森今晨失蹤，他最后一次出現是昨晚在你家附近，瑞奇哥哥，我們把消息壓下了，但繆森家的三個兒子正在對警方施壓，我想咱們先和警方談談最好。放心，只是走一下司法程序，瑞奇哥哥。”

　　“這么快……”

　　“你說什么，瑞奇哥哥？”

　　“沒，沒什么。啊，伊文斯在哪兒，班杰？”

　　“我以為你們會一起來?！?/p>

　　“算了，不等他了。先搞定蓋伯?繆森的事吧。”看來29號典當行那邊不怎么順利，不過現在該糾結的人是我，究竟該不該向警方說出昨晚所發生的事呢？邊和班杰乘電梯上樓我邊在心里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