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雨，就會濕潤一些記憶

　　正值八月的炎炎夏日，炎炎的太陽曬熟了一排排的稻。金黃金黃的，與太陽的顏色一樣。散發著豐收的味道。風吹過，隨風翻滾的稻浪，激起一陣又一陣稻香。季揉了揉眼皮，但還是伴隨著麻雀的嘰嘰喳喳睡著了。

　　夢中又夢見了瑜，和記憶中的初見時候一樣。一襲波西米亞式的白色連衣長裙，一頭像月光一樣溫柔的長發。臉上依舊掛著天真，帶著十七八歲的稚氣。然后周圍變成了稻田，金黃金黃的稻田。瑜站在一排一排帶著金黃色稻穗的稻中間，風起，稻浪翻滾，瑜的衣袂隨著風扯動。季撥開稻桿，向瑜走去。可是稻桿卻發瘋一樣的生長，長得比季還高，比季還大。最后居然遮天蔽日了。

　　季開始喊著瑜的名字，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光線越來越暗淡，風又開始了。季突然站在了原地，場景又回到了開始。只不過沒有瑜。陽光開始收回，云層漸厚。天空從明媚變成了陰沉，氣氛瞬間壓抑得季喘不過氣來。季知道要下雨了，于是開始跑，順著鄉間的泥濘路跑。但更像是逃。

　　可是瑜呢，季想。于是又開始折回。

　　雨便不期而至，然后變成了傾盆大雨。季看見了瑜，她在金黃金黃的稻穗中間，沒有表情。季跑去，可是一道漂亮的閃電劃過后，一切都消失不見了。接著沉悶的雷聲響起，季從夢中蘇醒。

　　窗外已經傾盆大雨，空氣里散發著陽光的味道。

　　季關上了窗戶。雨水想跳進屋內，卻在玻璃上變得支離破碎。窗外的世界很朦朧，季感嘆著。

　　醒來好一會兒了，可還是被夢糾纏著。季對著窗戶的玻璃發呆。玻璃上是柔軟的水流。

　　已經記不清楚那是多少年前了。六年？還是七年？那時候人人都還是天真無邪，又天真無邪的認為自己已經不再天真無邪了的時代。這就是青春吧，是人最狂放不羈的時代。就在這樣狂放不羈的時代里，季遇見了瑜。

　　和一大堆言情小說里一樣的場景，一樣的情節。

　　那是高中時代的開始，是剛從叛逆逐漸過渡的時候。

　　在父母的陪同下，一個個優秀的學生從五湖四海來到這個傳說中學區內升學率最高的學校——韓苑高中。由于是全寄宿制的學校，且半個月才能回家拿點補給。所以學生們背著大大的書包，提著小箱子，父母們則拿著可以和他們身形相當的行李。穿過校外的林蔭，向著即將開始的那三年走去。

　　在這樣的人群中，季很特別。首先是他的行李很少，全身家當頂多三個包。一個背包，兩個拉桿箱。其次是他就一個人。再則他穿著一身與他這個年紀不匹配的休閑裝。這對于剛入高中的學生來說，更像是來中期旅游的。有些人開始羨慕，有些人開始猜測，至少季在這樣的人群中已經顯得特別搶眼了。

　　而瑜呢？她還沒有出發。即使在爺爺奶奶的催促下，也還是慢慢吞吞的收拾著家當。對于即將開始的那三年時光，她還真的沒準備好，還不知道怎么面對。因為剛從國外回來，前面的教育全是西方教育，又突然要接受東方教育，加上媒體里報道的種種弊端，這未免讓她有點驚慌失措。而且漢語也只是在暑假里強化訓練了一下，也只是能口頭交流而已。這對于一個海龜來說，簡直是太讓人不解了，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想的。瑜想。

　　已經接近中午，瑜和爺爺奶奶們草草的吃完提前的午飯。

　　即將出發的時候，奶奶突然感到不適。瑜看了看天空，明白是關節炎又發作了。然后就聽到奶奶說：“記得帶傘，今天要下雨了，奶奶去不了了。”

　　瑜點點頭，然后又想了想。三言兩語的又支開了爺爺。再聽完一大段嘮叨后，自己背著兩個包，拉著一個拉桿箱就跳上了一輛剛剛駛來的計程車上。可是車到中途的時候，瑜才想起來傘的事，但又算了。因為嫌麻煩。這個年紀的人最嫌棄的就是麻煩。

　　學校八人一個寢室，分上下鋪，季被分到了下鋪。

　　季是最后一個到的，在寢室里收拾好床鋪后，又看看了手表。時間還很多，索性就拖著疲憊的身體躺在窄窄的床上先適應性的睡覺了。而其他室友好像都很內向，要么坐在那里發呆，或者看著陽臺。要么看著手頭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雜志。總之都是自顧自的。

　　天空開始下起雨，而且很大，雨水聲吵著季睡不著。應該是本來就睡不著，加上雨水聲就更加的煩躁了。

　　季隨手就抽出了背包里的傘，動作太快太麻利，以至于讓其他室友看著都震驚了。都以為是哪個**來的要抽出刀砍人了。季不會說話，也不知道怎么去回應他們，于是就沒什么好說的。

　　寢室與教學樓中間有一段很長的路，路兩旁有高大的香樟樹。季看著這些高大的香樟樹，以及破舊的寢室就知道這學校有多少歷史了。傘上噼里啪啦的，由于被香樟樹阻擋著，一點音樂的樂律都沒有。

　　“就只能到這里了，學校不讓機動車進去。”載著瑜的計程車的計程車司機說道。

　　“打擾一下，你能幫助我嗎，你看這里雨下得是那么的大？”瑜說。

　　“這個恐怕不行呀，你看。”司機指了指那邊的幾個防撞墩，“我的車是不可能進去的。”

　　看來瑜只能自己拖著大包小包去學校了，看了下計價器，幾個紅色的方框顯示著58。瑜開始從背包里拿出錢包。

　　“雨既然這么大，看你是學生，也沒有帶傘，那么我送你過去吧。”司機回過頭。

　　“謝謝。”瑜微笑著把一張紅色的100遞給司機，

　　“還差50。”司機說道。

　　“計價器上不是58嗎？”瑜很疑惑的問道，心中對司機的好感頓時全無。

　　“我說大小姐，咱們這是偏僻的縣城，可不是北京上海那樣的大城市。像我們這樣的賺錢不容易啊，車是公司的，一天要交好幾百的租金，光一天的油錢……”

　　司機開始滔滔不絕，都不知道這樣的對白說過多少次。瑜知道自己被宰了，但又無可奈何。又拿出一張50給司機，好讓司機閉嘴。

　　司機將車開到了巴士停靠站。車剛挺穩，瑜抽起背包，打開車門就下車了。司機舉著傘把那個大大的拉桿箱從后備箱中取出。然后往學校大門走去。

　　“不用麻煩了，我在這等雨停了自己拿進去。”瑜從司機手里拿過拉桿箱。

　　司機看了看，沒好氣的進了車。啟動，開走。

　　瑜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居然開始閃電打雷了。風又很大，小小的巴士停靠站根本擋不住多少雨水。瑜抱著雙手，帶著行李往更里面靠。波西米亞式的長裙在風中飄逸。雖然說離大門的距離不遠，但是這么大的雨一定會讓自己剛沐浴完一樣。

　　已是百無聊賴，季想在雨中出去走走，逃離這壓抑的校園。

　　通往校門的路兩旁栽著整齊劃一的丹桂，在雨中搖曳。四周散落著打落的桂花，濃郁的香氣夾雜著雨水拂面而來了自然與清新。季突然感覺到了鄉野的味道，想起了爺爺家旁的那一片溫暖的金黃。每每八月，在風中翻滾的稻浪都是那么的令人舒暢。即使風是熱的，即使陽光再怎么猛烈，依舊擁有一種別樣的田園氣息。

　　季就是這樣子喜歡上音樂，喜歡上文學的。

　　在跟隨父母進入城市后，城市里到處都是尖銳與冰冷，唯一能溫暖的家也是冷的。唯獨在音樂中，在文學小說里能重新找回兒時的田園感覺，那種最接近純白色的溫暖，那種沒有被文明侵擾的世界。

　　“唉唉唉！同學！干什么！現在已經不能出去了！”一個中年的保安喊道，季在回憶中已經不知不覺的要走離校園了。

　　“哦，明明剛剛還能……”季轉頭想了想，看了看天空，“哦，我是出去接人的，你看這雨這么大。”

　　季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這么回答，好像是真的太想出去了，又好像是順嘴說的。總之這句話根本沒進過大腦思考。

　　“接誰呀，同學嗎，難道他沒有父母陪同嗎？”保安問道。

　　“應該吧，諾。”季記得校門那邊有個巴士停靠站，于是指了指那個方向說，“就在那個巴士停靠站里吧。”

　　季繼續編著本沒有的事情。

　　保安朝外探了探頭，好像是有一個人。然后對季說；“學校規定，你進來了就不能出去！傘給我，我去送過去。”

　　季一臉無奈與后悔的把傘交給保安。想想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會編織這樣的接口，不過是想要出去走走，回來不就得了嗎？唯一能解釋的就是自己青春的叛逆吧。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就算做一件好事咯。季對自己安慰著。

　　保安又拿了一把傘，一邊抱怨著現在的學生怎么怎么沒有時間觀念，一邊向巴士停靠站走去。

　　雨水已經濺濕了瑜的鞋子與波西米亞式的長裙的裙角，風帶著涼意卻讓瑜感覺特別不舒服。瑜環抱著手臂，只見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撐著一把傘走來。手里還拿著另外一把傘，濕的，顏色居然是綠色的。

　　怪不得這保安不撐綠色的傘。這應該是學校的保安吧。瑜想。

　　“你好，請問你是要來這個學校嗎？”保安說。

　　“是的，我是剛來的新生，雨太大了，所以在這里等雨停止。”瑜說。

　　“那下次記得來早點，因為今天是第一天，以后遲到的話一般是不讓進學校的！”保安抱怨著把傘遞給瑜，順便接過了瑜的拉桿箱。

　　瑜撐起傘，在雨中向著未來的三年走去。正當瑜還在想著這個學校如何如何的人性化的時候，保安說：“剛剛有個小毛孩是你朋友吧，非要死皮賴臉的要出來接你，你是知道的，這學校的規矩……”

　　然后一切都被否定了。瑜猜想著這個保安口中的小毛孩是誰，為什么會要保安給我送傘呢？是自己太搶眼了，第一天就有人要討好我，還是某個人特意的要做好事……

　　疑問太多，但是答案，似乎已經不在瑜的理解范圍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