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睜開眼。
投入眼中的并不是白的刺眼的天花板，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深邃得好似能把一切都吞噬的眸子。
我驀地睜大了眼。
我環(huán)顧著這個將我包圍的陌生世界，再看著眼前這個瘦瘦小小、皮膚蒼白，模樣卻如精致的瓷娃娃般的少女，心中充滿疑惑。少女也不說話，只是微微歪著頭，用一雙清湛又深邃的眸子打量著我。
“這是哪里？”我最終還是選擇打破了沉默。
少女愣了愣，“世界的盡頭。”說完轉身就走。
“等一下，”我急切地叫住她，想把疑惑問個明白，卻都堵在了心口，能問的只剩下——“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茗。”
漫無目的地游蕩著。
覺得自己好像是身處在一個偌大的學校中，不時的會有穿著校服的學生模樣的人從身邊走過，記憶里卻對這些人毫無印象。
忽然聽到一女孩子的尖叫“快閃開！”，還沒反應過來兩人便撞在了一起。
“笨蛋看路啊！”女孩子沒好氣地留下一句立馬就跑開了，留我還呆在原地，大腦處于混亂之中。
當轉到學校食堂時才發(fā)覺自己早已饑腸轆轆了，于是走進去隨便點了一份菜。剛坐下來還沒吃幾口，突然一女聲在我身邊喊道，“就是他！”我一個激靈抬頭一瞧，剛不久在路上撞到的那個女孩子此刻正端著盤子一臉怒氣地瞪著我。還沒等我開口辯解，走來一個男生坐在了我對面，沖我一笑，“她脾氣不好，你不要介意。”
我擺擺手，看著那個女孩子在他身旁也坐了下來卻依舊不滿地嘟囔著，微微一笑。
男生很大方地自我介紹起來：“我叫茂，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她是詩澤，我的同班同學，你呢？”
“我……"這是我才發(fā)現(xiàn)，我竟也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茂與詩澤面面相覷。
茂把這里的一切都詳細講給了我聽，讓我不由得一陣顫栗。
“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慢慢就回想起來的。”茂好心地安慰我。
“人到中年忘事多。”詩澤嘴快還不忘損我，看來是將剛才的仇記在心上了。
“只是輸了一頓飯嘛，晚上我請你好啦。”
“才不是呢，要不是撞到他耽誤了時間明明就該是我先到食堂才對！”
“那晚上再比一次可以了吧？”
“一言為定！”
我對他們的對話卻再沒了興致，轉頭在食堂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茗……”
茗沒有抬頭。
我坐在她對面，輕聲問：“世界的盡頭——是死嗎？”
茗抬起頭，深邃的雙眸直直地望向我。
沒有回答。
夕陽用余暉裹起了整片天地，暮色時分的校園被綴以柔和的色調。
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咒語，只求能有一位神通的法師為我解惑。
我想到了他。我找到了他。
此刻的茂獨自一人站在籃球場中央，輕輕一躍，拋出了手中的球。
球聽話地沿著指定的軌跡劃過天空，墜入籃筐。
漂亮的空心。
我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茂擦了擦額前的汗水，扭頭沖我豎起了大拇指。
而球場另一側，一個身影一晃而過。
“我和詩澤以前就是同學。”茂領我坐在球場外的長椅上，語氣輕松，“也許這也是一種命運的捉弄。”
我不置可否。
“記得在這里第一次見到詩澤時，她哭哭啼啼地說著'我就說一定能找到你，他們都說你已經(jīng)死了，我不信，我說我一定會把你找回來的……'。當時我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只好每天多陪陪她。現(xiàn)在看她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本來覺得這樣也挺好，但心里還是莫名有個疙瘩。”說到這，茂露出了一絲笑容，“還好被有個叫茗的女孩子開導了一下，果然人都是會被強烈的愿望所支配。”
茗？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我不由一愣，緊接著問道：“你認識茗？”
“恩？你的熟人嗎？”茂看著我，臉上掛著壞笑，“我不怎么了解她，因為她基本不說話，連打招呼也只帶點頭。”
“不過她好像很了解這里，連還有多少真正的人在這里都弄得清。”茂回憶了一下，接著說。
“真正的人是指？”
“現(xiàn)在除了你，詩澤，我——也許還有茗，其他你見到的穿著校服的學生，”茂順帶指了指不遠處的教學樓里走出的兩個女孩子，“都是這里為了維持與其他平行世界的平衡而造出的虛擬人偶。”
按照茂所說的，我已經(jīng)被自動劃入了這個學校，可以盡情地享受學校生活。然而這個地方的存在其實另有原因。
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能來到這里。
這里，是世界的盡頭。
我忽地想起了茗那雙深邃的眸子——盡頭，究竟隱藏了怎樣的含義？
籃球賽，已經(jīng)接近尾聲。
幾天前與茂的約定，讓我成為了眾多觀賽者中的一員。
詩澤也在。她站在離籃筐很近的地方，目光一直追隨著茂的身影。
最后時刻，茂拿到了球。
茂跳了起來，球即將被投出。
“茂——”詩澤的尖叫聲在一片屏息的死寂中顯得更為刺耳，茂不自覺地投偏了方向。
球在籃筐沿上彈了兩下，最終還是朝外歪栽了下去。
比賽結束。
人群散去，球場里只剩下了三個人。
詩澤站在茂的跟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對不起，我……”詩澤哽咽了，“我是故意的，我不希望你離開……”
“沒關系的，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
“不、不是的，”詩澤低著頭，“是我太任性，其實我……”
“我也喜歡你。”
詩澤驚訝地抬起頭望著茂，忘記擦掉臉上的淚水。茂只是微笑著，手指輕輕劃過詩澤的臉頰，“謝謝你喜歡我。”
“我知道茗告訴過你這里真實的情況，也知道你經(jīng)常偷偷在球場一側看我練球，你希望我留下，但我希望的是——”茂頓了頓，“我們一起，回到原來的世界，開始新生活，好嗎？”
“可是，如果我們沒有碰面……”
“不會的，我會想方設法找到你。”
“那時你能夠認出哪個人才是我嗎？”
“我感覺得到。”
詩澤破涕而笑，臉上掛著幸福的淚水。
已經(jīng)不需要再擦去了。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我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茂回過神來，“恩。”
“詩澤是在我從球場失蹤之后，在尋找我的路上出了車禍……”茂調整了一下呼吸，“親眼看著她離開這里，我似乎也算放下了一樁心事。”
“那你呢？”
“當然是去找她，況且我的心愿也了了。”茂面帶微笑，轉身望向高高直立的籃筐，“對了，你要怎么辦呢？”
“我？”我能想到的，只剩下了一個人。
教學樓樓頂。
我看著站在護欄前的茗，心中莫名有種恐懼，“你在那里做什么？”
茗沒有轉過身，風將她的話帶到了我耳邊，“再見。”
我上前一把拉住她。
冰涼的觸感。
茗轉過身來，忽地笑出了聲，很輕。“謝謝你。”
我卻一臉茫然。
茗不再笑，伸出手來拉過我的手，零碎的記憶瞬間涌進我的大腦，一陣眩暈之感模糊了我的視線。
“謝謝你救過我。”
“一直沒有鼓起勇氣確認，現(xiàn)在我終于知道了。”
我慢慢地睜開了眼。
晃白的天花板刺的我的眼有些畏縮，但驚喜的聲音令我神經(jīng)一振——“醫(yī)生，他醒了！”
我康復出院。
回家的路上，我執(zhí)意要經(jīng)過那條出事的大河——在那里，我救起一個女孩子，自己卻不小心被暗流卷走。幸運的是我平安地回來了，然而那個女孩子卻因為其他的疾病離開了這個世界。
茗。
“世界的盡頭，是新的生活。”茗告訴了我答案。
一個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校園，歷經(jīng)苦難的少年人順著指引，彌補了曾無奈留下的遺憾，帶著希望開始新生。
就像茂和詩澤，總有一天會再次相聚。
她還在哪里嗎？
不在了吧。
她的心愿也已實現(xiàn)。
新的生活在等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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