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凜
雪殤停在一座府邸前,大門上掛著牌匾:將軍府。
和獨孤九天談完后,他就去找炎紅葉,隨便聊了兩句,就離開兵營準備回家。可家現在就在眼前,他卻不太想進去。
將軍府秉承雪家清廉之風,住宅雖然很大,卻并不奢華。沒有一點金銀玉器裝飾。雪凜知皇帝不喜奢張,便沒有把將軍府弄得多華貴,好得皇上賞識。
他踏進大門,兩旁衛士鞠躬:”少將軍。“
雪殤看都沒看他們,徑直去了內堂,他要見的第一個人是他父親學凜。差不多兩個月沒見面了,不知道大將軍對自己剛修煉剛回來的兒子是什么態度?
雪凜一襲白袍,端坐于椅。他的面前是一盤棋。他手里捏著一顆白子,望著棋局入神。
“父親。”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響起,雪殤敲了敲開著的門。
“進來。”雪凜并沒有因雪殤的到來分散注意,他的眼睛仍盯著棋局,臉上并沒有重新見到兩個月未歸的兒子的喜悅。
雪殤進門,在雪凜的對面坐下。雪凜并未抬頭看他一眼,還是專注于棋局,右手的白子于指間旋轉。
這是險象環生的一局棋,白子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包圍,黑子卻從縫隙中咬開一條口子,準備逃出生天。下一步極為關鍵,稍有不慎,黑子便能逃出包圍,勝負也就定下來了。
雪殤看著棋局思索了一會兒,輕輕拈起了一粒白子,落在了黑龍前。局勢頓時明了起來,那粒白字巧妙地截住了黑龍的突圍,結束了整盤棋。
“好!”雪凜猛拍桌面叫好。
雪凜這才抬頭,笑:"這一個月沒見,腦袋靈了不少啊。”
“不敢當,父親過贊了”雪殤也笑。
“兩個月,聽說你要練劍法,因此我并沒有阻攔,練得怎么樣?”雪凜關切的說。
“還能練什么?只是耍耍玩而已。”雪殤自謙。
雪凜遲疑了一會兒,緩緩起身,拿起兩個茶杯,一個放在雪殤面前,一個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他舉起茶壺,慢慢向兩個茶杯倒茶。茶還是燙的,散發出朦朧的水霧,伴隨著茶的清香。幾片青綠的茶葉浮在水面上,令人賞心悅目。
“冬來草,象征著冬天即將來臨的茶,剛煮的,嘗嘗看。”雪凜做出請的姿勢
雪殤點頭,端起冒著白氣的茶,輕吹一口氣,茶水震開了一圈圈漣漪,茶葉順著水流旋轉。他低下頭,啜了一口。
“怎么樣?”雪凜也舉起茶杯。
雪殤努力的品味,眼里露出奇怪的神色:“茶很香,很濃,讓人意猶未盡。但除此之外,我還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氣息,很特殊,這是一般茶所沒有的。”
“對,沒錯,這就是冬來草的特點。”雪凜抿了一小口,繼續說,“知道我想表達什么意思嗎?”
雪殤低頭,仔細的思考,良久,他開口:“您是想說,此刻看似平靜的圣城已經不平靜了,對嗎?”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兒子,已經越來越強了。那么如果我告訴你,皇帝死于非命,太子之位未立。雪殤,告訴我,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雪凜放下茶杯,盯著雪殤的眼睛。
雪殤笑:“那得看父親的志向了,是支持大皇子學圣,還是二皇子學勇,或是,”他又抿了一口茶,緩緩說,“自己登上那至尊的九五之位?”
雪凜笑起來:“雪殤,很好,這么快就懂了。可你才只有十六歲,我實在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難過。”
“不知四年前父親將我遺棄在樹林中時,是欣慰還是難過?”雪殤冷冷的問。
雪凜的面容突然僵硬了,他呆呆的看著雪殤,可雪殤只是平平淡淡的喝茶。內堂靜了下來,一老一少對立而坐。少年忽然放下茶杯,用鋒利如劍的目光直視白袍老人,老人在這目光下不知所措。
鴉雀無聲。
“殤兒,你回來了。”悠揚的女聲打破沉寂,雪殤轉頭,紅衣女子正朝自己走來。
冰雁,大將軍雪凜之妻,生有三子,長子雪云飛,次子雪鴻,最小的是雪殤。她已年過四十,卻仍不顯老態。與之相反,其夫雪凜早已生出白發。
冰雁一把抱住雪殤,雙手摸上了雪殤的臉:“殤兒,兩個月沒見,你都瘦了。”
“娘,說什么呢。你兒子一點沒瘦,還變結實了,有沒有看出來?”
“沒有,怎么辦?”冰雁笑。
“那就算了,我不給你抱了。”雪殤把冰雁放在地上,吐了吐舌頭。
“凜,看看,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都不給我抱了。”冰雁佯怒。
“好了,雁兒。”雪凜聲音低沉,并沒有從剛才的事中解脫出來,“雪殤剛回來,可能有點不太適應。”
冰雁察覺了雪凜中語氣的不對:“怎么了,凜?”
雪凜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抬頭笑笑,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對了,雁兒,你不是燉了烏雞枸杞么?還不弄點給雪殤嘗嘗?”
冰雁一拍腦袋:“瞧我這腦子,這都忘了,殤兒別急,等一會媽給你送上一份大補。”說完,就沖了出去。
雪殤看著冰雁在前面風風火火,長發一起一落,心里不知道為什么,出現了一絲酸楚。
冰雁走進了一扇門,徹底消失在兩人眼前。
“她走了,其實她早就走了。”雪凜緩緩說,“留下的只是軀殼。”
“因為你,她走了,我沒見過以前的她,但我喜歡現在的她,沒有那么多心機,很簡單,很好。”雪殤說。
“你娘來之前我和你說的那些話,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雪凜問。
“孩兒愚笨,不知何意。”雪殤含笑。
“不,你知道的,可你拒絕了,為什么?”雪凜死死的盯著雪殤的眼睛,想要看出什么,可他看到的,卻只有深井一樣的瞳孔。
“我并沒有拒絕,只是是想到了過去。”雪殤壓低了聲音,“您是我父親,我會無條件效忠于您。但有些事,需要時間。”
雪凜低下頭,臉色已經極其暗淡無光。雪殤看著他,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殤兒,湯來嘍!”冰雁端著冒熱氣的湯急匆匆的跑過來,迅速把湯煲放在了棋盤上,震飛了滿盤的棋子。
“來,嘗嘗。”冰雁拿過湯勺舀了一點放進碗里,遞給雪殤。湯體呈淡黃色,上面有層油膜,幾塊雞肉于湯體沉浮。雪殤接過湯碗,一口氣喝了下去。
“怎么樣怎么樣?”冰雁焦急地問
“好喝。”雪殤用手背在嘴上一抹,把碗遞了過去,“再來一碗。”
“好嘞!”冰雁接過湯碗,又舀了一勺,遞給雪殤。
雪凜起身,打開了房間的門走了進去。雪殤瞥了他一眼,舉手又把湯喝了下去。
父親啊,你已經感受到這種滋味了嗎?四年前,你如此對我,他日,我必百倍奉還。昔日的一切,我都會向你討回代價!
雪凜關上門,上好門栓。他臉色蒼白,呼呼喘氣。這是頭一回,他竟然被幾句話逼成這樣,而逼他的這個人,是他的兒子。
他苦笑著,作為軍馬統帥大將軍雪凜,他從未如此狼狽。是啊,皇子又怎樣,大將軍又怎樣。他終究是普通人,經不起情感的碰撞
也許那次不把雪殤送入森林磨練就好了,事后他將他最珍愛的殘雪龍刀送給他,卻換不回半點諒解。現在他每一次看到雪殤,都覺得有些不不舒服。雪殤惡毒起來,能扎傷他的心。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雪凜輕聲說。
木簾掀起,黑影慢慢走過來。
”李信,剛才的那些你都聽到了吧。“雪凜仰頭看著屋頂,幽幽的說。
李信,昔日江湖第一號殺手,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尤其會使用一種外域武器,名為鏈刀。十年前,他從江湖銷聲匿跡,為雪凜所養,成為雪凜麾下死士。他整天一襲黑衣,如同地獄的幽靈。
李信沒說什么,點點頭。
”雪殤真是個怪物,你覺得我應該怎么處置這個怪物?“雪凜輕聲問。
李信舉起一只手,化為手刃,往脖子上一劃。
雪凜愣了一下,然后苦笑:“說什么呢,我怎么可能那么狠心,他畢竟是我兒子啊。”
李信開口:“他現在是整個棋局最不確定的棋子,我看不透他,主人也似乎看不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能留在棋盤上。”
局面陷入了沉寂,雪凜靠著門發呆,似乎在想些什么。黑衣的李信則侍立于旁。
“李信,你有孩子嗎?”良久,雪凜問。
李信遲疑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因為你沒有兒子,所以不明白我的感受。”雪凜輕嘆,“不管是什么人,有多么王八蛋,都不會只憑懷疑去隨便傷害自己的兒子。你是在血中長大的,也許永遠也不會明白。”
“也許吧。”李信淡淡的說。
“所以我不會殺他的。”雪凜堅決的說。
李信想了一會兒,緩緩鞠躬,“主人,不管你殺不殺他,我都得提醒你小心一點。他不是那么簡單的人,我看過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太深了,深得讓人害怕。”
“明白了,我會小心的”
“那沒什么事我先走了,我還有事。”李信說。
“去吧,我希望早點收到捷報,兩個人,你隨便選一個,都一樣。”雪凜揮手
“是。”李信應了一聲,消失在木簾中。
“雪殤,關鍵的時候就要到了,你可千萬別出亂子啊。”雪凜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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