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三人行

　　在這個“談癌色變”的社會，一聽到“癌癥”人們就嚇得要死。人人都唯恐這個瘟神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對“癌”是絕口不提，希望不提到它就能免于它的打擾。可結(jié)果不然，它還是會悄無聲息的潛入無辜人的生活。

　　從明哲口中我得知阿姨是在去年一次體檢中查出患了癌癥，雖是早期，但情況不容樂觀。林叔叔在得知這件事后，立馬趕了回來。跟我猜想的結(jié)果不同，林叔叔是在趕回白楊街之后才與那位紅塵女子斷絕了往來。

　　偏見，誤解，一個是對林叔叔，一個是對明哲。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盯著明哲的眼睛，試圖告訴他這樣的事不應(yīng)該對我隱瞞。

　　“告訴你有什么用?她還不是照樣生病。”

　　“但是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擔啊。”

　　“一起承擔？”明哲沒讓眼睛里不爭氣的眼淚流出，“我想不用了，你趕快回家吧，你爸媽在找你。”

　　告別了明哲，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冷風吹過我的臉，刀割一般的疼。我想不到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為什么一切都變得這樣糟？我們究竟做錯了什么？

　　家里燈火通明。我這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從早上我從學校逃跑，都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長時間。我準備去敲門，但聽見里面有爭吵的聲音。

　　“都怪你!你是說他干嘛，他在學校受了委屈你不但不安慰他，還那樣說他……你把兒子說跑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我當時也不是不知道嘛，再說正上著班出去領(lǐng)導(dǎo)指不定在背后說啥。”

　　“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兒子重要還是你那工作重要？這么冷的天，他能去哪啊……”

　　“你別說了……我再出去找找。”

　　在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迎著光，我看見了我爸焦急的目光和他那張滄桑的臉。

　　“爸。”

　　“哎……回來了……我正準備出去找你……回來了就好。”焦急的目光里透漏出一絲喜悅，目光的主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披在肩上的衣服穿上也不是，脫下也不是。

　　我媽聞聲趕來，抱著我痛哭流涕，“雨生你跑哪去了？冷不冷？餓不餓？”

　　“爸，媽，對不起。”我的鼻子一陣發(fā)酸。

　　“以后別再一聲不吭就跑了。”我爸在一旁說。

　　“不跑了，就是打我也不跑了。”我把淚水咽進肚里，不過這次不是委屈的淚。

　　夜深人靜，我坐在書桌前考慮著明天去學校該怎么面對老師。我媽推門而入，坐在我的床沿。

　　“下午明哲來咱家找你，他說這事不怪你，是他的錯，”我媽頓了頓，“挺好的一孩子，知錯就改，你們倆可別鬧矛盾。”

　　“沒鬧矛盾……媽，明哲的媽媽……”

　　“你李阿姨怎么了？”

　　“得了……乳腺癌。”

　　“天啊。”她突然變的呼吸急促，愣在那里陷入了沉思，許久她才緩過神來，問我，“什么時候的事？早期啊還是晚期？”

　　“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明哲剛對我說的，我想應(yīng)該是早期，不過情況估計不太好。”

　　我媽沒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輕“唉”了一聲，走出門去。

　　第二天我早早來到學校，教室里空蕩蕩的，看來某人今天沒提前來早讀。我坐到我的位置上，翻開桌子上的筆記本，看見上面抄有密密麻麻的筆記。清秀的字跡就像一顆顆星星，閃閃發(fā)光，就像某人的眼睛。

　　我邊翻著筆記，邊回憶昨天一天的事。逃課，挨批，出走，在游樂場流浪到很晚。我怎么也跟著明哲，齊樂他們一樣學起了逃跑？逃跑的人有一顆自由的心，逃跑的人也有一顆受傷的心。

　　班上的人陸續(xù)到齊，熱鬧被喧鬧聲趕了出來。身邊的人朝我投以異樣的目光，我坐著紋絲不動，假裝沒看見。

　　突然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熱鬧的氣氛驟然降到了冰點。然后就聽見一聲渾厚的女中音：“李明哲，林雨生，你們倆出來！”

　　我和明哲頂著全班人的目光走出教室，然后跟在班主任的屁股后面進了辦公室。我有點想不明白了，批我就批我唄，干嘛還要叫上一個人來旁觀。

　　“林雨生，長本事了是吧？你還知道要回來上課？”班主任惡狠狠的看著我，然后把頭轉(zhuǎn)向明哲。

　　“你也是，跑瘋了是吧？昨天下午沒上課去哪了？”

　　我和明哲都沒吭聲，這回我倆的默契度還真高。

　　“都成啞巴了？你們倆是不是在一起？”班主任再一次發(fā)問。

　　“沒有。”我們異口同聲的說。

　　“那去哪了？”

　　“我回家了，他——我不知道。”我看了一眼明哲，閉上了嘴巴。

　　“我肚子疼，去醫(yī)院檢查去了，忘了跟你請假。”明哲連謊話都說的有板有眼。

　　“你們就騙我吧，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回去都寫份檢討，放學之前交給我，再有下次的話都把你們家長叫來！”班主任氣急敗壞地說，然后揮一揮手，示意我們可以走了。

　　走出辦公室，我倆長呼一口氣。“快把我嚇死了，進去之前我還想著指不定她會把我們批成什么樣，沒想到，只是一份檢討……對了，你昨天下午怎么沒來上課？”

　　“不想來就沒來。”

　　“是不是一直在找我？”

　　“沒有，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媽怎么樣了？”

　　“她還好……不想在學校提這些。”

　　我明白明哲的心情，于是我就此打住。我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幾下，告訴他會沒事的，然后一同走進了教室。

　　恍惚覺得這就像一場夢，現(xiàn)在夢醒了，這一切都顯得不那么真實。生活就是一場接一場的夢，回味上一場，期待下一場。

　　我在齊樂身邊找個位置坐下，這位勤奮的女生正在本子上奮筆疾書，“我看了你幫我抄的筆記，謝了啊。”

　　齊樂頭也不抬，“你走吧，我保證我再也不會幫你抄筆記。”

　　我先是楞了幾秒，隨即明白她是在為昨天的事生氣。“你也知道我當時根本就沒有腦子，我說了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說什么還說？很讓人傷心知不知道？”齊樂滿臉的委屈。

　　“呃……主要是在氣頭上嘛，下次我一定會三思而后說……對了，昨天的筆記上有道數(shù)學題我看不明白，你能不能……”

　　“費什么話，拿過來我給你指點迷津！”

　　“好嘞，就知道齊樂是個寬容大度并且樂于助人的好人——不對，是大好人。”

　　我起身，飛奔回座位上去拿筆記本，那位“大好人”在自己的座位上笑得合不攏嘴，我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