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到宿舍百無聊賴，隨手翻了幾本雜志，看了幾段文字。實在沒意思就去洗衣服，宿舍其他人都回家了，現在宿舍成了他一個人的天地。洗完衣服陳愷年去其他宿舍逛逛，杜明升是其他班的，為人熱情善于打交道，陳愷年和他算比較熟，他也常常不回家。在他的宿舍坐了一會聊聊天，他們宿舍還有一個人常見但不熟。

　　陳愷年剛打開作業本想要做作業，突然有人敲門，是杜明升。杜明升很豪爽說：“阿年，玩不玩牌？”杜的口氣像是混江湖的，但不會令人厭惡，因為他很真誠。陳愷年說：“不用了，下午去泡網吧了，作業還沒做。”杜明升：“好吧，沒事就過來玩?！焙芸旄舯诰驼ㄩ_了，應該人還不少，之后就聽到有人在走廊上大喊：“某某某是傻比?！边@是他們的懲罰機制，常玩的。夜漸漸深了，但隔壁的動靜還是依舊，周末宿管老師也不會管，陳愷年關掉了電風扇，開始寫他的東西，可能是日記或是內心獨白一樣的文章。只是寫給自己看，隨心所欲。

　　短暫的周末很快結束，現在有一件大事要解決。那就是文理分科，第一次預選在期中考試之后就已經選了，但還需要第二次確認。陳愷年鑒于化學和數學的頹勢以及對于文科的喜愛最終選了文科，郭偉玲則義無反顧地選了理科。其實陳愷年有些小心思想看看對于自己選文科，郭偉玲會有什么表情，但什么也沒看出來。班級里選文科的人不多，畢竟理科才是主流，中國那些聞名遐邇的學校也都是靠理科吃飯的。文科生被認為沒有太大的前景，大多數家長都希望自己孩子讀理科。陳愷年是個理想主義者或樂觀派，從沒想過以后找工作的事，他只是覺得學文科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看書而已。對于陳愷年選文科老王還在跑操的時候親切的關心他的想法：“阿年，你怎么選文科了，想好了沒有？”“當然想好了，不就是選個文理科嗎？好像搞得很嚴重一樣?！标悙鹉晷睦锵胫炖飬s說，“想好了，我比較喜歡文科，而且我文科成績比理科好?！?/p>

　　第一次站在人生的路口做重大的選擇，很多人都不理解陳愷年，別人總是問他為什么選文科。但陳愷年和郭偉玲之間并沒有提選科的事，他們還在為誰下周換位子坐里面而較勁，陳愷年和郭偉玲都想坐里面，以前郭偉玲從沒有和陳愷年爭過誰坐外面還是里面的問題？陳愷年想坐哪里就坐哪里。郭偉玲這次很強硬一定要坐里面，還想出了抽簽這招。說干就干隨手拿了本本子撕了張白紙，開始做簽。陳愷年看著她很認真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平時上課考試什么的都很隨便的樣子與現在很不一樣。簽做好之后，郭偉玲讓陳愷年先抽，陳愷年抽到了里面的位子。郭偉玲不服一定還要再抽，這次郭偉玲先抽，結果···還是陳愷年抽到了里面。陳愷年得意的笑了起來：“不用再抽了，再抽幾次都是一樣?！惫鶄チ岷懿凰恼f：“癩皮狗，再抽最后一次?！薄拔以趺此Ｙ嚵?，簽是你做的又不是我做的?！?/p>

　　“我不管，再抽一次?！?/p>

　　“好啊，反正也會是我抽到的?！标悙鹉暄b出一副老謀深算并看破紙面的樣子。

　　第三次抽簽卻被郭偉玲抽到了，陳愷年就不同意說；“三局兩勝，還是我贏?！?/p>

　　“誰和你說三局兩勝了，剛剛不是說了抽最后一次嗎？”

　　“如果不是你一定要抽本來不用抽的，不算數。”

　　“你這個癩皮狗，說話不算數?！?/p>

　　“你才是癩皮狗?！?/p>

　　他們都忘了現在是在自習課上，前面湯哥和齊蕭轉過來異口同聲的說：“好了喂，有什么事下課再解決，自習課還鬧這么歡。”陳愷年這才反應過來，馬上閉口。所以此次抽簽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最后還是要看誰先搶到位子。郭偉玲的位子離那邊比較近，在陳愷年之前就疏通了關系。陳愷年說要和他搶但卻沒有實際動作。最后陳愷年坐在了外面，郭偉玲坐在靠窗的一面。

　　天氣變得越來越燥熱，但學校卻遲遲不肯開空調。每天的午睡開始變得睡不著了，或是被熱醒。睡醒之后滿頭的大汗，實在是遭罪。幾乎每次陳愷年都會睡到半途醒過來然后跑去廁所沖把臉，然后再也不想回到教室，站在走廊上看看這耀眼的世界。郭偉玲好像每天都睡得很安然，陳愷年小心翼翼的走出位子，盡量不發出聲音。晚自習下課后陳愷年會去操場散步，晚上空氣清涼，操場上人很多，跑步的，聊天的，還有躲在夜幕下的情侶。靠近高三教學樓的單雙杠，有很多人在鍛煉，甚至還有練雙節棍的，想想也沒多久就高考了，這是排遣情緒的最激烈的方式嗎？只是夜這么黑別傷到自己才好，要不然就劃不來了，陪陳愷年散步的是李易峰，李易峰說：“就這樣的水平還在這里耍?！标悙鹉瓴徽浀恼f：“你好像練過??！來給他來幾招，讓它開開眼?！崩钜追逭f：“我沒告訴過你我練過雙節棍嗎？網上學的，還敲壞了幾塊電腦屏幕?！薄昂冒?，看的出來?！标悙鹉隉o奈了。

　　走著走著天空突然大亮，陳愷年抬頭，一朵又大又亮的花綻開了，照亮了一大片天空。過了頂峰的閃耀之后天空又漸漸黯淡下來，還沒有全暗下來的時候，又有一朵光與色的花從教學樓后面升起，帶起一陣光芒在高空炸開，花朵鋪滿了整片天空。不知道是誰家有喜事，綻放這般美麗的煙火，讓普天同慶。陳愷年看了李易峰一眼心想這個時候為什么站在身邊的是個男生呢？如果是個女生該多好，還可以說幾句浪漫的話，搞個羅曼蒂克的氛圍。誒！李易峰聽到一聲嘆息，轉頭一看發現陳愷年在盯著自己看，說：“你干嘛，你不會對我有什么企圖吧？我可不好這口?！薄澳阌X得我好這口嗎？好這口也看不上你啊。”陳愷年說，“我只是在想這種浪漫的時候為什么身邊不是一個女生呢？”李易峰說：“那你去把郭偉玲追到手啊？反正你喜歡他。”陳愷年急忙解釋：“誰說我喜歡她？”“別裝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不過她好像也有點喜歡你的呢。”陳愷年不言語，想否認又說不出口。

　　現在的天氣已經熱得不想動了，特別是體育課稍微動一下就大汗淋漓的，籃球場足球場明顯空蕩了一些，很多人都坐在操場邊的看臺上樹蔭下。陳愷年和李易峰走在操場上，陳愷年東張西望搜尋郭偉玲的身影，因為看到有很多人坐在這邊，就走過來看看。郭偉玲的確就坐在幾個人的最外邊，陳愷年蠢蠢欲動又打不定主意，拉了拉李易峰示意他在這里坐一下。李易峰很快看出了陳愷年的心思，只好舍命陪君子。陳愷年走上了臺階，在離郭偉玲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和李易峰瞎扯一些天氣數學考試之類的東西，他在想坐這么近郭偉玲會不會先和他講話，結果沒有。陳愷年就只能主動出擊，看郭偉玲沒有在和別人說話，就湊上去說：“為什么以前沒在操場看到過你？”郭偉玲說：“以前我們都是在體育館里面的，或者在教室里，你怎么不去踢足球了？”陳愷年道：“太熱了，你知道我很會出汗的。”郭偉玲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陳愷年說：“哦?！标悙鹉旮杏X到她在看他的頭發：“看什么？”“我想你每次上完體育課汗出的頭發都濕了，而且貼著額頭?！标悙鹉暧悬c尷尬：“好了吧，這你就別提了?！惫鶄チ嵴{皮的說：“怎么？還不好意思，你那慫樣我都看習慣了。”陳愷年空笑一聲。郭偉玲講完就站了起來，郭偉玲穿的是夏裝的短袖，這讓陳愷年眼前一亮，以前她都套著春秋裝的長袖外套，陳愷年看著她，迎著強烈的陽光，郭偉玲的身軀在陽光中顯出了輪廓，胸部的曲線曼妙的延伸，陳愷年看得出神。

　　“哎，你知不知道夏禹橋？”郭偉玲問。“夏禹橋？我只聽過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夏禹橋是她誰啊？”陳愷年放下手中的筆，留下畫到一半的拋物線說。“夏禹橋是個地方，不知道就算了?！惫鶄チ釋τ陉悙鹉暌回炓詠淼暮秮y侃早就無話可說了。她又拍了拍前面的齊蕭問：“齊蕭，你知不知道夏禹橋在哪??？”齊蕭說：“好像不是很遠吧，以前聽過，但我沒去過?！敝箨悙鹉暧珠_始認真地畫他的拋物線，沒有聽清郭偉玲為什么要找這個地方，但這個地名陳愷年卻記了下來，因為這個名字很特別。之后陳愷年也有問過其他人知不知道夏禹橋，但好像沒有人知道。陳愷年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過王彬，問他這種情況該怎么辦，王彬只說了一句話“捅破那層紙”。

　　陳愷年坐在位子上，想著李易峰和王彬的話，化學老師的男低音在耳中徘徊，又迅速地溜走。下課鈴響了起來，陳愷年依然故我。想著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忽然聽到郭偉玲和齊蕭在說著什么，仔細聽了聽，齊蕭說：“你是怎么和他說的？”郭偉玲說：“我就和他說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饼R蕭說：“你就這么直接??？不怕人家傷心啊？”雖然他們講話很小聲，但陳愷年坐得太近了，所有的話都聽見了。郭偉玲隨后說：“還好吧，我又不喜歡他，我只是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想和誰曖昧就和誰曖昧，沒人管的著?！标悙鹉曷犞睦锞透杏X被捫了一棍，陳愷年心想：“我也是你玩一下曖昧的對象吧。”陳愷年不露聲色誰也沒有注意到陳愷年剛剛在認真得聽，聽得心里一陣不舒服。下午發數學作業的時候，陳愷年看了一眼作業本就隨手扔在一邊，郭偉玲剛把作業本拿了過去，陳愷年馬上從她的手上搶了回來像是對她的反擊，郭偉玲不解的看著陳愷年：“借我看一下?！标悙鹉曜炖锉某鲇采模骸安唤琛眱蓚€字。很快陳愷年就后悔了。若是平時陳愷年肯定沒反應，這是很正常的對一下答案嘛。陳愷年一向的好脾氣今天不見了，郭偉玲當時可能也覺得莫名其妙吧。

　　郭偉玲生氣了，之后的一段時間都沒有理陳愷年，還在所有人面前對湯哥說不要和陳愷年坐了，的確陳愷年和郭偉玲再也沒有機會坐同桌了。在這最后一個月里，陳愷年被課業拖累成狗，天氣熱的讓人浮躁，每天昏天黑地的復習，就為了能進重點班?？粗q如爬蟲一般的代數、化學方程式讓人心煩，下午或黃昏的時候滄桑的老人依然會出現在街頭巷尾，騎著碩大的自行車，喊著百年沿襲的口號“磨剪子，鏘菜刀”，依稀以為是歷史在回響。但老翁不會明白現在青年人的煩惱，化學老師的循循善誘直叫陳愷年昏昏欲睡，數學老師每天狂轟濫炸般的發試卷，恨不得有架飛機可以空投，晚自習頻頻有老師來教室答疑講題。陳愷年已經感覺很厭倦了，陰沉的教室總讓人感覺壓抑，走出教室才讓人感覺逃出生天，所以在別人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陳愷年有時間倚在走廊上看燈紅酒綠，黑夜星辰。每次看到桌上堆著的書陳愷年就感覺渾身都癢，從骨頭里往外的那種癢，靜坐纏身，預撓無處。

　　陳愷年想向郭偉玲道歉但又拉不下臉，只能在講話的時候好聲好氣，異常認真，希望讓郭偉玲看到他的歉意。但他們的交流卻很少，郭偉玲后來也沒有言辭激烈，但感覺就是不對。時間的流逝是不會因為人類的酸甜苦辣而改變其固有步態的，但有時候人的感官和心里總是有迷惑的作用，最后一個月陳愷年就感覺好漫長，每一天都感覺度日如年。會考把歷史和地理都考了，也就是期末考不用考這兩門，這給陳愷年很大的壓力，缺失了最擅長的兩門課就像被砍了雙臂的戰士，只能是茍延殘喘。自從陳愷年選了文科之后，他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做數理化了，他的潛意識告訴他“你是一個準文科生，數理化不是你的領域?！蓖瓿晌锢砘瘜W之類的時間越來越長，越來越感覺無能為力，最后只能仰天長嘯“智商有限??！”不過理科生卻不是這番狀態，他們就是那種前面有一堵墻，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把墻給拆了，因為這是他們要走的路，后面還有更高的墻，現在就當是在練手，但陳愷年是要走另一條路的人。

　　有閑情站在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少，原本在走廊上踢足球的孩子，沒有眾人的掩護也不好意思再玩了。學校是怎么搞得，這么壓力重大的時候也不知道給學生們舒緩舒緩壓力，搞個郊游放風箏什么的，六一兒童節也不發顆糖。最后還是老王夠意思，離考試還有兩周的時候還帶我們全班去包水餃。包水餃的地方是個小餐館，就在學校附近，平常也去吃，包餃子以小組為單位展開競賽，看哪個小組的餃子包的漂亮又多。陳愷年不會包餃子，從沒有人教過他包餃子，媽媽不會包餃子被陳愷年認為是不稱職的表現。所以在包餃子的時候陳愷年只是坐在旁邊看著，湯哥也是，并在旁邊充當評委說誰的漂亮誰的難看，馮筱婷依然作為攻擊的對象，但陳愷年已經沒有這份閑情，其他的組都玩得很熱鬧，唯獨陳愷年這組死氣沉沉的，陳愷年感覺心里很亂。活動總是有突發情況，齊蕭的衣服不小心被人灑了湯，一個女生陪她去廁所，突然桌子邊就只有陳愷年和郭偉玲，湯哥呢？湯哥去哪兒了？難道是去搶水餃了。馮筱婷這時候怎么也不在，陳愷年感覺很尷尬，不知道該怎么辦。之前一直希望有獨處的時間，但現在有了卻不知道說什么。陳愷年沒有看郭偉玲，眼睛呆呆的看著前面，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差勁，在這樣的絕好時間也不做別的，就只是坐著享受時間的流逝和傾慕的人。陳愷年希望他們都快點回來，又希望他們別回來。依然是這樣，這樣的猶豫不決，陳愷年從未改變，本以為進入高中之后自己改變了很多，但現在發現不會走的一步，終究不會去走即使錯過。他們回來了，陳愷年吃著餃子，沒吃出什么味道，餃子是什么餡兒的，他也不知道。在薄薄的夜色中，走回了教室，回到了書桌前，埋首于書山學海中。

　　山的那面可以是山抑或海，而時間的后面只能是更遼闊的時間。時間之后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陳愷年期末考試考的很差，跌到了二百名開外?？纪暝囮悙鹉昊氐郊遥m然忐忑但終于松了口氣，不管考得怎么樣結果都不會改變了，心里掙扎不如全心享受這四天的空暇。離考試成績出來還有四天，那時陳愷年還要回學校拿成績單，這次老師要求每個人都要到，不提供寄送服務。陳愷年原本以為是早上，所以就早早起床，媽媽說村里有個伯伯要去可以載我一程，不過他往另一條路走，所以陳愷年就跟著他，因為走他所熟悉的那條路車子太難等，這條線路陳愷年很少走，媽媽還讓他早點回來去姑父家拿一下老爸的工具。陳愷年坐在車子里，臉朝外看著風景，心里有點不舍，一個集體今天就要散了，一段緣分也戛然而止。其實他不知道既然相遇了，那就是緣分，緣分就在那里，但只有緣分是不夠的。窗外的風景在遠離他，他突然看到有個招牌讓它心里一跳：夏禹橋村民委員會。陳愷年找到了夏禹橋，夏禹橋無聲息地闖入他的視界，他可以把這個消息告訴郭偉玲，告訴她這個浪漫的名字，真的在那。

　　陳愷年來到學校，發現一路上都沒見什么人：“不是吧，都9點多了，我應該不算早了吧？”陳愷年走到教室里，發現一個人都沒沒有。不僅自己班全校都沒幾個人，陳愷年沒事就只好趴在位子上睡覺，早上太早起，剛好可以補個覺。突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接著一只腳踏進了教室，陳愷年一抬頭發現是學習委員。陳愷年問：“怎么10點了還沒人來??？”學習委員說：“你怎么來的這么早，不是說好下午2點的嗎？”“下午？我怎么記得是早上，那你這么早來干嘛？”陳愷年驚訝地問。學習委員說：“王老師讓我來登記成績啊?！敝笥株懤m來了幾個人，都是幫老師登記成績的。陳愷年跟著他們去了老王辦公室，老王看到陳愷年說：“陳愷年你怎么也這么早來了，來幫忙也好?！标悙鹉晖蝗挥X得好荒謬，也只好開始幫忙登記，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的成績。所有都完成之后陳愷年不知道該走還是留，最后還是和老王說：“王老師我回家了，下午不來了。”

　　門口放了一把躺椅，陳愷年躺在上面，晚上的天氣不錯。小時候，爺爺和奶奶就是這么躺在門前的空地上，搖著蒲扇，看著星星。陳愷年仰頭看到的是幽藍的夜空，就像是一面被擦的干干凈凈的玻璃，星星在玻璃后面閃耀，陳愷年害怕玻璃會突然碎裂，所有星辰都會墜入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