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克瑙的雪26
當我試著開始回憶的時候,卻發現,那些難過的開心的痛苦的幸福的記憶們,不知道從哪個時候開始不打招呼走掉了。
三月末的摸個傍晚,夕日邊上的云彩帶上燕麥味的橘黃色,看似安靜的天空里,色彩們在奔走,盡管我只有看清黑白二色的瞳孔。高度在眼睛,被染成了神色,我捧著很破舊的《紅樓夢》,在一片深色云海里,看見了圖書館被春色煨軟樓頂。
漫長的季節輪回里,有個裙衣飄蕩的少女會從上面墜落。
我想知道那種感覺,卻不知道自己曾經在哪個地方墜落下去了。
現在樓頂的欄桿應該還殘留她指尖的味道,定格死亡之后,她朝上墜入空中深海。
我撇過頭,只有黑白的世界一如既往地單調,沒有一個坐標能讓我的視線忘記時間地去停留。我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結果,日常會不擇手段殺掉不合理,要么接受不合理的事物,要么鏟除他們,人類一直都是這樣活到現在的。
皮鞋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好像是上個世紀出產的硬幣在敲打錚亮玻璃。誰能知道這個世界給出來的東西有多殘酷呢?腳下沉寂的是不會波動的湖,就算對著地面用盡眼力,能看見的也只是紋理一模一樣的地板磚,學園脫掉了日間偽裝,從此隨著少女的墜落沉入永夜之中。
午休時分,校園里廣播里傳來了許久未聞的校長秘書的聲音,撞進耳朵里帶著粉底艷妝的嗓音告訴我們,學校從下午兩點就要關門進行徹底維修,在校學生下午兩點前離開學校,放假三天。
言語單調,字句段落間找不到應有的聯系,腦袋里就晃出了一個人影,可我不知道那家伙要干什么。
對周圍的人類,我一向不在乎,鮮有人對突如其來的發表意見,生活在這里的事物一向奇怪,在歡呼中,他們藏起來了腦海中閃過的各式各樣的念頭。沒有人問我,吃完飯回家還是現在就走。也沒有一個人靠近我一步,我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看著天空上雪白的云朵,看似緩慢,卻是流動得很快,那里的天空有風。
下午兩點,學校就變成了空城。
在這里生活久了,就會發現每一只蟲子爬過的路線都是固定不變地圍著學校繞一圈,無數的線條在學校密集得可以扼殺大腦的想象力。軌跡們也是這所學院不可或缺的部分。
等我發現所有的不尋常,就感到無聊了,只好去圖書館,看見從未見過的發現,書架上的事物從未停止往腦海里裝填。
今天也是一樣,用著看不到尾巴的閑暇時光往腦袋里裝進很多的發現。即便收集了這些信息,世界真實的面貌也只是我單純的臆想。
走出校門,穿過栽種梧桐的下坡道,鼻尖傳來輕柔的觸感。
世界的變化向來都是在一瞬內演繹的,短暫都忘記任何生命。
頭頂垂懸著深海般的云層,從她們上面飄下了絨毛,漫天都是。
是雪!
感覺不到溫度的我,看著落入眼中緩緩融化,好像沉入了幽深的湖水底下。心臟好像被這些白色的精靈輕輕地刺痛了一下。
等我知道放下脖子,不再仰望觸摸不及的天空,卻發現世界一片安靜的純白,腳底原本黑色的瀝青小路消失在純白的安詳中,高大林立的梧桐樹們還未來得及脫下春季換上的葉,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在安靜里顫抖。
眼袋很重,白雪飄落不帶聲音。
我伸出指尖劃過臉頰,在漫天白雪里,看見了指尖的水珠。是從我眼睛里溢出來的,不知道是雪花在眼中融化產生的,還是許久未見過的眼淚。
就是那么一瞬間,我發現自己身前身后的雪地上沒有一片腳步,她們那么干凈,任何東西都愿意打擾她們的鋪陳,也沒有任何東西靠近著我,有個叫慌張的東西侵襲了我的雙手,很重要的《紅樓夢》不知為什么從手中滑落,砸到雪地上發出突兀的“啪”。
更奇怪的是,我沒有很著急地去撿起它。就看著它躺在雪中,下得那么深那么干凈的雪,只有它一個那么認真地砸在我腳邊。
我試著去撿起它,卻發現從眼睛里流出了更多的液體,滴答滴答地砸進雪地,砸開了粘稠的安靜。
我才沒有哭!那只是多余的體液。
我的小說,我的體液到這個時候都在拼命為我驅散并不討厭的安靜。
我蹲在雪地里,緊緊地抱住它。可是眼中的液體還在不斷得往外流淌。我不知道該怎么做了,要是被別人看見了怎么辦,我怎么會在意這種東西。
而且,
也沒有人會在意落在雪里的我……
那個傍晚,天空落起了積蓄一個世紀的雪,將世界推向了終點。
我不知道應該在這個時候去想起誰,只知道要抱好懷中的小說,拼命擦掉眼中多余的液體,讓腳步不斷砸進雪里。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沒有看書,關掉了所有的燈,也沒有洗澡,坐在窗臺上一直在看雪。渺小撞上浩瀚一直就是恐怖的事情,那天夜晚,渺小的我撞見了整個宇宙的不公平。
老哥一晚上都沒有回來,看雪的我在后半夜朦朧昏黃的街燈里睡著了。
第二天,雪完全消失了,氣溫轉會春季,沒有看見老哥,應該還在學校加班,也不打個招呼。帶著早餐去了學校,走過梧桐坡道,已經記不清是在哪個地方,我停住腳步看見了雪,跨進學校,卻發現學校里還在下雪。
整個世界的雪被壓縮進這個渺小的囚籠里。
沒有看見老哥,獨自一人在辦公室里老哥的桌子上吃完了早餐,然后,我碰到了麻煩。
我發現,不管我怎樣去做,自己都離不開這所學校了。
我坐在椅子上,心中難免坎坷不安。
在我左手邊是對著一個病號還有三個女人的床,我不知道這么小的一張床是如何承受四個人的重量的;在我右邊的床,放著一個鼓鼓的亞麻帶,不知道裝了什么,只是讓我覺得神經興奮;而在我前面的,是穿著棉布拖鞋翹著二郎腿的高傲女人,也是讓我不自在的罪魁禍首。
室內應該很暖和。
“小雨,看茶!“這女人突然就說話了,嘴角好像都沒抽動一下。
左手邊床上的女仆學生顯然忙著處理一個蠢蛋身上的傷口,忽略了這女人的命令。
“小雨!”
沒有回應。
“小雨!”
依然沒有回應,倒是聽見女仆同學的驚呼,莫不成看見男生**讓她興奮了。
這個女人不動聲色壓抑著心頭的怒火,就憑這點,我仿佛看見她眼睛后面的漆黑。她的左腳放在右腿上,現在左腳上的棉布拖鞋不見了,相反左邊床上傳來女仆的慘叫聲。
等我將視線慌忙轉到左邊,正看到女仆從地板上爬起來,右手捧著右邊的臉蛋兒,左手上握著棉布拖鞋,淚眼朦朧地看著我。我猜她的臉頰上一定留著一個清晰的拖鞋印。
“笨蛋,看茶!”翹著二郎腿的女人現在是這個房間的主人,高高在上。
“茶,茶葉,用完了……”女仆嗚咽著說。
女人沒有給出任何指令,卻是直勾勾地看著我,就像打量著一個怪物。
看著我干嘛啊?真可惡!
我假裝什么也不知道,將視線收到小說上。
“我去樓下取……”女仆蚊子一樣的聲音好在聽得清楚。女仆放下右手,稍微瞟了一眼,果然臉上有個鞋印。她走到高高在上的顧管彤旁邊,蹲下身子把拖鞋套在這個女人的左腳上,然后低著頭走過我身邊,打開了宿舍的門,有風走過我腳邊,因為我看見裙角搖了一下,可我感覺不到寒冷。
房門被輕輕合上了,也聽不見女仆走開的腳步聲。
對面的女人開始搖晃著懸空的左腿,被她面無表情地盯住真不自在,我只能繼續將目光藏進鉛字里,熟悉的段落稍微讓我心安。
室內的氣氛不尋常,讓我覺得在某個地方多出了一個人,可是我卻看不見。
不一會兒室外傳來啪噠啪噠的腳步聲,女仆推門而入,動作倒是挺快的,隨著她進來的還有來自深冬的風,書頁在風中翻滾。
“茶葉拿上來了。”女仆的聲音依舊那么小,聽著慌亂的腳步聲就知道她把注意力扔到我左邊床上的病號身上去了。“現在就去泡茶。”
當然我依舊將視線砸在文字間,對面的女人盯著我,一言不語。耳朵里傳來茶水輪番傾瀉的聲音,也不知道泡的什么茶,制作工藝如此繁瑣,女仆搗鼓了很久,在此期間,沒有一個人說話,性質各不相同的呼吸聲在耳蝸里混雜在一起。
我看完了第1823個字的時候,女仆突然走到我面前,雙手扶著一只白色的馬克杯,杯沿泛著水霧的氤氳。“請,請用!”
可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膽戰心驚地看著我。
“斷頭茶,請用!”翹著二郎腿的顧管彤開口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