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是有科學和語言所無法解釋的現象存在的。簡而言之,我不是個無神論者,雖然我從沒有見過天神。但是這并不能妨礙我對他們存在的確定性,因為若是沒有一些超自然力量的存在,那么這幾日來我的經歷又該如何解釋呢?好吧!廢話少講,我的經歷沒有妖魔鬼怪的魔幻,沒有不可思議的穿越,它的起源,僅僅是因為一份再普通不過的報紙。
(1)
如多數的“蟻族”一樣,我也是個生活在底層的低薪族,年近三十仍與室友老宋擠在一間不足六十平方米的平房中。在這個人才、科技鋪天蓋地的時代,像我們這樣的人只能被人看作一只可有可無的螻蟻,蜷縮在暗無天日的墻角里度日如年,最為平常的生活對于我們已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也正是由于這種勉能溫飽的現狀,使得我們實在是對國家精神資料類的產品消費不起。所以對于門口臺階上放著的這份嶄新的報紙,我的驚訝是毋庸置疑的。
像老宋這種窮推銷員,除了有錢買彩票幻想有朝一日能一夜暴富外,絕對是沒有閑錢訂閱報紙的。我這樣想著,把它隨手甩在了餐桌上。今天我要去面試,自然不會再有閑情逸致去閱讀它。我拿著皺作一團的襯衣回了房間,不一會兒,房外傳來了一陣重重的關門聲。八成是老宋回來了。
我開門一瞅,果然是他。老宋那亂蓬蓬的頭發毫無規律的爆炸在空氣中,灰黑的胡渣肆意地漫留在臉上。他猛地一揚手,破碎的紙屑劃過空氣翩然而下,與他一臉的怒意倒是形成很好的反差。不用說,肯定沒中獎。平日里依老宋的脾氣花五元錢能掙回兩元也會喜笑顏開。今天這一出,倒真是頭一回。
過了沒多久,老宋開始坐在餐桌旁沉悶地翻閱報紙,準確點兒說,那已不是翻閱,而是焦慮地撕扯。看著那幾張報紙在空氣中發出凄厲的哀鳴,我不由得心生同情。
我抱著公文夾走出房間,看見老宋一邊看報紙一邊破口大罵:“上午發生車禍,下午女童被碾,這世界還有點兒公理嗎!”我笑著對他說:“昨天彩票又沒中吧?對待這種事情要看開點兒,不是每個人……”未等我說完,老宋就急不可耐的朝我吼了起來:“那也不能讓我避開了所有的彩票號碼吧!我@*%#”又是幾句國罵。我聽罷笑得不行,一邊在他那郁悶的眼神下收斂著,一邊幸災樂禍的說:“彩票站的職工就靠你們這種人養活他們。再說,你總比那兩位出車禍和被車碾的不幸者幸運吧!”誰知老宋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臉上的皺紋猛烈的擠作一團,如同黃土高原上崎嶇不平的地表。他從牙縫里一字一句地朝我擠著:“你拿我開心是吧?這倆出事地點和彩票站在同一條街上!都在那條該死的人民新街!”我突然想起來我的面試地點似乎也在這條街上,然后低頭掃了一眼表盤,心中大喊不妙,急忙披上外套沖出門去,回頭朝老宋甩下一句:“別忘了中午去給我送飯,地址在桌子上!”
在門關上的一剎那,我又聽到了老宋那咬牙切齒的喊叫聲:“他媽的!又是人民新街!還有這該死的破報紙,連日期都印成明天的了!連這種粗制濫造的報紙竟然都有彩票專欄,老子要是知道這是明天的彩票號碼,我一定贏八千萬雇人把全世界的彩票站一把火燒成灰!”我笑了笑,沒有轉身。
(2)
面試地點確實在人民新街,望著四周波譎云詭的建筑物,一種由內而外的自卑侵襲著我。街上的人們行色匆匆的與我擦肩而過,除了一小部分人容光煥發外,大多數人的臉上寫滿了一種疲于奔波的無奈。我知道,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所謂奢華典雅的生活只是夢中尚未幻滅的泡沫。在現實中,我們只是“享受”二字的過路人。盡管有無數紙醉金迷的生活毋庸置疑的存在于我們的世界中,但它只會化作可望不可即的辛酸,腐蝕著我們日趨麻木的肉體與靈魂。我想起了老宋的豪言壯語:“要是我有八千萬……還是算了。”我在心里嘲笑著自己的幼稚,一抬眼發現自己已經站在面試部的大樓外。
來面試我的是個老男人。十五分鐘后,他似乎對我的各項回答都很滿意,在我起立與他道別時,我們不約而同的聽到了一陣尖銳的剎車聲,然后是重重的一聲鈍響。一種突如其來的緊張促使我們由窗向外望去,一位衣著光鮮的中年婦女倒在了血泊中。我連聲嘆息:“這是怎么回事?昨天兩位,今天又一位。命運無常啊。”沒想到老頭轉過身來驚訝地說:“不可能!我就住在這街上,昨天一切太平啊。”我頓覺失語,連連向老頭道歉。老頭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以后年輕人說話要拿捏住分寸。走吧!”我近乎諂媚的點頭稱是,然后弓著腰退了出去,事后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個動作實在是過于下賤,可是為了謀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走出面試室時,老宋已經在等我了。他一臉鄙夷地望著我,然后把午餐盒朝我手里重重一塞,不緊不慢地說:“王杰你是去辦簽證嗎?然后順便與簽證官靠在窗戶旁交流感情?”我朝他嘿嘿地笑,問他火氣消了沒有,誰知他說他來給我送個午飯都能遇上車禍,這說明他已經用火氣把霉氣也一并點著了。緊接著,我把剛才與那老頭的談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然后對他說出了那份看似不同尋常的報紙所帶給我的疑慮。
老宋聽完我的話,突然打了一個激靈,臉色中顯露出了一種內心惴惴不安的驚慌。然后他壓低了聲音,伏在我耳邊慢慢地說:“不瞞你說,那可能確確實實是一份明天的報紙。因為它今日所揭曉的彩票號碼與我早上在彩票站所核對的號碼并不一致!我又對比了前幾日的彩票號碼,結果發現無一與它吻合!”
這下輪到我打了個大大的激靈。
(3)
老宋說完便轉身走了。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席卷我的心靈,如同一陣撲面而來的寒風,無情地砭刺著我的肌骨。同時,又有著一種狂熱的幻想不停地刷新著我的大腦,如同飛濺四射的火花,迅猛而暴躁地燃燒著我激動不已的心靈深處。它們匯聚而成了一股狂流,咆哮著吞噬了我的一切神經知覺,使我掙扎在現實與虛幻的潛意識邊緣。
下午還有筆試,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因此而心煩意亂。可是這種感覺好似內心的一股巨大漩渦,它無情地吞噬著我的一切意識,讓它們處在一種近乎亢奮而又趨向麻木的邊際。這種感覺如同行走于銳利無比的刀鋒,稍不留意,便會被斬作兩段,而那支離破碎的肉體就會墜入深不可測的黑暗。三個小時的筆試,我兩個小時就完成了。一陣焦躁充斥了我的內心,既如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又如一種渴望打碎禁錮、沖破囚籠的快意。于是,我又用了近半個小時告訴自己:那些可能都不是真的。明日報紙的存在不具有合理性。可是,一切的自我安慰都無濟于事。我只有靜靜地等待著收卷鈴的響起,然后沖到街上去驗證和刺破這看似奇幻的假象!
五點三十分,鈴聲準時響起。我不顧監考官詫異的目光大步流星沖出了考場。來到人民新街時,一股巨大的寒意籠罩在我的心頭。一群路人正圍著一處事發現場!我顫栗地向他們走去,每一步都透出著壓抑與畏懼。當聽到一位中年婦女說到“小小年紀”四個字時,我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波瀾起伏,掉頭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4)
單車飛馳的速度難抵我思維的高速運轉。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從天而降的幸運!我看到了我坐在窗明幾凈的寫字樓里高傲地指點江山,不亦樂乎;我還看到了一幢奢華典雅的公寓在遠方聳立,那是我和老宋的天堂!
又是一陣疾馳,我迫不及待地推開了家門。沒有人。只有電視機在彌漫著欲望的房間里喘息著。電視里播放著人民新街今日的兩起事故。我突然想起了彩票站!對,老宋必定在彩票站!
不經多想,我跨上單車又是一陣狂蹬。耳邊的風打著唿哨與我擦肩而過,管它是個風走林梢,還是馬踏碎石,我只覺長發飄揚,大有一股“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豪邁。當我騎到彩票站時,卻并沒有發現老宋的身影。只有平日里與老宋共同買彩票的彩友們正在對著電視機嘰嘰喳喳地談論著。我跳下車后,迫不及待地向他們詢問老宋的行蹤。令我始料未及的是,他們竟說老宋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來到彩票站,而是順著這條路向出城的方向走去了!我在原地站了很長一段時間,幾乎不敢相信老宋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然而事實像一把銳利的冰錐,無情地刺穿了我的心臟。在這無可置疑的事實前,我只能被迫承認了這個難以置信的結果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嘲弄著自己的天真。也許蒼天只是把我作為了供他娛樂的玩偶,他把我帶上了充滿歡愉的殿堂,讓我在充滿快感的自我膨脹中爆炸而亡。當我處于飄飄欲仙的快意凜然時,他譏諷地對我說那些永遠不會屬于你,然后用尖銳的針芒結束了我亢奮的靈魂,把我從高空拋棄在了一個不為人知的陰暗一隅。我推著單車,身后的影子融化進了黯淡的夕陽。可是我仍然不死心地從心底問了一聲:“老宋,如今的你現在何方?”
(5)
在精神經受了如此重大的摧殘后,我已連續幾日無精打采。直至前幾日,幾名警察來到了我的住處。那是一個清晨,我整理好文件準備上班。突然有人敲門,當打開屋門看到是警察時,我著實吃了一驚。警察只是平靜地說:“請問你曾與宋追遠先生同居嗎?他昨天不幸身亡了,我們來收拾他的遺物,順便向你詢問一下他的情況。”我就這樣怔在了原地。
簡單地說,老宋是死在了他看樓盤的過程中。他確確實實中了八千萬的大獎。在他領獎后的第二天,他來到某小區的售樓中心看中了一所很大的雙層別墅。于是他又與一位售樓小姐來到了室內參觀別墅內景。在上第二層樓的過程中,老宋因為目光緊緊集中于手機而一腳踩空,就這樣從二樓的樓梯上摔了下來,不治而亡。警察勘察現場時,按例詢問售樓小姐事發狀況,售樓小姐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看到老宋在撥完某個號碼后猶豫了幾秒,然后就出事了。緊接著警察從現場找到了那部手機,發現屏幕上顯示的竟然是我的手機號碼……
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重向我襲來,如同洶涌浩蕩的江水,夾雜著海風凄烈的號叫,一點點擠進我的內心。老宋就這么死去了,留下了許多的謎題尚未揭曉。在他即將撥通我電話前的那幾秒,是按捺不住的興奮,還是遲疑不決的憂慮?他的不告而別究竟是一場善意的謊言,還是私欲膨脹的一時貪念?這一切的一切,我不得而知。我仿佛看到了事發現場,地上有點點鮮艷的紅斑,它們盛開在這污穢不堪的塵土之上。老宋的尸體靜靜地躺在那里,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被幻想侵蝕過的狂熱仍嵌在他目光的深處。
(6)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第二天是老宋出殯的日子。我收拾好了紙錢,準備去送老宋最后一程。突然,一聲清脆的門鈴聲響起。
只有一聲。
我打開了門,發現門外空無一人,而門前的臺階上竟又多了一份嶄新的報紙!我打開一看,報紙的時間竟又是明日的日期!
眼前的事物突然被碎作了很多片,面前的景象似乎被切割為了許多細小的碎影。一陣難以抑制的哀痛向我襲來。幾滴晶瑩的淚花打濕了報紙的頁腳。我用報紙貼住自己的面部,將頭伏在它的上面,號啕大哭……
這是一篇未來系的小說。明日新聞究竟是一場從天而降的幸運,還是一場難以預料的劫難?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相信通過這篇小說,你可以找到一個屬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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