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真相大白

　　第四十六章真相大白

　　汽車沿著瀾滄江開了十多分鐘后，前方出現了一座小橋，橋下的溪水流入瀾滄江中，小溪旁邊有一個壩子，壩子上有不少的房屋，公路邊還有一條支路和壩子相通。武岳把車開到壩上，在一個院子的大門旁，圍墻的石柱上吊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藏漢兩種文字，漢文寫的是《托卡小學校》五個大字。汽車停在學校門口，車上的人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三十多年過去了，羅中盛現在成了什么模樣呢？劉吉人首先打破沉默，他跳下汽車，上初中時學過賀敬之的詩《回延安》，此時突然從嘴里脫口而出：

　　“心口呀，不要這樣厲害的跳！灰塵呀，莫把我眼睛擋住了！手抓空氣（臨時把黃土改成空氣）我不放，緊緊貼在心窩上……我們的親人，我們的朋友——羅中盛就在這里！”

　　有了劉吉人的表演，緊張的氣氛立刻變得輕松了，大家下了車，劉吉人自告奮勇要去學校里問一問，應秋泓特別提醒道：

　　“老劉，你見到益西拉姆的時候，如果她不知道羅中盛這個名字，你一定要改稱羅布。”

　　這時一個四歲多的小男孩跑過來，非常好奇地望著大家。應秋泓一見，很親切地問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我叫羅桑。”

　　應秋泓心頭一陣驚喜，望著這個大眼睛直鼻梁，頭發又黑又卷的小家伙，不禁心中有些酸楚，她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濕潤，她一手拉著羅桑的手，另一只手摩著孩子的頭問：

　　“羅桑，你爺爺羅布在家嗎？”

　　“阿姨，你認識我爺爺？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爺爺和姑姑上成都去了，還沒有回來。”

　　眾人聽后立刻有了失落感，但剛到目的地就見到了羅中盛的孫子，仍然感到非常欣慰。

　　“羅桑，我是你爺爺的妹妹，你應該叫我姑婆才對！”

　　羅桑突然掙開應秋泓的手，飛也似地向學校里面跑，并不停地大聲呼叫：

　　“奶奶，有人要找爺爺！有好多人要找爺爺！……”

　　聽見羅桑的叫聲，從學校的教學樓內走出一位婦女，她看見有人后，立即快步走了過來。應秋泓見來人約五十歲左右，身體結實步履輕盈，面部皮膚微微有些紅，高高的鼻梁上面，深嵌著一對黑黑的大眼睛，一身藏裝打扮，沒有刻意化妝。她來到眾人跟前，面帶微笑地望著這一群陌生的面孔……她剛張開口，就露出雪白的牙齒，正要說話的時候，眼光突然停留在應秋泓的臉上，頓時感到了一絲驚訝,凝視了一會說道：

　　“請問這位大姐，您是不是叫應秋泓？”

　　應秋泓萬萬沒料到來人能一口叫出她的名字，覺得有點匪夷所思，及忙微笑著回答道：

　　“我正是應秋泓，您是益西拉姆吧？”

　　益西拉姆點點頭，兩只手剛握在一起，又速迅松開，兩個人眼里閃著淚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秋泓姐姐……”

　　“益西拉姆嫂嫂……”

　　大家望著這對從未謀面的姐妹，剛見面就能如此親熱地擁抱，也深受感動，一向開朗的黃英，禁不住流下了眼淚。益西拉姆見眾人還站著，急忙松開手跟大家打招呼：

　　“我剛才一激動，竟然忘了還有這么多人，大伙先回家里休息吧。羅布不知道你們要來，有事上成都去了，都走了快十天了，過兩天就會回來。我們家就在前面，汽車也可以開進去，趕了這么遠的路，能找到這地方不容易呀！”

　　應秋泓把同來的人，依次向益西拉姆作了介紹。從學校門口到益西拉姆的家，不過一百多米，羅桑早已一溜煙跑了回去，大家來到院子里觀看，房屋果然修得很講究，一樓一底的住房，屋頂上面還有花園。外墻貼的是深黃色的磁磚，嵌著棕色的線條，院壩旁有一個車庫，可以停放汽車。這時從房里出來一位二十多歲的婦女，臉上約帶羞澀，益西拉姆給大家介紹說：

　　“這是羅西的愛人，叫加西卓瑪……加西卓瑪，快過來見秋泓姑姑，還有關叔叔、劉叔叔、武岳哥哥、黃英姐姐。”

　　眾人到客廳坐下，加西卓瑪正想去熬酥油茶，益西拉姆急忙叫住了她說：

　　“大家趕了這么遠的路，肚子早就餓了，內地來的人，不一定喝得慣酥油茶。我先給大家泡點羅西帶回來的綠茶，你快到池子里捉幾條魚來，羅布不在我只好自己獻丑了。”

　　劉吉人聽了興奮異常地說：

　　“嫂子，剛才我聽說羅大哥不在家，心里涼了半截，這下完了，今天中午這頓魚吃不成了！沒想到劉老幺真有口福，羅大哥知道我要來，早把魚養在池子里，給我準備好了，嘻嘻……”

　　“你就是劉老幺呀！久聞大名，如雷貫耳。老哥呀，我聽羅布講你當年可是出了名的扯客喲……”

　　眾人一聽都哈哈大笑，氣氛立刻變得輕松起來，關仲友早已耐不住性子，和加西卓瑪一塊捉魚去了。不一會兒，兩個人就用網子提了七八斤活魚過來。益西拉姆趕緊跟加西卓瑪進了廚房，應秋泓用眼睛瞟了黃英一眼說：

　　“黃英，我吃過你在公司做的冷鍋魚，味道非常好，你到廚房去看看，給益西拉姆當個助手。”

　　黃英去了廚房，劉吉人卻在屋里東張西望。

　　“益西拉姆的確是個不簡單的女人，把這個家收拾得井井有條，想不到她還是個文化人，當上了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你看她現在文靜端莊的樣子，就知道她年青時不知有多么出彩，怪不得羅中盛樂不思蜀，換了我也不想回去。”

　　應秋泓也把房屋內外仔細地瞧了瞧。

　　“看到中盛哥現在的生活條件，看到益西拉姆知書達理又賢惠美麗，我這顆懸著的心已落下一半。就是不知道中盛哥現在的身體怎么樣？格桑多吉說他身體不太好，我們可以先問一下益西拉姆，要真是那樣的話，中盛哥回來后，我們一定要勸說他回內地檢查治療，讓他早日恢復健康。”

　　關仲友剛才出去捉魚的時候，已經在加西卓瑪那里打聽到了羅中盛的一些情況，聽了應秋泓的話，他的語氣有些沉重地說：

　　“我問過加西卓瑪，這次羅中盛到成都，對益西拉姆說他想去看病，其實他是想送羅珠報考歌舞團。羅珠的歌唱得好，羅中盛一心一意要把她培養成歌唱家。加西卓瑪還告訴我，最近這兩年，羅中盛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早年頭部受過的傷經常發作，他一直忍著不去醫院檢查，就連加西卓瑪都為她公公的健康擔憂。”

　　聽到這里，應秋泓的臉上又出現愁云，不由在心里暗暗著急：“中盛哥呀，你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著想，唯獨不關心自己，你知道嗎？你的秋泓妹妹來了，她多么希望你健康長壽啊！”

　　加西卓瑪端出來一大盆魚，招呼大家過來吃飯，八個人正好一桌，益西拉姆來到桌前招呼大家就餐：

　　“各位慢慢吃，這是瀾滄江特有的細鱗魚，味道非常鮮美，就是剌多，吃的時候小心點。我從前是不吃魚的，受了羅布的影響，現在也吃一點。我不太會做吃的，這是黃姑娘的手藝，家里有啤酒，加西卓瑪你給每個爺們發一瓶。看到你們我真高興，羅布做夢都在想念你們，他回來后看見你們，心中不知有多么高興啊！”

　　羅桑聽奶奶要發啤酒，也大聲地叫起來：

　　“奶奶，我也是爺們，我也要喝啤酒。”

　　見羅桑天真的模樣，眾人都笑了，劉吉人突然想起汽車上還有不少的飲料。

　　“小孩子不能喝酒，我馬上去拿車上的飲料，我們給小羅桑喝飲料好不好？”

　　聽說拿飲料，黃英搶先出了門，不一會就從車中搬了一箱可口可樂易拉罐進來，給羅桑發了一罐后，也給每位女士發了一罐。益西拉姆不喝可樂，要了一瓶啤酒，和大家邊吃邊談，氣氛相當融恰。

　　“秋泓姐姐，我剛才聽加西卓瑪講，她昨天早上看見這輛汽車從門口經過，沒想到這汽車竟是來找羅布的，你們是怎么打聽到羅布住在這里的？”

　　“嫂嫂，我們這次進西藏有兩個原因：一是武岳要來拜謁他父親岳宗靈的墓地，我也想去中盛哥失蹤的拉覺山悼念，老關和老劉都是當年中盛哥和岳宗靈的好友，他們思念過去的老朋友，因此大家就相邀來到了西藏。二是通過這次紀念活動，沿途可以觀賞祖國西部的大好山河，也想看看當年中盛哥流血流汗的地方，如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沒想到我們的汽車在巴塘加油時，老劉意外地發現了一個長相極像中盛哥的司機，由于他的車走得匆忙，沒能了解到相關的情況。來到西藏后，發現了不少中盛哥在這一帶活動的蛛絲馬跡，特別是在西曲河匯入金沙江處的一塊大石頭上，發現了他留下來的詩句，大家頓時明白中盛哥真的還活在人世間。我們大喜過望一路追尋，通過在熱勇開汽車旅館的央金，找到了羅西的朋友格桑多吉，終于從他那里打聽到了中盛哥住在托卡，所以又風塵撲撲地趕了回來，這才找到中盛哥在托卡的家。”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們還能記住從前的朋友，不辭勞苦千里迢迢從重慶過來看望他，真不容易呀！我代表羅布，感謝在座的每一個人！羅布從前叫羅中盛，羅布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他說過去的羅中盛已經死了，新生的他就叫羅布！羅西的確是我們的兒子，他現在的樣子和年輕時的羅布非常的像，最大的區別是羅布的臉上多了一道疤痕。羅西這次運貨到成都，順便把羅布和羅珠送到成都，我估計再過兩天，他們就能回來。你們大家心中一定有很多的疑團，這么多年來羅布留在西藏都干了些什么？這些年發生的事，真要講起來，三天三夜也講不完啊！我想先給大家解開一個謎團，所有在坐的人，都急于知道的謎團，為什么羅布這么多年隱姓埋名，不愿回故鄉去看他的親人和朋友？他是不是故意借暴風雪失蹤，想留在西藏？要不然當初為什么會找不到他的蹤跡？如果你們這樣想，我要告訴大家——你們都沒有找到最正確的答案，造成羅布不能回到家鄉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坐在你們面前的益西拉姆！”

　　大家聽了益西拉姆的話，一個個面面相覷，這可是他們從來沒想到過的情況。關仲友急迫地問道：

　　“這么說來……當初一定是你救了羅中盛？”

　　“是我的父親扎西打獵時，獵狗卡卡在深山的雪地里，發現了奄奄一息，正遭遇黑熊襲擊的羅布哥哥。他當時頭部受傷昏迷不醒，幸好他穿了皮大衣才沒有被凍死。我們當即把他抬回了家，直到第二天深夜他才醒過來，但意識仍然不清楚……就在羅布來到我家后的第三天，工程隊就派人找上了門，是我讓阿爸向來人撒了謊，騙走了來找他的人……”

　　“您為什么要這樣做？這會耽擱時間，延誤對中盛哥的治療呀！”聽到這里，應秋泓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當時以為羅布是逃跑出來的，要不然天下著這么大的雪，一個人跑到深山野林里來干什么？我怕羅布被抓回去挨批斗……”

　　關仲友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羅中盛的遭遇還和當年隊上的歷史有關，他不由感慨當年政治運動的殘酷。

　　“啊，我明白了……羅中盛出事前，有一段時間工程隊正在搞運動，每個星期都要召開批斗大會，隊上在公路邊的壩子里，搭了一個臺子，被批斗的人站在臺下接受群眾批判。這些情況也引起了當地藏胞的注意，所以當扎西在深山的雪地中發現受傷的羅中盛時，益西拉姆誤以為他一定是逃跑出來的。”

　　“關大哥說得沒錯，我當年的本意是想救羅布哥哥，沒想到卻害了他……由于羅布哥哥的身體素質好，傷恢復得很快，三個月后他就基本康復了。因為護理的關系，這段時間我和他早夕相處，我深深愛上了羅布哥哥，阿爸和阿媽也非常喜歡這個忠厚純樸的年青人。我的阿媽尼姆告訴我：‘這個年青人是菩薩送給我們的禮物，你一定不能失去他。’我知道羅布哥哥傷好后就要離開這里，我們山里人生性豪爽敢愛敢恨，我既然愛上了他，就要抓緊時間把少女的愛獻給他……我決沒有想到要一輩子把羅布哥哥留在西藏，我只是愛上了他，僅僅是為了愛……誰知道我的愛卻害苦了羅布哥哥，他不但留在了西藏，還用勤勞的雙手，讓阿爸、阿媽晚年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為了我的成長，羅布哥哥更是付出了畢生的心血。你們眼前見到的這個家，還有我獲得的榮譽，都是他一生辛勞的見證。如今他老了，傷病纏身，還在為兒女的事情奔波，為了我這個深山溝里的野丫頭，他這一生的付出不值啊……”

　　益西拉姆講到這里，眼眶里流出了激動的淚珠……一切都真相大白！大家久久沒有說話，應秋泓不由在心中嘆息：“濃霧再厚也當不住太陽的光芒，我親愛的中盛哥，你永遠是我心中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