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校運會后放了國慶長假，回校后進行了兩周一次例行的小組換位子。陳愷年換到了最后一排，每個調皮搗蛋的孩子都喜歡的位子?？芍^全班戰略形勢盡收眼底。他稍微觀察了一下，發現郭偉玲和林輝變成了同桌，因為他們所屬的大組在教室中間會合了。陳愷年坐在最后一排的窗邊，從教室外面看進來有一個死角，原本是最安全的地方，但陳愷年好像總缺個心眼，老是被王老師看到他和潘浩講話。王老師是很嚴肅的人，同學們習慣稱呼他老王，陳愷年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笑容，除了在宿舍。而且老王還是年級主任，要鎮得住場子，當然要有黑一點的臉。但這事也要怪潘浩，潘浩是個鼠輩，每次瞟見老王來了，就只顧自己閉嘴，也不招呼陳愷年。還有一點讓陳愷年總有想揍他的想法，那就是陳愷年和他講話的時候他總是在攆他的頭發，發出滋滋的聲音，卻不回陳愷年的話。下課的時候男生們最喜歡做的就是在走廊站成一排靠在欄桿上，然后開始胡扯。還記得有個叫王彬的人，在走廊上長嘯：“我什么時候有我的女人？”結果過了一個星期他就戀愛了。后來王彬和陳愷年成了很好的朋友。

　　李雨欣作為他們的組長有一個好處就是她會經常把郭偉玲帶過來聊天，郭偉玲經常會有很多零食。有一次，陳愷年在看黑板上的題目，感覺有人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轉頭一看是郭偉玲。郭偉玲呆呆地說：“誒，你要不要？”手里拿著一盒百醇。用呆呆這個詞可能不太合適，但真是直勾勾的地看你，眼神是空的不包含什么內容。陳愷年說：“哦，謝謝。”吃著郭偉玲的零食，事后有種開心的感覺。自此之后陳愷年也會找話題和郭偉玲聊天，但話仍不多。一般都是李雨欣起著橋梁的作用。陳愷年覺得郭偉玲是個鬼靈精怪的人，因為她會寫達芬奇的鏡像體文字，而且有很多零食。話雖不多，但能從她的只言片語中，可以感受到她很有想法。7班教室的位置處于整幢教學樓的一邊，靠近學校圍墻。圍墻外是一條巷子，在白天上課的時候經常會傳來“磨剪子，鏹菜刀”的吆喝聲，是一位老者騎著一輛永久牌大自行車走街串巷的找生意。吆喝很嘹亮、悠長，略帶沙啞。弄堂里有路燈，一盞一盞的。每次晚自習下課，站在走廊上，看著這昏黃的燈光，圈定的世界時不時上演一些短劇。有老人、小孩、青年男女還有小狗。小狗在小巷里優哉游哉地散步，輕快跳躍的腳步，搖曳的尾巴，都是幸福的樣子。巷子靜謐安詳，卻是老邁垂危之命運?？h城在不斷建設，老巷也越來越少。曾經的老的房子慢慢的消逝，罪名是影響市容，有礙發展。代之以新式的公寓，中國人樂于大興土木以顯示其能耐，這在過去十幾年間隨處可見。北溪中學校門前就是苕溪，在苕溪對岸就建了一幢仿歐式風格的寫字樓，足有20層。但其夜晚之燈火卻不及小巷路燈的輝煌。

　　開學一個多月了，陳愷年總適應不了高中的生活。起床起得早，老讓陳愷年犯困?；旧厦刻煸缟系牡谝?、二節課，陳愷年就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有時候甚至連眼皮都睜不開。一下課就像是一堆爛泥一樣趴在桌子上，所以他總給別人一種睡不醒的印象。高中的課時比初中多，而且節奏快。陳愷年每天都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一天天是怎么過來的。那段時間數學課正在上函數，讓陳愷年很頭疼。特別是抽象函數，在那段時間他是無法理解的。還有就是物理，都說物理物理云里霧里。而且物理老師很喜歡玩快問快答，每次上物理課都給陳愷年一種壓迫感。不過還好物理作業并不難，不像數學那樣難以下筆。晚自習每次做完作業就開始和別人閑聊或借數學作業抄。李雨欣是個活躍分子，潘浩有時候很活躍，不活躍時就在搓頭發。李易峰很能說，有那種能與人很快就混熟的能力。在聊天的時候，陳愷年會偷偷瞟一下郭偉玲的方向，她和林輝也不怎么講話。潘浩有一種品質，那就是他很淡定，做事不緊不慢，有條有理。每次早上來上課都有作業沒做好，但卻不會見他有任何焦慮，總在交作業的最后時刻才上交。但有一個怪獸來了，那就是期中考試。聽前輩們說，期中考試是和其他6個縣最好的中學聯考的，江湖人稱七校聯考。而試卷是各學校老師所出，為了顯示自己學校的實力，七校聯考的試卷難度都很高。

　　考試為期兩天半，陳愷年在自己班考試，在候考的時候陳愷年站在走廊上呼吸新鮮空氣，從窗戶看進去發現郭偉玲坐在教室里吃東西，她總有這么多零食。陳愷年與她眼神不小心對視了一下，不一會兒他走進教室，郭偉玲靠在窗邊。他站在教室后面位子邊，離郭偉玲不遠，郭偉玲走向他：“吶”把零食遞到他面前。陳愷年并沒有想到郭會有這舉動，這用受寵若驚最為恰當。美好的開始，但考試卻不是這樣。從考場出來后，陳愷年感覺天昏地暗。七校聯考果然不是浪得虛名，每考完一科，臉就黑一點，考完數學陳愷年就想跳樓了。還好教室在四樓，空氣流動大，要不然心都會被悶死。成績在最后一天考完后就基本上都出來了，高中老師的閱卷能力確實驚人得不合理。陳愷年數學考了53.5，難忘的數字，分數不是自己去看的，而是經同學之口獲得?；瘜W60幾，但歷史和物理還不錯，其它就六、七十分。年級排名在197名，陳愷年感覺很受挫，從前自己一直是個優秀的學生，在學校受老師看重，不管考什么都沒有不及格過。一進高中就受這種打擊，陳愷年憂郁了好久。

　　期中考后，班里就有人提議換位子，老王也有這想法。開學時不清楚大家的成績，所以胡亂安排。現在考試過后老王對所有人的成績也有所了解，換位子自然也在他工作之列。他要調配人員讓每個組的成績平衡，以便公平競爭。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什么的，陳愷年和郭偉玲被分到了一組，不過不是同桌。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在一個組里，有比平常多得多的機會交流，更重要的是有足夠長的時間。老師總說一個組的就應像一家人，陳愷年也期待這融洽的關系。陳愷年的新同桌是個女生，有點驕傲的女生，名叫馮筱婷。在此之前，班里就有很多人議論她。陳愷年也是個喜歡抬杠的人，他經常和馮筱婷爭鋒相對。待到成熟一點的時候回想，發現馮筱婷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只是自己太過幼稚。在一次換位子的時候，陳愷年與馮筱婷又杠上了，陳愷年指出馮筱婷很多不良行為，比如吃過零食后會直接把包裝袋扔在地上，桌面總是很亂，而且經常把成堆的書放一半到自己位子上等。馮筱婷就為自己辯護并指責陳愷年，馮筱婷說話語速很快，說完她出乎意料地對著郭偉玲說：“郭偉玲，陳愷年想和你坐?！标悙鹉戤敃r就呆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向她表露過對郭偉玲的好感。陳愷年當即看向郭偉玲，郭偉玲面無表情，或者說她也不知道該給什么樣的表情。場面突然很尷尬，陳愷年反駁馮筱婷，但他的反駁好像如此輕微，旁人都不會在乎。他們新的組長叫湯家楓，是一個矮胖型的男生。陳愷年就稱呼他為湯哥，湯哥有點混球的個性，唯恐天下不亂。最后陳愷年與郭偉玲就真的成了同桌。

　　在成為同桌后的第一天，晨讀課下課后，陳愷年很拘謹，沒有看郭偉玲。郭偉玲給了他一塊棒棒糖放在他面前桌上。陳愷年看她，她還是一副呆呆的表情望著陳愷年，眼神里沒有其它。陳愷年壓制著內心的感覺，把糖放進了抽屜。陳愷年心想同學之間分享零食很正常，不要亂想。但青春期的男女最容易產生幻覺，腦子不聽使喚的運作。相處一段時間之后，陳愷年發現郭偉玲是一個很愛玩的人，就像一個小孩子。她上課從不認真聽講，不是在擺弄自己的小東西，就是在講話。陳愷年本不想在上課的時候和她講話，但總管不住自己的嘴。記得有一次自習課，郭偉玲問陳愷年：

　　“我們走五子棋吧？”

　　“沒空，我還要做作業?！?/p>

　　“來吧，以前林輝都會和我走的。”

　　“我不玩?！甭犃斯鶄チ徇@話，他就更不想玩了，他不喜歡別人激他，而且突然提到林輝讓陳愷年感覺她動機不純。

　　雖然郭偉玲上課不怎么認真聽，又愛玩。但她作業比陳愷年做得快，正確率也比陳愷年高?？粗约鹤隽撕镁玫臄祵W題被她很快就做出，想問她題目都不好意思。晚自習做完題目郭偉玲就看雜志，看的最多的是《萌芽》。陳愷年在第一學期雖然很快樂，但在學習上卻不如意。英語課和語文課的聽寫從沒合格過，以至于陳愷年經常光顧老師們的辦公室。英語老師和語文老師都是女的，英語老師由于上次課堂上的驚人之舉，對陳愷年也算是特別關照。每次抽查筆記本一定有他的名字。忘了告訴你們英語老師也姓王，不知道為什么陳愷年覺得王老師好有母愛?？赡苁侨鄙倌笎郯?，在家的時候他爸和她媽老是吵架，他經常被老媽罵。而王老師說話輕聲細語，聲音還特別好聽。語文老師是個嚴肅但卻可愛的女人，每次默寫古文的時候，都有很多人拿著課本在下面抄，尤其是坐在教室后面的男同學。一次默寫《赤壁賦》，陳愷年由于平常沒把語文放在心上，也就沒事前背誦，只在課前突擊看了幾遍。默了幾句就卡住了，左思右想無計可施之時，突然看到左右的人都在偷偷看書，陳愷年也隨了大流拿起語文書放在腿上抄寫起來。但前面已經說了陳愷年是個缺心眼的人，或者是他做壞事技術差，之前一直是個安分守己的人，就沒做過這種事。結果正當他抄的起勁兒的時候，有一只“魔掌”伸向了他，他突然感覺誰在掐他的肩膀，還以為是李易峰，再想他也沒這膽子啊！抬頭往后一看是老師。沒辦法陳愷年又要進辦公室了，語文老師也沒怎樣，就叫他下次不要再犯，晚上來辦公室重默。有時候陳愷年覺得語文老師好無奈，因為經常有那么幾個人不認真聽課也就算了，還在語文課上做數學作業。其實語文老師很多時候都知道下面的人在干什么，但又能怎么樣呢？提醒你了你還不聽，抓你只會讓老師尷尬。而數學是個傷，每次數學考試都心慌得不行，分數也就像心電圖一樣忽上忽下。不過歷史和地理是強項，化學和物理也還可以。雖然感覺混混噩噩但考試成績卻還好，在陳愷年和郭偉玲同桌的兩個星期中又進行了一次月考。高中沒什么其它的，就作業多，考試多，外加情緒多。月考被陳愷年私下當成一場翻身仗，很認真的準備?？纪旰蟾杏X還不錯，考完當天晚上試卷就發下來了。具體分數已很模糊，只記得他嘲笑郭偉玲的政治分數。那次考試陳愷年進步了很多，年級120幾名。郭偉玲比他稍微差點，文科類學科她都很差。陳愷年嘲笑她的政治試卷的時候，她一把搶了過去，卻沒說什么。時間就在打打鬧鬧中一天天的過去，有時候陳愷年感覺郭偉玲脾氣難以捉摸，會突然翻臉，又會突然很好。

　　兩個星期之后，郭偉玲不是他的同桌。他開始認真復習期末考試，天氣越來越涼，校園里道路兩旁的大樹，褪去了華衣，露出蒼勁的風骨。時間像落葉在朝陽落日中逝去，原本的林蔭道上，落葉一張張鋪下來，又被掃把重重地破開。每天上學走過的操場，悄悄的披上了銀霜。期末了班里的學習氛圍也開始變得濃厚，高一很多人都經歷了調整期，所謂調整期就是不順心。期末考就被當做很重要的一件事，因為要給家長一個交代，如果考不好就沒個好年。但事實卻是就算考的再差，也是毫無知覺的快樂著。不過教室里真的變得有點壓抑，郭偉玲坐在他前面，下課還可以找她聊天。郭偉玲的同桌是個溫和的女生，郭偉玲和她相處的很好。不知怎么的李雨欣和郭偉玲來往越來越少了，小女生之間微妙的關系，陳愷年見了卻不明了。天氣越來越冷，冬天或許就在窗外徘徊，數學老師高亢的嗓音時刻提醒他不能打瞌睡。不知是誰悄悄說了一聲：“下雪了！”，便吸引了所有人望向窗外，好似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喜悅。第一場雪總來的突然，飛揚的雪花在窗外上下翻飛，時而大方展示其芳容，時而側身羞澀低眉，時而淘氣地跳躍，時而又安靜的漫步。數學老師發現自己失去了吸引力，也就和我們聊了幾句雪，然后把大家都拉了回來。一下課，同學們就興沖沖地走到走廊上，扶著欄桿，望向蒼茫的大地。世界已經薄薄的蒙上了一層雪，雪花飄進走廊落在同學們的臉上、衣服上，更落在他們的心里。偶爾會有純真爛漫的同學，把手伸出去想接住雪花，一窺雪花天然的美，但總在掌中迅速融化沒了形狀。有經驗的則會用衣服接，還可以在雪融化前來個定格。好像電影一樣場景已經布置得足夠浪漫了，就等男女主角出場。陳愷年很想可以有一個美麗的少女陪他走在紛飛的雪中，從操場的這頭到那頭。

　　冬天了，白天上課很多人泛起了困，漸漸地班里飄出了咖啡的味道。大冬天的咖啡的確是一個好東西，既可以提神，還可以暖手。有一次郭偉玲帶了一大罐咖啡粉，當然要拿來分享咯。陳愷年向她要，她不給?！敖o我一勺吧，就一勺。”“不給”郭偉玲舀了滿滿一勺倒在自己的杯中，但由于太滿咖啡粉在到達杯中之前有很多灑在了書上。郭偉玲把書拿到陳愷年面前想把咖啡粉倒在他桌上：“喏”。陳愷年反應極快，在咖啡倒下之前，大口一吹，咖啡頓時被賦予了活力開始狂躁起來。飛舞著向郭偉玲的臉?！肮?，想整我?！闭f時遲，那時快，郭偉玲舀起一勺咖啡就拋向陳愷年，陳愷年馬上躲開。結果又來一勺，陳愷年馬上沖上去想把咖啡吹散，卻沒來的及被咖啡沾了一身。教室里頓時充滿了一種濃郁的咖啡味，波浪一樣飄散開來?？Х蕊w揚得就像下了一場咖啡色的雪，就在陳愷年與郭偉玲之間，與窗外的雪花相呼應?！安缓湍阃媪耍艺J輸了！”陳愷年道?！罢l理你啊，浪費我這么多咖啡?！惫鶄チ峄氐轿蛔由?。陳愷年道：“你看我衣服上都是咖啡吶?！庇谑悄翘炜Х鹊奈兜涝陉悙鹉晟砩贤Ａ袅撕镁?，好像直到今天還能依稀聞到···

　　下雪其實不冷，而有一種清新的感覺。但天氣卻著實越來越冷了，陳愷年手開始漲了起來，這是要長凍瘡的征兆。陳愷年周末回家拿衣服，要不然就要被凍死了。周六中午下課后，天空下了一點小雨，陳愷年回宿舍整理了一下就出門了，在街上打了一輛出租車。從學校到車站也就2千米不足，卻是走走停停，不時地被堵在路上。怎么一個小縣城會這么堵呢？街上怎么會有這么多的車子。中國的發展真的很快，越來越多的人有了自己的小汽車，急于開出來顯擺一下。車道變得越來越擁擠，輪胎濺起路面的污水，落下幾滴世界，喇叭聲時不時的響起，混雜在那冷雨中。到車站已經過去快20分鐘了，車站如預想的那樣排了長長的的隊，主力是回家的學生，有北溪中學的，還有其他學校的。等車是件無奈又痛苦的事，每次看到長龍一般的長隊就有一種長征的感覺。如果是節假日就要等一個小時以上的車，而且很久才會來一輛車，真感嘆中國人口之壯觀，但更氣交通運力太弱。

　　從臨安回家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到家已經是傍晚了。在家陳愷年不怎么講話，這也許是受爸爸的遺傳。在陳愷年小的時候爸爸經常到外面謀生活，很少回家，所以在陳愷年的童年里幾乎沒有爸爸的影像。但有兩個場景陳愷年卻一直耿耿于懷，其一是有一次爸爸在外面工作買了一把***，讓回家的一個朋友帶回來給他，可他爸朋友回到家之后***被他兒子發現了，據說是那位兒子不依不饒，所以*就再也沒到陳愷年的手里。后來爸爸過年回來的時候又帶回來一把，不知是爸爸買的還是他朋友買的，那把*陳愷年玩了很久。爸爸老是和他說原本那把*哪哪兒比這好，所以每當爸爸的那位朋友來家里的時候陳愷年就有恨意。第二件就是小學的時候，老師讓同學們暑假去看《唐詩三百首》，一向聽話的陳愷年就和媽媽說，但不知道去哪里買，媽媽就鼓勵陳愷年給爸爸打電話，讓爸爸買回來。媽媽撥通了電話，電話放在床頭柜上，陳愷年坐在床邊，媽媽講了幾句話就把話筒給了陳愷年，陳愷年接過話筒有一點緊張，他從沒向爸爸提過要求，說話嘴唇都在發抖：“阿爸，老師讓我們買《唐詩三百首》，你幫我買回來吧？”爸爸買回來了，陳愷年背了很多遍。現在想來也許那是爸爸唯一一次去書店吧，所以陳愷年倍感珍惜。長大后，爸爸就再沒出過遠門。后來知道爸爸去過上海，河北，安徽，杭州等地方。爸爸不善交流是眾人皆知的，因為爸爸從小就口吃，起初爸爸還會裝堅強，在陳愷年面前是一座大山，到后來陳愷年就成了爸爸的嘴巴，在外面有要開口的都交給陳愷年。這是個很自然的過程，因為陳愷年理解爸爸的難處。曾經陳愷年是多么想爸爸可以常回來，但現在是陳愷年不想回家了。他無法忍受爸媽之間沒完沒了的爭吵，特別是偶爾有幾次爸爸無奈咆哮的時候陳愷年心里無盡的痛苦，使他無法呼吸。在這種時候陳愷年只能沉默地躲在角落，無奈充滿了他的腦袋。

　　在晚飯的時候，陳愷年媽媽問道：“在學校冷不冷??？”

　　“嗯，有點冷?！?/p>

　　“冷的話衣服多穿點，房間里衣服都帶去，不要人在一邊凍，衣服在一邊凍。”

　　“我知道的?！?/p>

　　別的也沒什么說的，每次都如此這般，爸爸幾乎不會問他在學校的事，從小就這樣。有時候他會看到爸爸欲言又止的表情，眼神閃動，嘴唇抽動幾下。但還是沒說，所以他永遠不知道爸爸究竟想對他表達什么。直到讀了大學之后，才讓他深切的感受到爸媽對他的愛不會因為爭吵而有任何影響，甚至是隨著時空的拉長顯得那么濃郁和偉大。吃完飯后陳愷年會陪爸媽看一下他不愛看的抗日劇，然后就回房去看書了。陳愷年往往會沉浸在情節跌宕的小說中，偶爾一抬頭發現又開始下雪了，一片一片的，越來越密。不知道為什么白雪要來搗亂，使原本如漆的夜色變的帶有鬼氣的混色。第二天早上，在媽媽類似吆喝的“兒子！吃飯嘍···兒子······吃飯了···”的聲音中，很不情愿的起床。陳愷年有起床氣，每次他都會不懷好氣的對媽媽說：“吵不吵的？就不讓我睡個好覺。”走到廚房發現鍋里的面都已經糊了。陳愷年慢吞吞的去刷牙洗臉，動作慵懶好似樹袋熊。如果是以前爸爸會把生活費放在床頭，等陳愷年醒來的時候，家里已空空蕩蕩，爸媽都出去工作。但今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們都不用去做活。陳愷年端了一碗面走到門口。打開大門，那刺眼的雪白撲面而來，猶如洶涌的洪水，滿山滿樹滿目的雪白，添一絲虛茫。門前的兩條深深的腳印，無疑是爸爸的，不知他又去拜訪了誰？整一副畫面好像置身于童話的世界，頃刻卻被一陣冷風拉了回來，吃一口面發現面已經涼了。爸爸坐在火爐邊看電視，看的是早間新聞。等我吃完飯之后，爸爸拿著鐵鍬出去鏟雪了，鐵鍬一鍬又一鍬，面前是一條窄窄的路，這情景有點像宋朝的水墨畫中摳出來的?？戳艘粫弘娨曣悙鹉昃捅嘲鲩T，不然上課可來不及了。

　　在車上的時候，陳愷年習慣性的登了QQ。想看看有什么人可以聊天，看到郭偉玲在線，他就問她：“在嗎？”

　　“嗯”

　　“還沒去學校?。俊?/p>

　　“不是還早嗎？”

　　陳愷年不知道接下去要講什么，與其說單獨和一個人的交往不是他的強項，不如說郭偉玲在陳愷年的心中占有了某個位置，以至于他害怕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交談有時候只能戛然而止。回到學校又進入到緊張的期末復習之中，最后三個星期陳愷年又和郭偉玲成了同桌，至今已忘了是如何決定的。期末復習與其是緊張不如煩躁更貼切，冬天一般都不會有什么明朗的日子，總是灰蒙蒙的。而整天呆在教室里缺少光線，只有幾盞可憐的的日光燈在照著，人造的光又怎么能與自然的光比較呢？但偶爾也會有晴天，晴天一般在下過雪之后，冬日的晴朗會給人一種振奮，如果恰逢周末的話，那絕對是一種恩惠，來自天上的。

　　雪天當然要玩雪了，值得提一下的是，有一次陳愷年看到別人玩雪都玩得很開心，打成一片。嬉笑怒罵就在雪球的來往與破碎中騰躍。陳愷年也有想玩的沖動，但他想和郭偉玲玩，他想這可以促進他們之間的感情。起初他們玩了起來，但陳愷年把雪弄進郭偉玲衣服里去了，結果就是郭偉玲氣呼呼的對湯加鋒說：“湯加鋒，我不要和陳愷年坐了！”陳愷年不知道為什么郭偉玲翻臉比翻書還快。面對這種情況陳愷年束手無策，也許他道歉的話會是另一種情況，但他說不出口。陳愷年總覺得看不懂郭偉玲，偶爾殷勤，偶爾冷漠。那張面孔上的表情是那么多變，又這么虛空，只是曾經從她眼中流露的溫柔讓陳愷年產生幻覺，不能自已。

　　第一學期的最后這幾個星期，被做不完的作業填滿，老師說高一其實是作業最多的一年，因為課業最多有8門功課。到了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就會好很多了。結果是不是這樣也都是后話了，怎么說老師在騙子里也排得上號。期末留給陳愷年更多的場景是下課之后趴倒在課桌上的同學以及窗戶上結起的水霧，教室整個在毛玻璃的包圍中。在這樣的場景下埋頭奮斗，天氣太冷，空調又不怎么開，總不想動手。上課手縮在衣袖里，像只小狗一樣搭在課桌上，寫作業的時候手都被凍僵了，寫的字都歪歪扭扭的，時常停下來搓一下手獲取一點熱量。不過青春是不會這樣平鋪下去的，青春應該是山高谷深的折騰。當時打雪仗的終極就是不同班級甚至不同年級的混戰，論最慘烈的還屬年級之間的惡戰。沒有人清楚是誰開了第一*，這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有了狂歡的理由。高一和高二在一幢樓，高一在上高二在下。開戰的時候高一有居高臨下的優勢，但形勢并不是一邊倒，高二在樓下擁有更多的彈藥，更開闊的場地。很快高一就處在密集的火力壓制下，雪球在墻上、走廊上、窗戶上炸開，高一的馬上搜集彈藥，窗臺上、樹葉上、空調外機上很快被洗劫一空，更有甚者從樓下裝了一臉盆的雪。趁高二的攻勢減小，高一的隊伍馬上開始反擊，狠狠地砸，陳愷年當然也不會錯過這種盛會，陳愷年對著幾個在水泥地上的人扔了好幾個雪球但都沒砸中。雪球就像暴雨梨花一樣對攻，不過不要忘了學校還有年級主任這號人物，激戰正酣的時候不知道又是誰第一個發現的危險喊了一聲：“老王來了”這就是群居動物的生存之道。很快原本擠在走廊上的人鼠竄回了教室，最后老王在七班罵了他們但沒有很兇，也就是說沒有真生氣。這還是蠻有人性的，也許他也想起了小時候打雪仗的時候，現在正激動地在心里落淚也說不定。打完雪仗大家都熱血澎湃，再也不覺得冷了。只有嘴里呼出的白色水汽略表慶祝。

　　在最后期末的這段時間，陳愷年和郭偉玲都很少講話，陳愷年其實有點憂郁，現在他總感覺附近的同學在議論他，好像他是一個只會耍寶嬉皮笑臉腦子不太好的人。

　　后來考試終于來了，期末考試是在一場大雪之后，雪還沒化盡，考試的第一天下著一點小雨。兩天半的考試就在沙沙的筆觸聲與抽鼻涕的聲音中落下帷幕，高中生活的第一個學期就這樣倉促的走向結局?？己蟮年悙鹉陞s有別種感情，其中既有高中一學期歷練后回家過年的喜悅，也有考試感覺很差的不安。原本痛定思痛想在寒假里發奮一下，但結果卻讓他驚喜不已。當在家收到成績單的時候，陳愷年小心的拆開信封，慢慢的打開折成三折的淡黃色成績單，他在拖延時間。他強制不讓自己的眼神看向最后的數字，而是一個一個的從頭看起。目光慢慢后移，最后定在兩個數字上：72、2。剎那之間卻有天旋地轉的感覺，陳愷年反復看了好幾次名字，當名字確認無疑時他又在想是不是老師把名字寫錯了？人有時候的確會這樣當無法理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總會試圖找出事情不成立的可能性。因為在陳愷年看來這樣的成績是比買彩票中獎還要不可理解。如果是班里的第二名那有多少高手敗在自己腳下，原本令陳愷年也佩服的具有靈光的同學也到了自己后面，陳愷年得意了好久。所以奮發圖強的打算也就拋諸腦后了，他把成績告訴了爸爸，爸爸也很開心雖然沒有表露的很通透。

　　可以補充的是陳愷年考試成績除了英語外其他的課表現的一般般，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但英語卻有90分，這已經完全超出了陳愷年的預期，考試的時候他聽力幾乎都是猜的，還有這么高的分，這就說明他猜得幾乎都中了。這分數不知道會不會嚇到王老師，反正陳愷年從來沒有在高中考過這分數，甚至連想都沒想過。還有文科類的學科一直是他的護身符，雖然考試的時候模棱兩可，但分數一樣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