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她走進自己的二層公寓。他的父母在后面尾隨著,幫他一起把背上的她安置在一把風(fēng)格奇幻的大椅子上。這把椅子有著柔軟的坐墊扶手,椅背像是燈光從很低的角度打在她身上形成的影子一樣,高出她好幾頭。
這把椅子是他為了讓她待的更安心而買的。面對六千元的標價,他狠狠心還是掏出了銀行卡。
“這病可不是一時半會可以好轉(zhuǎn)的,我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痊愈……”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醫(yī)生雙手搓著鼻翼的樣子。“病人雖然不能動,但進食能力是正常的……就是必須得坐著。你給她買把大點的、好點的椅子,讓她舒服點……”
幾分鐘過去了,一切安排妥當(dāng)。他用襯衫的袖管擦著汗,垂著酸痛的后背直起腰來?!安幻Φ臅r候,就好好陪她說說話,啊?!蹦赣H的手在他背上溫柔地搓著。然后她又壓低了聲音,忌諱似的說道:“趕緊讓她恢復(fù)好,你事業(yè)正是上升期,不能因為這事,和他們家吃了官司……”
“她媽媽那邊先不要告訴了?!备赣H捏著鼻梁骨,日漸稀少的頭發(fā)中白色的成分似乎多了些?!斑@是咱們的事情?!?/p>
他隨便說了幾句客套話打發(fā)走了父母,自己也胡亂搬了張椅子,頹然坐在她對面。
怎么辦?父母一天天衰老下去,自己需要努力賺錢報答養(yǎng)育之恩。然后有了妻子,本來應(yīng)該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孩子也會有的,沒想到……他使勁揉著太陽穴,用復(fù)雜的眼神看著對面的她
大椅子上的她手腳纖細白皙,五官精致,烏黑光亮的頭發(fā)一直垂到腰際。她坐著,一動不動,偶爾眨眨眼,像是唱片店壁掛式cd機里面停滯的碟片。
曾經(jīng)她是多么可愛啊……他使勁壓住了升騰的懷念之情。
“我的世界有兩個。”碟片毫無征兆地開始播放。
他皺了皺眉,一天之內(nèi)的第三次。從她開始說一些意義不明的話開始已經(jīng)一個月了。
“看得更清楚了,我的世界有兩個。”
“沒錯的,我的世界有兩個”“我的世界……”
他像是對著商場通道,不知道該往哪里可以找到樓梯間一樣又一次皺起眉。雖然病發(fā)之始她的精神沒有規(guī)律地不安定,但這種一句話重復(fù)多遍的情況他還是首次遇到。不過,“現(xiàn)在她說出點什么,做出點什么都不奇怪?!贬t(yī)生的解釋他不能不聽從。將復(fù)雜的狀況化作科學(xué)的解釋,這種行為帶給他一種咔嚓咔嚓剪掉牛仔褲線頭似的安心感。
她眼神游離地重復(fù)著相同的內(nèi)容。大概過了幾分鐘,也可能是十幾分鐘吧,他不知道——
“樓上,天上。”她的視線最終在他的瞳孔深處對焦?!皹巧?,天上。”
隨后,她像是欲言又止一般,在一個口型上定格。最后還是無法傳達,碟片緩緩?fù)^D(zhuǎn)。
他站起身,手指從太陽穴上拿開,邁著虛浮的步子走進自己的房間。
應(yīng)該不會被和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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