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雨

　　屋外開始飄起了雨，“滴答，滴答”地落在了屋檐上，好天氣也有可能變壞，柳無情的心情也是。他不想見血，但他實在想不到陸和有什么法子可以接下司馬凌的紫鱗魚龍刀。

　　無論最后誰勝了柳無情也定要去會會他，一念至此，心情更壞了。柳娘委托的任務，柳無情只有盡心盡力去完成的份。

　　柳無情低頭喝酒，不管陸和是何方高人，站在原地不動，用肉身硬抗司馬凌的刀，是毫無勝算可言的。舉起酒杯，司馬凌和陸和的身影映在杯中，清晰可見。

　　司馬凌站在柳無情的身前，壯實的身形比陸和高出半個頭。司馬凌雖然看上去勝券在握，可他絲毫沒有大意松懈，司馬凌能夠在經歷大大小小的江湖斗爭后活到現在，是因為他從來沒有低谷過自己的對手，也從來沒在交手時有過半分大意。他的肌肉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態，呼吸不緊不慢，司馬凌的影子罩住陸和，仿佛把他淹沒在黑暗的海洋中。

　　那片黑暗里有光，刀光，來得很快！

　　現在陸和哪怕改變主意也來不及了。刀光快，刀更快。光未至，刀已先至！

　　陸和就呆呆地站在那里，雙腿猶如老樹盤根，紋絲不動。他不避，因為他沒必要避！

　　雨勢漸猛，“嘩啦啦”地打在泥土上，樹枝上，石子上還有司馬凌的臉上。他此刻竟躺在酒館門口的泥地前。大雨沖刷著他的臉龐，也洗凈了他的自尊。他引以為傲的紫鱗魚龍刀插在旁邊的泥中。

　　司馬凌扶起身子，雙眼本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卻也慢慢平息。他深深地看著酒館里的陸和，陸和的雙腿沒有移動過半步。司馬凌的眼角微微抽搐，轉身拔刀消失在大雨中。

　　難以置信的不止司馬凌，還有柳無情。他瞧見司馬凌的刀剛落在陸和的肩上，就連人帶刀彈飛了出去。陸和仍然像沒事人一樣，面無表情。

　　柳無情的手里滲出了汗，他沒想到陸和竟然那么強橫。敢用肉身擋刀的人，估計是練過金鐘罩鐵布衫之類的硬功夫。這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本事卻是大有來頭。但柳無情還是決定要去找他交涉。

　　“兄臺好俊的身手。”柳無情道，“要不一起坐下來喝一杯？”

　　陸和道：“過獎了，不知你是誰？”

　　柳無情道：“在下柳無情，和兄臺也是一路人。”

　　陸和皺眉道：“你也想去參加王鵬的競價？”

　　柳無情道：“是。”

　　陸和道：“我剛被人砍了一刀，不想和人動手。”

　　柳無情道：“我也不想。我有一計，可以讓我們一張請柬兩人同行。”

　　陸和來了興趣道：“此話當真？”

　　柳無情道：“以兄臺的身手，我騙你豈非自找麻煩？”

　　陸和害羞道：“過獎了。我是三腳貓的功夫，不足掛齒。”

柳無情心道此人真是虛偽，能用肉身震飛司馬凌的，全天下除了那三個塞外的老妖怪，恐怕也尋不出幾人。

　　柳無情道：“王鵬此次競價活動的排場，弄得如何？”

　　陸和道：“大。”

　　柳無情道：“肯花一百兩銀子去參加競價的人，自然都是有錢有權的人，除去混江湖的大佬，還有不少乃是吃飽飯沒事做的商人。”

　　陸和笑道：“不用如此貶低商人。”

　　柳無情道：“有權勢的人通常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極重，去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又怎么免得了帶上護衛。”

　　陸和的雙眼發出了精光道：“你的意思是要你扮成我的護衛一同前往？”

　　柳無情道：“正是。”

　　陸和道：“那在多帶一個護衛也是可以？”

　　柳無情愣一下道：“按理來說應該是可行的。”

　　一語剛罷，陸和沖出門外，不顧外面的大雨，用力奔跑。過了少時，陸和才回來，身后還跟著一人，是司馬凌。

　　兩人回到酒館。陸和對柳無情道：“我已說服了司馬前輩，他愿與我們一同前去。”

　　　柳無情顯然沒想到有這一出，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木訥道：“若是你的意思，我沒有意見。”

　　　司馬凌的臉色不太好看，請柬剛被人搶走現在又拱手送回來，感覺像是臉上被硬生生扇了一個巴掌。

　　　陸和瞧瞧司馬凌又瞧瞧柳無情，笑道：“我實在是過意不去搶了司馬前輩的請柬，既然大家都能一起去，那是最好不過的，路上還能有個照應。”

　　　柳無情瞧著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不由得暗生敬佩之情。捫心自問，換了自己，是斷然不可能再將司馬凌帶著的。只是奇怪司馬凌本是個心高氣傲之人，又怎么肯受陸和后生的恩惠，莫非他對李密的寶貝有極高的渴望？

　　司馬凌沉默，他若不是聽到什么流言蜚語又怎么會如此眼饞此次的競價，又怎么會做出讓他擱下老臉的事情。

　　陸和見氣氛有點尷尬，又喚來了小二，整理桌子，上了幾盤小菜，三人同吃。

　　三人各懷心思，在桌上交談當然也離不開王鵬。

　　陸和道：“司馬前輩，這次去競價的人你知道的有多少？”

　　司馬凌道：“盡是些傳言，不可信。只是我聽見的名字中就已經有十幾人是在下認識的。”

　　柳無情插嘴道：“依你看什么人最有可能得到李密的寶貝。”

　　司馬凌摸了摸下巴道：“這可難說，到時候明爭暗奪的。誰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得到。競價拿到手的不過是出頭鳥罷了，想真正把寶貝占為己有，還要看他的命夠不夠硬。”

　　柳無情嘆了口氣道：“哎，只但愿到時候別死太多人。”

　　司馬凌冷笑道：“呵，江湖上的人哪有不流血的。此次敢去的人，都早有了最壞打算。到時候你不殺別人，別人就有可能來殺你。”

　　　柳無情心下惱怒，此人殺機太甚，又是一個不拿命當一回事的人。柳無情別過頭去揀了口菜，不去理會。

　　　陸和聞言道：“司馬前輩，李密的寶貝再誘人也比不過人的性命重要。”

　　　司馬凌道：“瞧你一身功夫不錯，怎么腦子不會轉彎？終究是太年輕，不懂人心險惡。”

　　　陸和搖頭道：“人總得有底線，為了利益也不能忘記本心。”

　　　司馬凌大感沒趣，心想此人是個呆娃娃，沒必要多費口舌。當下扯開話題道：“外面的雨似乎停了，我們走吧。”

　　　雨過天晴，太陽從云兒后出來。

　　　柳無情牽著馬和司馬凌還有陸和走在雨后的小道上。柳無情突然看見前面地上躺著一個人，再走過去一看，竟是謝炎，他死了。

　　　謝炎死的很平靜，臉上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安詳。尸身上很干凈，沒濺上絲毫泥點。

　　　柳無情檢查了他的全身，找不到一處傷口。這個全天下最有名的小偷，死在了荒郊野外，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司馬凌撫掌大笑道：“死得好，這個惡賊死了，也算是為天下人除了一大害，就可惜我不知道是哪里的英雄豪杰殺了他，不然定要前去拜訪。”

　　　柳無情黑著一張臉不語。陸和卻按耐不住，瞪了司馬凌一眼，厲聲道：“前輩！”

　　　司馬凌還想說時，又記起了陸和的本領，知趣地閉嘴了。

　　　陸和見謝炎死的不明不白，心中不忍道：“咱們挖個洞把他埋了吧。”

　　　柳無情道：“恐怕那人是為了請柬殺死謝炎的。”

　　　陸和道：“你確定？”

　　　柳無情道：“我不過是猜猜罷了，他剛出酒館就死在這里，或許兇手是一路跟在謝炎和司馬凌身后，見他倆進了酒館后便待在屋外，所以不知道酒館內的情況，也沒發現請柬已經不在謝炎身上。等看到謝炎一出來，就追了上去擊殺，除此以外我實在想不到第二個更合理的解釋了。”

　　　司馬凌倒吸了一口冷氣，若推理屬實，此人可以跟了自己三天三夜卻沒有發現，實在可怕。

　　　陸和向司馬凌問道：“謝炎的輕功如何？”

　　　司馬凌毫不猶豫道：“高。”

　　　陸和又問道：“要殺他難不難？”

　　　司馬凌道：“他肯和你硬碰硬自然不難，但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他，也是沒那么容易的。”

　　　陸和道：“這地方離酒館不過幾十步路，若謝炎死在這里，我們應當有所察覺才是。”

　　　柳無情道：“普天之下竟然有人可以在開闊的路面上殺死謝炎，而且竟然讓我們渾然沒有察覺，這功夫未免高的可怕。何況我連殺人手法都沒有絲毫頭緒。”

　　　司馬凌道：“這次參加競價的人里，還有這么高深的人在？”

　　　柳無情似乎想到了一個人，臉色變了變，慢慢道：“難道是一二三？”

　　　陸和驚訝道：“你也知道一二三？”

　　　柳無情苦笑道：“家里的弟兄在出門前囑咐過我，要特別當心他。”

　　　司馬凌的身體顫抖道：“一二三？你是說那個李密的好朋友一二三嗎？”

　　　柳無情道：“是。”

　　　司馬凌道：“若是一二三殺了謝炎就糟了。”

　　　柳無情道：“此話怎講？”

　　　司馬凌道：“一二三殺謝炎無非為了請柬，要是他發現請柬不在謝炎身上，我們豈非要被他盯上了？”

　　　柳無情笑道：“你那么害怕他？”

　　　司馬凌道：“江湖上胡編亂造的謠言多了去。但惟獨李密和一二三的傳言，才是真正的有分量的傳言。”

　　　柳無情問道：“有什么傳言？”

　　　司馬凌正色道：“聽說他們兩個不是人類，李密原是天庭里的神仙，后因觸犯條例被貶到人間。一二三則是萬年的黑熊得道成精，平日喜好吃人。也不知怎么的，這個落魄神仙竟和黑熊精成了至交。”

　　　陸和道：“司馬前輩，那也不一定，你怎么知道他們兩個人的傳言全部都是真的？”

　　　司馬凌不屑道：“你剛闖江湖不知道，這水深著呢。”

　　　陸和煩惱司馬凌的口氣道：“照你說的一二三本領那么大，更不會是一二三了，若是一二三來了，謝炎的尸體又怎么會被我們輕易發現？”

　　　司馬凌道：“或許他是故意要我們知道。”

　　　柳無情暗笑司馬凌已經被一二三嚇破了膽子，連人都沒見到就怕成這樣。哪里有當年殺虎的英雄氣概。

三人爭論半天，也沒一個結果出來，最后還是陸和堅持挖一墳，把謝炎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