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不好意思我愛你

　　大概人就是這樣，當絕望到了一定的程度，忍過最疼的那個時刻好像也能夠慢慢適應痛楚，思念也是這樣。

　　我對華敘的感情堅持了六年，從大學到研究生，大學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夠好，所以他不喜歡我。于是我用心念書，即便容貌不是頂尖我也希望自己的才學可以讓他駐足。可是后來我想錯了，年輕的男人看女人怎么可能去關注你所謂的才華，更何況這種所謂的才華是沒有經過歲月沉淀的，所以即便璀璨也顯得浮躁和急功近利。女人想要保持二十歲的年輕貌美就如同男人想要擁有二十多歲的女人一樣，不管是長腿控還是**控，最重要的一點還是要臉長得夠美。

　　很抱歉，我沒有達到那個美的等級。

　　在我的母校我屬于非常寡淡而平凡的那一類，進校的時候我還比較胖，每天穿梭在教室和宿舍之間，連我自己都知道自己懶得過分。

　　后來喜歡上華敘也是偶然，女人的愛沒有來由，也許只是一個契機，一個時刻，于是一切的情愫都有了存在的理由。爛俗、不講理還死性不改，有時候我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不然怎么會因為一個人的側臉而愛上一個人。

　　沒錯，就是側臉。小言里常常出現的橋段，無病呻吟的小說寫手最喜歡引用的愛情理由，卻真實而爛俗地在我的真實生活中發生。

　　那話怎么說來著，當你注意到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發現生活中處處都有這個人。在此之前我并未注意過華敘，然后只因一次課程作業被分在一個小組，故事就開始發生。

　　閨蜜琳評價華敘是一個處|女座的偽君子和衛道夫。這個火爆的獅子座女人視所有處|女座的男人為洪水猛獸。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就因為這么個肉麻的理由我竟然真的喜歡了一個人六年。大學整整四年我就像是一個神經病，每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偷偷躲在后面觀察他。撇去他的清高冷傲不說，他可真是一個有才華的男生。攝影、寫作、畫畫，那時候教我們專業課的女老師非常喜歡他，總是會在課上講他的攝影作品。

　　當然，能看到他優點的人肯定不止欣賞他的專業老師和我這樣的膽小鬼。那時候基本上全班同學都知道有一個女同學對他異常癡迷，每每在公共場合遇見他就會失態，也因此一度被人笑話。同學們見到他們兩個碰頭總是會了然地露出曖昧的微笑，大家都心知肚明，于是也無所謂尷尬，倒是刺激得那個女生越來越勇往直前。

　　華敘一直閃閃發光，這我知道。我只是羨慕那個女生有這樣不顧一切的勇氣，試問這世間的都市男女，若不是年少，還有誰保留了這樣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勇氣？

　　大學畢業之后大家就不再聯系，那個女生現在怎么樣了，還是不是一如既往地執著嗎？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這個笨蛋卻一直把一個不可能放在心底執迷不悟。

　　大三的夏末，天氣很熱，不太記得清到底是怎樣的情緒促使我做了那樣的決定。夜里兩點我給華敘發了短信，很長、很長的信息，用掉了所有的勇氣。等待的過程很漫長，我只記得N市悶熱的夜晚和窗外馬路上嘈雜的聲音，我把滑蓋手機推上去又滑下來，早上七點我收到了他的短信，只一句話：我有女朋友。

　　冷漠的處|女座啊，在這個時刻面對一個鼓足勇氣對自己表白的女生，連一句最起碼的抱歉都沒有。是害怕被糾纏吧，女人是蟒蛇嗎，一旦纏上就脫不開身？真慶幸我不是，刪掉信息，表面上我依舊是那個不動聲色和沉默寡語的鄒小雨，我甚至開始后悔和他說出這個秘密。不過一切都已經這樣了，無法當作沒發生。

　　當時大學的時候有一個玩得很好的異性朋友，我經常陪他看球、喝酒、聊天。后來有一次我們喝酒的時候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其實那時候我是存有私心的，因為華敘和他住一個寢室。不過當天我說完了之后，好兄弟很認真地看了我一會，然后跟我說：“小雨，換個人喜歡吧。”

　　“！我不夠好嗎？！”我佯裝大怒，心卻難過起來，原來在外人看來我與他也是萬萬不般配的。

　　“不是你不夠好。”他喝了一口說，“在我看來，論性格沒有幾個女孩能比得上你，你溫柔、可靠，難得的是為人大氣慷慨還富有同情心……”

　　他還沒說完，我立刻好笑地打斷：“哎，雖說我也覺得我挺好的，但是你會不會太夸張了一點。”

　　“不！并沒有。”他拿著酒瓶搖了搖又繼續看著我，但是表情卻有些憐憫，“但是問題就在這里，你真實、獨立、聰明又自尊心極強，而且還很敏感，可是他的敏感并不會少于你，而且我了解你，你對感情極為看重，受不了別人的忽略和冷言冷語。但是據我了解，華敘并不是一個熱情的人。”

　　也許是喝多了，我竟然把自己的自尊也忘在了腦后，輕聲說：“可是我不在乎的。”

　　阿飛皺眉看了我一會說：“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我說了你不要放心上。”

　　“？”

　　“他不愛你！”

　　……

　　我本來還想非常小白地問一句“他為什么不愛我”，想想還是算了。不愛是結果也是原因。是結果所以所有的理由都顯得蒼白，是原因所以是什么結果都變得無所謂，因為所有的結果都會是一樣。

　　大四的時候阿飛因為身體不好臨時休學，于是很長一段時間我就一個人去喝酒，一個人在圖書館看書、喝咖啡。沒有人分享秘密的時間我過的很清心寡欲，很少看到華敘。后來考試的時候才聽說他和我報的是同一專業，就如考博的情景一模一樣。

　　我們同大學的時候一樣基本沒什么交往，大家彼此見面只是打個招呼。唯一的不同的是，后來華敘看我的眼神明顯比以往尷尬，我們也就默契地連招呼都懶得打。

　　大四的時候華敘恢復了單身，他那個捧在心尖上的女友曾經是我們一個系全體女生的眼中釘。女生們有時候也會惡毒地諷刺，那個女人有什么好，原來華敘同其他男生一樣也是一個長腿控，真讓人惡心。我笑笑，女人們的小心眼啊，總是這么讓人啼笑皆非。

　　畢業季總是匆忙，匆忙結束，匆忙開始，我和華敘考上了一個導師的研究生，聯系漸漸多了起來。畢業會餐的那個晚上大家一起吃完飯然后去K歌，華敘那晚喝的也有些多，他唱了幾首五月天的歌，完了之后就坐在沙發上同班里的女生聊天。從沒覺得他有那么好的脾氣，逗得那些女生咯咯笑，連意圖不軌的靠近他胸膛的那些都沒有察覺。我坐在包廂的角落，同往常一樣躲在后面觀察他的一舉一動。中途他去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就坐在我旁邊的空位，我對著他笑笑有些緊張地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怎么不去唱歌？”包廂太吵，所以他對我說話的時候基本是貼著我的耳朵。

　　“我唱歌不好聽。”我微笑。

　　“唱不好也沒關系，又不是開演唱會。你唱什么我幫你點。”他有些躍躍欲試。這種感覺很奇妙，我很喜歡，但是也很討厭。酒精真的會讓男人的理性變得脆弱么，難道他失憶了，所以一切都可以當做水過無痕？

　　我攔住了他的胳膊，自己起身走到點唱機邊，點了一首容祖兒的《不好意思我愛你》，你不是想要裝失憶扮友好么，我偏不讓你如愿。

　　“發現每次碰到你的目光越來越要膽量

　　聊天都不再流暢

　　怎么辦眼看著率性的我不再坦蕩

　　連自信都走樣

　　愛要開開心心快樂得那么辛苦早晚會受傷

　　不能讓你繼續冷眼旁觀

　　就算是我不自量

　　忽然之間對你說愛你那又怎么樣

　　直接了當的兩種結果有什么好緊張

　　如果讓你為難我寧可換來失望

　　大不了光明正大用朋友的方式來往

　　不好意思我就是愛你我需要釋放

　　明明白白告訴你答案不用胡思亂想

　　感情值得分享不應該變成負擔

　　不愿意為了害怕失去你就對你說謊

　　發現忍住太多心事只會讓我表情難看

　　只因在乎你怎看

　　喜歡你卻讓我不喜歡自己的模樣

　　快扭曲到腐爛

　　不確定的浪漫只落得漫長的孤單無謂的計算

　　躲在一旁暗戀這個游戲不值得我們再玩

　　忽然之間對你說愛你那又怎么樣

　　直接了當的兩種結果有什么好緊張

　　如果讓你為難我寧可換來失望

　　大不了光明正大用朋友的方式來往

　　不好意思我就是愛你我需要釋放

　　明明白白告訴你答案不用胡思亂想

　　感情值得分享不應該變成負擔

　　不愿意為了害怕失去你就對你說謊

　　……”

　　我很久沒有唱歌唱得這么好了，也許是感情到位，唱到一半包廂里先前還想喧鬧的氣氛突然安靜下來。我無暇顧忌那么多，目光所及的華敘早已冷卻了臉上的溫度，單手扶著啤酒瓶一副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單戀真的就像拿一把鈍刀在心口刮，旁人看不到，因為它躲在你的心里肆無忌憚；看得見的人不心疼，因為他們都以為刀子太鈍不足以疼痛不足以致命。唯一能夠感受到疼痛的只有自己，沒有感同身受的人大概永遠都無法體會那種感覺。

　　等我唱完大家都非常捧場地給我鼓掌吶喊，班里一個一直很活躍的、我叫不出名字的男同學甚至一把搭在我的肩上：“鄒小雨，真人不露相啊！”我禮貌地笑笑從他的臂彎下躲開，沒有勇氣立刻坐回原來的位置，于是抱歉地欠身去了洗手間。

　　我在走廊拐角的抽煙區站了很久，周圍淡淡的煙草的味道，可是很奇怪我一點也不討厭，甚至也很想嘗一嘗這個味道。大概是在臨別的夜晚，所以感情有些失控。我發了一會呆準備走回包廂，卻在拐彎的地方發現華敘接了電話朝我先前待得位置走來，我迅速地閃進了旁邊的拐角，同吸煙室只隔了一個墻角。

　　“你到底要說什么？！”他的語氣很不好，甚至隱隱透著怒氣。我趕緊屏住氣害怕被發現，雖然知道自己聽人家的電話很不禮貌，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聽下去。

　　“你當初走的時候想到我了嗎？我告訴你汪清清，你不要太自作多情！既然今天的局面是你選擇的，那么就請你不要回頭！”

　　汪清清！華敘的前女友。

　　“想讓我原諒你是吧。可以啊，有本事你現在就回來跟我結婚。哼，不敢是吧，既然不敢就再也不要給我打電話？！”華敘嘲諷地說，可是我卻聽得越來越心寒。

　　前女友、前女友，一個還在被愛的前女友，多么諷刺！

　　“汪清清！我請你不要這么自以為是！即使三年后我去美國也不是為了你！在你走的那一刻就該知道我們兩個再也沒有關系了！你現在哭什么？這一切不都是你要的嗎？……”他還在說著什么，可是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剛才還勇氣百倍地對別人說“不好意思我就是愛你那又怎么樣”，下一刻卻發現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別人愛情里的笑話，連第三者都稱不上。自己傷心難過，一廂情愿地覺得不過是在尋求真愛的路上飽受艱辛，卻不知根本就是誤打誤撞試圖進入別人的真愛世界里。真好笑，愛情的世界錯、錯、錯，將將就就、稀里糊涂就這么一生，所謂真愛，你敢確信自己真的等到命定的那位了么？

　　我背過去，深吸一口氣，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我的包廂，他沒看到我，沒看到那個淚流滿面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