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新任助理（上）

　　“一會兒我的兩個女朋友要過來，我們先去吃午飯，下午去采購。家里的冰箱應該基本是空的……。”詩嵐安排著今天的行程。

　　她和Alex一起走向晨室。

　　“沈小姐，東西找到了？”廖阿姨看見他們上前詢問，并準備給他們沏茶、倒飲料。

　　她也不知道這位洋人男子，是不是知道沈小姐在尋找什么。但是她記得三天前，她被物業帶上來參觀她新工作的地方時。這位自稱“顧先生”的外國男子，已經在整理沈小姐的臥室了。因為以后這就是她的工作，同時也想給主人留下好印象，所以她就留下來幫忙。后來她才知道，這位外國男子原來是她新工作地方的設計師。

　　“我們自己來，其實家里也沒什么東西要整理的。你還是先查看一下，需要什么工作用具，記下來，一會兒讓小劉開車送你去購物。”沈詩嵐自己到晨室邊上的酒吧里拿出了沏茶的用具，準備沏茶。她把用具放在托盤上端到Alex已經落座的晨室沙發群那邊。廖阿姨想上前幫忙，詩嵐阻止了她。

　　“功夫茶的茶具倒是好幾套，卻沒有茶葉。標著茶名的茶罐到處都是，怎么里面都是空的。你沒準備烏龍茶？”她這話兒顯然是對Alex說的。因為在酒吧臺里沒找到她想沏的茶葉，所以才有此一說。

　　“我就買了龍井和茉莉花茶，還有你最喜歡的大吉嶺。中國的紅茶、黑茶，還有什么白茶、黃茶的，我不懂，也不認識什么真正懂中國茶的人。你只能慢慢自己去添置了。”Alex聳著肩抱歉道。

　　“那要不我們喝香片。”沈詩嵐剛把手上的那包精品雨前龍井的新茶拆封，準備烹煮了。就想到以前Alex喜歡喝香片。酒吧臺里還有一包沒拆封茉莉香片，應該也是他買的，還是沏茉莉香片吧。

　　“我無所謂，你還是喝你的大吉嶺吧，我和咖啡。”Alex認輸，詩嵐對茶的挑剔，他是記憶猶新啊。

　　“算了，我陪你喝咖啡。我在布魯塞爾學會了比利時人喝的咖啡，我給你做，你嘗嘗。”詩嵐又把茶幾上的茶具收拾了，放回了吧臺。換出了一套咖啡杯具，又去吧臺里拿來了木質的磨咖啡器和手工燒咖啡玻璃器皿，開始制作咖啡。

　　不一會兒，晨室里飄散出了香濃的咖啡味道。Alex接過詩嵐地來的咖啡杯，嘗個一口，道：“你自己不喝咖啡，但是炮制的咖啡卻很地道。”詩嵐聽了得意地笑笑。

　　在一邊坐等好朋友的到來，一邊和Alex閑聊的同時，沈詩嵐打了電話，讓她的助理李蕊欣到她家來一趟。掛了電話，她和Alex介紹她的這位助理。

　　沈詩嵐在公司內部選出來的三個助理候選人，通過面談，她最后選擇了李蕊欣。選擇她，Mr.Burton是有意見的。Burton的現任助理James·Chow是哥倫比亞大學的碩士生，修過MBA，還在華爾街實習過。有這樣學經歷的人，對企業最高主管和企業本身是有幫助的。

　　李蕊欣的履歷表相比之下就普通多了。她畢業于FD企管系，算是個很有天賦，有事業心的女孩，英文六級早早過了。但是她家條件不是很好，父母在她畢業前后相繼下崗了，所以家里沒條件送女兒出國繼續深造。她讀書還不錯，但還不夠好到可以申請到國外學校的全年獎學金，即便申請到了，留學的生活費用怎么辦？再說，畢業后面對家里的狀況，她必需找工作，幫助父母來改善家里經濟條件。所以她應聘Griffith公司，她比沈詩嵐早進公司一年，一直做普通的管理OL。

　　Burton原本是有一個人選建議給沈詩嵐做助理的，但詩嵐拒絕了。她在回國前用了整整兩個多月的時間，了解了國內公司管理結構、行政安排，又閱讀了所有員工的個人檔案。一方面她必需了解她即將工作的地方；另一方面，她也在為以后擴建公司做準備。按這幾年來，每個員工的能力和各自的才能表現，構思、鋪排新的人事安排。而第一步，她要先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稱心如意的助理，目前她認定的人選就是李蕊欣。

　　在這件事上沈詩嵐和Burton前后商談了好幾次。Burton認為她是初來乍到，對公司，甚至對上海和國內這個市場都是個陌生人。在這樣情況下，詩嵐的助理應該是個有經驗的老手。最好，是個在多元化的大型外商投資方面有經驗的外籍員工，這樣工作上得心應手，也能真正幫到她。而李蕊欣無論在經驗上，還是在專業能力上，都欠缺了一大節。

　　詩嵐的想法真好相反，她就是要找個國內的新手。一來，此人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有著完全沒有被異化的本土人觸角和思維方式，這樣能幫助她更快的了解國內的市場，和已經形成的在地資本行為準則。沈詩嵐試著解釋給Burton聽，她的想法：

　　“我認為李蕊欣就是我需要的助理。她是沒有經驗，但我看中的就是因為她沒有經驗。”

　　詩嵐看見她的說法讓Burton根本是有聽沒有懂，一臉的茫然，急忙繼續解釋道：

　　“其實她不止沒有做行政總裁助理的經驗，她甚至在我們公司的工作經歷都只有一年。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猶如一張白紙。而我，就像你說的，我是初來乍到。但我想，我現在需要對這里所有的一切有我自己的認識，沒有其他人主觀的影響、有意或無意的引導。一個有經驗又有經歷的助理，往往會為了表現他自己的才能，慣性地對我表達他的主觀想法。而一個如李蕊欣這樣的新手，她根本沒有主觀的概念，也就不可能誤導我了……。”

　　說到這兒詩嵐心里明白她的說法太武斷、太霸道了。作為一個公司的決策者，自信是必要的，但不能太獨斷獨行了。她發現Burton微微皺起了眉頭，她隨之一笑，接著道：

　　“其實我并不是排斥別人的建議，但我需要的是真正的、符合國內這個社會的見解，而不是個人自以為的看法。我們是搞投資的，市場洞察力必須相當明銳，而且還要懂得剖解市場消費層的心態。我是在這個城市出生；在這個城市長大的中國人，但是在這塊土地變化最大的近十二年里，我不在這兒，我在歐洲。

　　同樣是十二年，我承認，歐洲的經歷改變了我很多固有的人生觀、價值觀；而居住在這兒的中國人和我一樣，在這十二年里隨著社會的改變，也相繼改變了他們固有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甚至改變了這個中國人百年來固有的社會意識和人際的組合關系。而李蕊欣他們這代人，就是這個社會——特別是里面的人——潛移默化地改變傳統最顯性的承載者和呈現者。

　　當然，任何一個社會無論如何的改變也抹去不了所有的傳統，所改變的最終不過就是，由這些傳統相繼演變出來，甚至異化了的，各種不成文的規則、準則。其實每個社會都有這些屬于他們看不到，摸不著的不成文規定。在歐洲的時候，我必須為了適應那兒的社會，強迫自己接受歐洲人的思維理念和道德準則，最后我都忘記了自己是個中國人了。

　　回來已經三個月了，我必須承認這兒對我來說挺陌生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從來沒在北京生活過，要知道上海和北京本來就很不一樣。我不止是感到這個環境陌生，現在的年輕人甚至讓我感覺有代溝。秘書處那么多剛剛畢業，來自國內所有名牌大學的新新人類，你的秘書就是一個。他出生在內陸，在京城讀的大學，和李蕊欣差不多年紀，我和他們竟然沒有共同話題。

　　其實這十二年對我來說，中國是徹底地在改變，甚至于對你——才來中國三年的外國人，你也能體會這里三年前和三年后的變化。但秘書處的這幫年輕人卻不一樣，主觀意識上他們是知道中國天天在改變，事實在他們的潛意識里這更本不是改變，這是種發展，就像每一個年輕人都在不時地發展自我一樣。他們對這個社會和資本市場的看法是最直接的；最自然的，沒有過去和現在的比較；沒有前后躊躇。

　　我非常清楚的意識到，這塊土地和我有了一個十多年，很難一時之間就彌合的空白嫌隙。所以我考慮再三，決定找一個年輕人做助理，但是又不能是太自以為是的新新人類。名牌大學的畢業生有一個通病，棱角太多，太自負。你我曾經不都是嗎！

　　而李蕊欣同樣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又在社會上沉浮了兩年。面試的結果，她讓，我有一種依舊驕傲，但是不再自負的感覺。所以我認為她是可塑的。而我需要她來幫助我填寫我和故土之間十二年的空白。”

　　Burton聽了沈詩嵐的長篇大論，好像是明白的她的想法。但他還是有疑慮：

　　“我理解你的出發點，但就算是要在中國的年輕人中挑人，為什么是她？比她條件好、學歷高的人選，我們公司不是沒有。至于你說高校生自負的問題，這太普片了。名牌大學畢業的學生本來就應該自負，甚至那些不是憑能力進入高校學習的紈绔子弟，他們也有他們自負的理由啊。

　　可是只要進入了職場，工作兩年后，不論是誰；無論是哪個學校畢業的；無論就職于哪個公司；無論擔任什么職務，職場每天的成敗就像一把銼刀，會把所有人的自負消磨掉；也把所有的棱角慢慢抹去，變圓，無人幸免。所以，為什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