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后,夏貝將床讓給了逸仙,自己則打了個地鋪睡下了。
逸仙仰面躺在床上,卻無半點睡意。他輕扶著絲滑的被褥,看著精雕的窗格,回味著美釀佳肴,及沿途各色路人……一切皆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再一想到即將與桃兒重逢,心中更是興奮難抑,輾轉反側了大半夜,才漸漸睡去,夢里嘴角還依然上揚。
苦守到半夜的夏貝可就沒那么開心了,直納悶這傻小子竟如此耐得住酒力?
待聽得逸仙呼吸勻稱,夏貝輕輕起身,躡步到床邊,伸手小心摸索起來……終觸到逸仙包裹時,卻怎也拽不動!竟然連睡覺都將它系在身上?夏貝又氣又恨,卻更加肯定這包裹的價值!猶豫了片刻,他決意還是先忍一忍,到嘴鴨子也跑不掉,明日再擇良機下手!
就這樣,逸仙安安穩穩地一覺睡到了天亮。
次日一早,兩人就收拾好了行裝準備出發。走出客棧,春光明媚,逸仙的心情也大好。白日里的街道,人潮涌動,鋪席熱鬧。逸仙一路新奇地東瞅西望,簡直目不暇接!夏貝帶著逸仙來到一家面店坐下,叫了兩碗肉絲面。當熱氣騰騰的肉絲面被端上來時,逸仙驚的眼睛都直了!
“別光看啊,趕緊吃!”說著,夏貝已熟練地卷起一筷頭兒的面塞進嘴里。
逸仙聞著面條的香味兒,口水直溢,使起筷子卻十分別扭,如何也夾不起來。夏貝無奈矯正了他拿筷子的姿勢,逸仙才勉強夾起幾根送入口中。
“嗯!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逸仙欣喜地嚼著面,眼睛閃爍著光。
“呵呵……仙弟真會說笑,這算什么???世上比這好吃的東西多著呢!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只要你有銀子,就沒有你吃不到的東西!別急,以后我統統帶你吃到?。 毕呢愐贿吿拗?,一邊得意道。
逸仙傻傻笑著,吃完了面,又喝干了湯,仍久久回味其中不能平靜!
夏貝瞧著逸仙呆呆傻傻的樣子,心中不禁偷笑。要說騙這傻小子,辦法不是沒有,而是太多!一股子擋不住的傻勁兒,估計把他賣了,還得幫著數錢呢!嘿嘿……等到寶貝包裹到了手,也不枉自己花了這么多的心思跟銀子!
“對了仙弟,你這身衣服……要見桃兒,恐怕不行?!毕呢惿舷麓蛄恐菹?,故意皺眉搖頭。“咱頭一回去姑娘家,怎么也得體面點不是。這樣,前面就是家布莊,你還是換身新衣服吧!”夏貝熱心提議道。
“新衣服?”逸仙重復著,突然憶起桃兒介意自己衣著之事,于是即刻點頭道:“好!就換身新衣服吧!”
夏貝滿意地笑著,拉起逸仙便朝布莊走去。
“老板,有沒有合適我兄弟穿的衣服鞋履,都拿出來看看!”
布莊老板取了幾件樣衣出來,夏貝隨手便抓起一件,爽快地付錢道:“這件就好!仙弟,穿上試試!”
逸仙接過新衣衫,正欲進屋更換,卻又被夏貝叫住。
“背著包裹怎么換衣服啊,來,我先幫你拿著!”
逸仙心中毫無戒備,歡喜地解下包裹遞給了夏貝。夏貝接過包裹時,得意一笑。
待換好了新衣衫,逸仙一臉興奮地出來,卻不見了剛還站在門口的夏貝。他左顧右盼,又慌忙轉身問向布莊老板,得到的自然是一臉茫然。
逸仙手捧著舊衣,焦急地向人群中張望。他想去尋夏貝,卻又擔心夏貝回來找不到自己,只好一直守在原地不敢離開。
等的越久,越是焦急,他卻從未起過半點疑心。
眼看日頭升起又落下,行人漸多又漸少,就是不見夏貝的影子。布莊老板關門時,見逸仙還等在門外,便勸他去別處尋尋。街上行人已是寥寥,逸仙孤零零立在路邊,卻不知去向何處。
天色漸暗,忽又飄起大雨,逸仙貼在街邊屋檐下躲雨。偶見有人疾行于雨中,竟羨慕其有個可奔的去處。雨停后,逸仙身上衣衫已濕大半,獨自游蕩在街上,倍感無助,忽然一種更甚于仙島的孤寂襲上心頭。
不知走了多久,逸仙忽感腳下踩到一硬物。低頭仔細一瞧,竟是自己的包裹,里面的貝殼已散落一地!它怎會被扔在這里?逸仙疑惑著,小心地將已被踩碎的貝殼收進包裹。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貝出事了嗎?該不會又遇到昨晚那些大漢?逸仙即刻緊張地環視一圈,四周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待將包裹重新系在身上之后,逸仙稍微安心了些,隨后又發現一間供奉神龕的小廟,便在里面找了塊干凈空地兒睡下了。
話說夏貝拿到逸仙的包裹后,滿心歡喜鉆進一支無人巷子,迫不及待打開一看,“寶物”竟只是一堆不值錢的貝殼!這小子是有病吧,破貝殼還當寶貝似的護著?沒想到自己竟上了這小子的當!睡了一宿地鋪,還倒搭了那么多銀子!夏貝十分郁悶,將包裹往地上一摔,又狠狠踩上幾腳泄憤。
“寶物計劃”泡了湯,夏貝轉身鉆進一家賭館,想碰碰運氣。結果贏時舍不得走,輸時不甘心走……一個晚上,夏貝竟把錢袋里剩下的銀子輸個精光!
清早兒,夏貝垂頭喪氣地從賭館里走了出來,只覺陽光刺眼,卻迎面撞上一人。
“你沒長眼睛??!”夏貝一聲大吼,剛欲發作,卻見眼前已站著前晚那幾名大漢。
夏貝見狀,伺機想溜,卻被一只大手揪住衣領,硬扯了回來!
“想去哪兒??!我們尋你兩天了!臭小子,竟還裝成個娘兒們偷錢?”
“哎呦,大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不是跟你們鬧著玩么……”夏貝一臉堆笑,忙著求饒。雖明知無用,但也盼對方能手下留情些。
“鬧著玩?那我不如把你的手砍下來,玩一玩?”說著,一大漢抓起夏貝的右手,摁在了墻上。
“唉唉,饒命!饒命啊大爺!小的再也不敢啦!”夏貝急呼道。
這時又一大漢上前將夏貝全身上下搜了個遍,卻一無所獲。
“我們的銀子呢?趕緊交出來,還能饒你不死!”幾個大漢有些急了。
“大爺,小的真知錯了!本想去賭館碰碰運氣,多贏些錢連本帶利一起還給大爺的!結果不想手氣不好,都……輸光了……”夏貝一邊說著,一邊后悔的想抽自己嘴巴。
“輸光了?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死!”一大漢破口大罵道,同時一拳揮到夏貝臉上。
夏貝正面生生受了一拳,鼻血直流,卻也全然不顧地連連求饒道:“大爺,小的知錯了,放過我吧,我肯定把這些銀子加倍還上……”
“你拿什么還?”說著,一大漢唰地拔出腰間跨刀。
夏貝緊閉起雙眼,心想著自己混跡江湖多年,這次是真栽了!就在他等待著大刀落下的慘烈一刻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凌空劃破絕望!
“住手——”
夏貝立刻睜開眼睛!只見逸仙已抓住了舉刀大漢的手,用力一握,跨刀落地,再一個轉身側背,大漢被狠狠摔在地上!
“小心后面!”夏貝眼見幾個大漢一齊涌來,驚聲喊道。
來不及過多思考,逸仙回身左掌、右掌交替擊出!“順風掌”伴著強勁的內力爆發,幾個大漢均被打出數十尺開外,落地后無不翻滾嚎叫!
夏貝伺機拉起逸仙,拔腿就跑!
兩人一口氣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遠,直到再跑不動了,夏貝才松開逸仙,一屁股坐在地上。
逸仙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喘息道:“夏兄,可找到你了!昨日,你去哪兒了?”
夏貝怔了一下,接道:“別提啦!昨日我在外面等你,正遇上這幾個大漢,我本想先將他們引開,再回來找你。不料他們追得太緊,好容易躲過一晚,結果今早一出來,還是被他們給逮著了!幸虧老弟你及時出現啊,不然我們兄弟,恐怕是無緣再見了……”說著,夏貝略帶哭腔。
“昨晚看到我的包裹散落在地上,我就猜到是這樣了!”逸仙肯定道。
夏貝這才注意到,包裹又重新系在了逸仙身上,忙搪塞道:“包裹……啊對,那是他們追我時,給拽掉的!不過,你說的寶貝就是一些貝殼啊?”
“那些貝殼都是桃兒一個一個串的,當然是我的寶貝啦?!币菹梢荒樞腋5卣f道。
“額……那你就帶著這些東西提親”夏貝一臉不解。
于是逸仙將自己與桃兒的遇見經過簡單描述了一番,又解釋自己離開小島不是為了提親而是尋親。但關于生父母之事卻未敢多提半字。
夏貝見逸仙眼底純凈,這回是真信了他,也不禁嘲笑自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夏兄,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為何對你如此窮追不舍?”逸仙納悶道。
“額……他們……當然都是壞人啦!”夏貝結巴道。
“還有,我記得那日你還穿著女裝,為何要如此裝扮?”逸仙越說越覺得奇怪。
“唉!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唄……實話跟你說了吧!其實,我也不是本地人……”夏貝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摯。
“我本是京城一孤兒,幸虧遇到了我師父。師父本也是個苦命人,卻好心收養了我,一直待我不薄……后來為了謀生,他便教我偷盜之術?!?/p>
“偷盜之術?”逸仙傻傻地看著夏貝。
夏貝苦笑一下,給逸仙解釋道:“就是順走別人的東西??墒?,我跟我師父的偷,是有原則的。我們只偷些達官貴人或商戶惡霸,他們的銀子本也非正道而來!”
逸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一次,我跟師父偷了一個有錢人的包裹,誰成想,那里面竟有一封密函。不知道密函里寫得什么,師父看過之后,嚇得半條命都沒了……聲稱這次是惹了殺身之禍,命不久矣,叫我快逃。開始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哭著喊著不肯走,師父硬是將我推出了家門……誰知我剛跑出不遠,一群官兵就闖進了我們的家中,帶走了師父。打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師父了……”
逸仙認真地聽著夏貝與師父的遭遇,不禁多了幾分同情。
“師父被抓當天,我還偷偷留在京城,試著打探師父的消息??墒堑诙?,全城四處都貼滿了抓我的告示,那上面還說我跟我師父殺了人!全是胡扯!可在京城是呆不下去了。鄰居大嬸好心,為了救我,將我扮成了女孩兒模樣,才算蒙混過了關卡,出了京城。
離開京城后,我心里擔心官府的人不會放過我,所以就有多遠跑多遠!最后流落到了遼東這塊邊境之地……
這里靠近邊疆,人員復雜,常年兵荒馬亂。記得初來咋到之時,我也經常被人欺凌。為了生存,我不得不拾起老本行,憑借模樣長得清秀,時常打扮成女孩模樣,吸引那些好色之徒的注意,伺機偷盜他們的錢財……遇到你的那晚,我就是用了這種方法偷了那幾個人的錢,不想卻被發現……”
“京城在什么地方啊?”逸仙問道。
“也在海的那邊……”說著,夏貝向身后的城門望了一眼,惆悵道:“看來,這里也是回不去了?!?/p>
那自己又能去哪兒呢?
“夏兄,那我們何時出發?”逸仙傻傻問道。
夏貝看著一臉認真的逸仙,心中不禁感嘆,也許這就是天意吧!自己一個人在遼東混跡多年,終歸是漂泊,也是時候回家了。正逢這小子憨厚又能打,剛好結個伴。而京城那邊,早已時過境遷,自己的相貌也有了很大的變化,正好回去打聽打聽師傅的消息。
沒想到,當初說去蓬萊只是為了騙這小子,如今倒也成了自己唯一的去處……
夏貝看著逸仙,無奈苦笑道:“走!我們現在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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