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謎團待解

　　第四十五章謎團待解

　　應秋泓住在頓珠的汽車旅館里，久久不能入睡，白天在西曲河口見到的詩句，已經深深刻進了她的腦子里，再也不能夠抹去。讓應秋泓興奮難寐的原因，是她找到了中盛哥活在世上的鐵證，分別了三十多年的兄妹，終于盼來見面的機會。與此同時應秋泓也感到了一絲的苦澀和隱憂，現在可以肯定在弘盛賓館寫詩的神秘老人就是中盛哥。為什么中盛哥隱居西**幾十年，竟然不給自己一絲一毫的信息？他住弘盛賓館的目的，一定是想見到我，但他為什么又沒來找我？等我找到他以后，一定要把其中的原因，問個水落石出。

　　正在這時有一輛汽車，由遠及近駛來，停在旅館的門外，有人下了車，要在這里用餐住宿。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應秋泓住的房間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是誰？”

　　“阿姨，我是央金，我已經打聽到羅西的消息了**”

　　應秋泓立刻翻身下床，打開床前的應急燈，開門讓央金進來，這時**英也醒了，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望著央金，應秋泓急切地問道：

　　“央金，快給我講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剛才來了一輛車，那司機叫格桑多吉，他不但認識羅西，還在羅西家吃過飯，我一聽高興極了，馬上就跑來告訴您。”

　　關仲友和劉吉人也聽到了聲響，急忙起床過來打聽消息，大家一高興，決定先下樓問問格桑多吉，把羅西家的確切地址打聽清楚再睡不遲。央金見大家這么興奮，也急忙下樓，啟動了店中的小型發電機，頓時整個樓房燈火通明。在店堂里，格桑多吉見這么多人關心羅西，非常驚奇地問：

　　“你們都是來找羅西的？”

　　劉吉人搶先回答道：

　　“確切地講，我們一行人是專門從重慶趕來，找羅西的爸爸羅中盛的。”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羅西的爸爸不叫羅中盛，他叫羅布。”

　　眾人吃了一驚，應秋泓迅速反應過來說道：

　　“沒錯，羅布就是我們要找的羅中盛！大家想想看，如果當初羅中盛借**風雪失蹤，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大隊人馬離開后，這里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實姓，他正好重新給自己取個名字，開始在這里扎根。羅布這名字，既保留了他原來的姓，聽起來又像是**族人的名字，要不然他的兒子為什么又姓羅名西？因為這是漢人取名字的習俗。”

　　格桑多吉聽了急忙補充道：

　　“這位阿姨講得不錯，羅西的妹妹叫羅珠，羅西還有一個四歲的兒子名叫羅桑。”

　　劉吉人一聽笑著嚷道：

　　“怪不得羅中盛要在西**隱姓埋名，原來他不但有兒有女有老婆，還有一個小孫孫，一家人隱身在這世外桃園中。羅大哥呀，你真行啊！”

　　應秋泓繼續向格桑多吉問道：

　　“請問格桑多吉師傅，羅西一家現在住在什么地方？”

　　“羅西住在瀾滄江邊的托卡，他的母親益西拉姆是托卡小學的一位優秀教師，深受當地百姓愛戴。”

　　關仲友不由發出長長的嘆息聲：

　　“唉，我們今天早上還從托卡路過，怎么沒下車問一問，都走到鼻子跟前了，結果擦肩而過，多可惜呀！”

　　應秋泓這時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你上樓把我包中的照片拿下來，讓格多吉桑師傅仔細看看，這次我們一定要有的放矢。”

　　**英很快從樓上取來相框，遞給格桑多吉，他仔細看了照片后，笑著說道：

　　“照片上的人太像羅西了，這人是羅布大叔沒錯！只不過現在的羅布大叔，和照片上的樣子已經相距甚遠，你們見了面不一定能認得出來。倒是這位阿姨，還保留了當年的風姿，真是難得呀！”

　　眾人立刻歡呼雀躍，到西**整整三天了，終于打聽到了羅中盛的確切消息，大家如何能不激動？應秋泓聽格桑多吉說話有保留，好像在暗示羅中盛現在的變化非常大，心里不免有點擔心。

　　“格桑多吉師傅，你說羅布大叔的變化很大，他現在的生活過得還好嗎？”

　　“羅布大叔家是托卡最先致富的家庭，托卡最漂亮的房子就是他家的。但是近年來羅布大叔的身體一直不太好，現在家中養病，聽羅西講是年青時受傷留下的后遺癥。羅布大叔過去掙的錢，除了供羅西的媽媽益西拉姆到成都讀書外，還給羅西買了一輛貨車。”

　　應秋泓聽到這里心中略為一沉，中盛哥在金沙江邊留下的詩句，果然事出有因。應秋泓雖然現在就想去托卡，但她還是很有禮貌地說道：

　　“謝謝你，格桑多吉師傅！謝謝你，央金姑娘！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一定要找到中盛哥！”

　　第二天大家起得很早，央金給每人下了一碗牛**面，吃完早餐大家匆匆上車時，武岳還莫名其妙地問：

　　“我們今天要去什么地方？”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武岳更感到驚訝，我今天怎么啦，你們為什么都取笑我？他一頭霧水地望著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應秋泓見狀才笑著告訴他：

　　“昨晚上我們打聽到了你羅叔叔的下落，見你一個人在房間里睡得正香，就沒有把你叫醒。這樣也好，今天開車當然是你打主力。”

　　武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暗中把**英瞪了一眼，那意思是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這么重大的事，居然都不叫醒我。

　　這是出發以來，大家心情最愉樂的一天，就像經歷了連**的**雨，突然看見了太陽，人人的臉上都格外的晴朗。關仲友坐在車窗前，望著眼前熟悉的道路，一下想起了什么，故意問劉吉人。

　　“劉老幺，托卡這地方我們曾經住過，小溪上那座石拱橋也是我們隊上修建的。你記**這么好，難道石拱橋上發生的事，你已經忘得一**二凈了嗎？”

　　劉吉人聽出關仲友話中有音，看了關仲友一眼，猛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來。

　　“老關呀，想不到你是個特會記仇的人，這件事已經過去三十多年，你還耿耿于懷。你要不提石拱橋，我真的早忘得****凈凈了，當初不就是把你頭上砸了個包嘛**”

　　“你說得輕巧，好似一根燈**。你的頭又沒被砸過，你如何會記得？頭上砸個包，你還覺得不過癮？要是地上再砸出一個墳包包，這次你只少得在墳頭上叩三個響頭。”

　　**英覺得又有故事聽了，兩眼盯住劉吉人。

　　“劉叔叔，我最喜歡聽你講故事了，你快給大家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英姑娘，這是你關叔在揭我的老底，反正這次出來，我的隱私已經****無遺，這點小小的過失，談談也無妨**那天是石拱橋封頂的**子,由于當時工地的混凝土都是人工攪拌，兩個工班的人，抬石頭的、攪拌混凝土的，挑混凝土的，大家**得熱火朝天。我當時用鐵撮箕給拱頂運混凝土，當我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休息的哨子吹響了，我把鐵撮箕里的混凝土一倒，和大家一起坐在拱頂上休息。這時候范**突然打了一個屁，因為當時大家都特別累，所以鼻子的嗅覺特靈，那臭氣熏得我從坐的石頭上面直跳起來，拉開嗓子喊道：

　　‘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嗝食屁又臭又響，這臭屁是哪個龜兒子打的？’

　　范**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承認:

　　‘是我打的格**’

　　我聽到范**說話帶了個‘格’字的尾音，‘格’和‘嗝’同音，我頓時樂得忘了臭味，直笑得彎下了腰。

　　‘大家聽見沒有？范**承認是他打的嗝，范**的嘴巴還可以當**用，哈哈哈哈**’

　　我還沒笑夠，開工的哨子響了，我挑起鐵撮箕，發現底部粘了不少混凝土，我笑著用扁擔上的掛鉤，提著撮箕后面的鐵圈用力一抖，想把那上面附著的混凝土抖掉。因為我在發笑，力度沒撐握好，鐵撮箕脫離了掛鉤，向橋下飛出去**關仲友這時剛好迎頭趕到，那時間地點真是算得恰到好處，差半秒鐘都不行。鐵撮箕和人腦殼發生了碰撞，人腦殼吃了點虧**”

　　“你說話好輕松，要不是我那天戴了藤帽，我這條命就辦了**待。你想想看一只鐵撮箕，加上附著在上面的混凝土，至少也有十多斤，從六七米高的地方飛下來，誰的腦袋受得了？我被扎暈后在床上睡了好幾天，還落下了腦振蕩的毛病。”

　　“為了一句笑話，差點惹出一場大禍，什么叫樂極生悲，我有了刻骨銘心的感受。為這事我在全工區作了檢查，三十幾年后，我再次向老關悔過。話又說回來，這也是老關命中注定要受的磨難，就像唐僧取經一樣，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才修成正果。你現在不也修成了正果，當了官光榮退休了嗎？這叫命大福也大，你有今天的福，應該感謝我昔**給你的難**”

　　汽車很快駛過芒康縣城，下午一兩點鐘就可以趕到托卡。大家在車上有說有笑，都盼望著能盡早見到羅中盛，使這次西**之行，取得最圓滿的結局。應秋泓心里雖有隱憂，但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我和中盛哥自一九六五年分別后，足足有三十七年沒見面了，見了面大家還認識嗎？從前那種無拘無束的兄妹關系還存在嗎？自己該講些什么話才合適呢？中盛哥現在已經有了一大家子人，他還愿意和我一道回重慶嗎？我該給他**她）們準備些什么樣的禮物呢？真沒想到啊！**早知如此，應該多帶一些禮物進**來，面對嫂子、侄兒、侄女、侄媳婦，還有一個侄孫，總不能都給錢吧？應秋泓呀，這次你又失算了**”

　　劉吉人講完了自己當年在托卡闖的禍，稍稍沉默了一會，突然向關仲友道出了心中的疑問：

　　“老關，有一件事我沒想通，從羅中盛刻在石頭上的詩句中，能深深感覺到，他雖然在西**生活了幾十年，仍然對故鄉和親人懷有深情。既然如此，羅中盛為什么還要**身高原，居然三十多年都不給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們通信呢？”

　　“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羅中盛選擇留在西**，我倒不覺得奇怪，因為從他的詩句中：‘瀾滄墓地野花香，江中漁父別秋泓。’已經清楚表明，他早已把自己的命運和西**連系在了一起。可是他為什么幾十年，都不愿意和自己的親人及朋友取得聯系，這件事會不會和女人有關系？**”

　　關仲友說到這里，下意識望了望應秋泓，應秋泓報以苦笑說道

　　“老關，你不用擔心我，有話盡管說，大家都是中盛哥的親人朋友，用不著忌諱什么，我很想聽聽你的真實想**。”

　　“我是這么想的**羅中盛不想和大家取得聯系，一定是和應總及武蓉有關。他失蹤后工程隊的人一直找不到他的蹤跡，如果他要是故意讓大家找不到他，在西**那樣的深山老林里，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從工程隊撤離拉覺山那天起，羅中盛就會猜到，過不了多長時間，應總和武蓉都會知道他出事了，那么他和她們過去所有的故事，都將隨著他的消失而畫上句號。如果我的猜想是對的，那么羅中盛還能夠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嗎？羅中盛一方面非常想念他的親人和朋友，另一方面他又不能再驚動他的親人和朋友，這就是羅中盛的**格，他只想讓自己一個人在心靈上承受思念故鄉和親人的痛苦。‘長風萬里寒蕭蕭，短笛一聲淚流流。’就是這種心情最好的寫照。但有一件事我始終沒想明白，羅中盛在拉覺山上燒炭時，明明和我講好，他回到內地后就準備和武蓉結婚，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見到羅中盛時我一定要問清楚。”

　　“你說得有道理，我想這一定和當時的環境有很大的關系，那時工程處正在清理階級隊伍，我們工區把鄒月華揪出來批斗，羅中盛因為同情鄒月華也受到牽連。我想這件事對他的打擊不小，回想他在工程隊受到的種種不公正待遇，讓他倍感心寒，這也許是他最終決定留在西**的原因。”劉吉人對關仲友的看**作了補充。

　　一直在專心聽大家談話，很少發言的**英，突然對這事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羅叔叔當初愿意舍棄工作，這么多年的工齡也不要了，我相信益西拉姆阿姨，年青時一定是個既漂亮又能**的女人，要不然怎么會拴得住羅叔叔的心？”

　　“哎呀，小**的話有道理，有道理！我現在都為次里瑪加的事后悔。我敢肯定益西拉姆也是那樣的康巴美女，還是****講出了事情的本質。”

　　武岳雖然在開車，也一直聽著大家的談話，聽了**英和劉吉人的話，心中不免有些發酸，這話似乎反襯出當年他母親不夠漂亮。快見到羅叔叔了，武岳的心情反而變得復雜起來：“這個差點就當了自己的父親，又讓母親等了一輩子的男人，自己以前是心存感激的。沒想到羅叔叔果然如母親所料想的那樣并沒有死，他不愿和母親結婚，也情有可原。可是他故意借**風雪失蹤，讓人誤以為他死亡的假象，卻引起了母親的懷疑，反而讓癡情的母親苦苦等待了一生。羅叔叔想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悲劇發生？也許這并非羅叔叔的本意，但卻造成了這樣的事實。唉，我那可憐的母親**我見到羅叔叔后，該不該把母親的遭遇講給他聽呢？”

　　當汽車過了一座小橋，順著一條溪流下行時，關仲友望著溪流兩邊無數的石頭，忽然有所發現地說：

　　“你們看這溪流兩岸大大小小的石頭，就是一九六六年那次泥石流的杰作。自然界的破壞力有時候簡直不可思議！它使得這條溪流完全改變了原來的模樣。泥石流發生前，兩岸還綠**如茵，頃刻之間就被地下翻動起來的石頭覆蓋，徹底改變了這里的地貌。

　　當年三處第二工程隊有一個工區在這里施工，幸好泥石流發生在白天，工人都上工地去了，只剩炊事班的人留在工區。泥石流來之前并沒有任何的預兆，一陣狂風**雨后，天**暗了下來，突然一陣巨響，山在搖，地在動，整個大地在顫抖，溪流里冒出無數巨石，伴隨著泥漿向下翻轉滾動**原來搭在溪邊的十多頂帳篷，瞬間就被淹沒在泥漿和巨石中。正在做飯的炊事員，當大地剛開始顫動的時候就嚇壞了，只恨爹娘生的腿短，都拚命向山上跑，才撿回自己的小命。幾十年過去了，這一帶依然是石頭的天下。”

　　“這件事幸好發生在白天，要是發生在晚上，一百多號兄弟的命就歿了。還是老天爺可憐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兄弟，要不然這山谷早就該叫百鬼谷了。”劉吉人不忘對關仲友的話進行補充。

　　汽車下山的路很長，當車子轉過一個大彎，群山環抱的山谷**現一條蜿蜒的大江時，劉吉人首先叫了起來：

　　“大家快看，我們又回到瀾滄江了，還有十多公里就是托卡。羅中盛呀羅中盛，瀾滄江里的細鱗魚，我今天是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