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柳暗花明

　　從拉覺山上的炭窯遺址，返回瀾滄江邊，天**已經很暗了，這天的行程，讓大家都感覺很疲勞。關仲友和應秋泓商量了一下，決定今晚仍然住在兵站，這里食宿方便，利于明天直接返回熱勇的汽車旅館，在那里等候羅西，打聽羅中盛的下落。

　　晚上在兵站的招待所內，關仲友語調真誠地對劉吉人說道：

　　“劉老幺，這次進西**，有兩件事情大出我的意料，這說明做人呀，不能過分固執己見?！?/p>

　　“老關，你說的第一件事情我知道，過去工程隊的人都以為羅中盛在**風雪中必死無疑，我也是持這種關點的。今天在拉覺山上的所見所聞，聯想到在巴塘發現酷似羅中盛的人，我開始懷疑先前的結論，是不是有點過于輕率了。因為事發時距我們撤離西**的時間很迫近，隊上只經過了短短三天的搜尋，現在想起來搜尋的廣度和力度都不夠。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武蓉和應秋泓就不完全相信你先前講過的話，她們有自己的判斷，并沒有受到你的影響。這也許就是女人的直覺，因為這直覺有愛的力量在支撐。我似乎感覺后面還會有好戲，等找到那個極像羅中盛的駕駛員，一切都會真相大白。但你說的第二件大出意料的事，我就猜不著了。”

　　“你當然猜不著，因為這意外就發生你劉老幺身上。”

　　“是不是你還為我今天在拉覺山上講的話生氣，我這次能來西**，是由你一手促成的，你沒有想到我不但不感恩，反而恩將仇報，只圖我的機關**打得痛快，全不顧別人的感受，滿嘴胡言亂語地挖苦自己的好朋友，讓你下不了臺。現在想起來，這的確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你占了便宜又**乖，誰要你道歉了？說諷刺話本來就是你劉老幺的特長，你講的話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讓我感到意外的是你昨天在喻連喜墓前悲痛欲絕的表情，以及你講的那一番感人肺腑的話，它深深打動了我的心，讓我見識了你的另一面?！?/p>

　　“啊，你說的是昨天發生在喻連喜墓地上的事，這叫觸景生情呀！喻連喜是因為我才到西**的，我現在活得好好的，他卻躺在地下三十多年了。我娘死的時候我都沒這樣傷心，因為她活過了八十歲，是屬于正常死亡。但喻連喜不同，他死時才十七歲，太年青了**不說了，不說了，再說下去，我又想哭了?！?/p>

　　從兵站返回熱勇的途中，大家心情格外地好，沒想到這次西**之行真的有了意外的收獲，居然在多個地方發現了羅中盛的蛛絲馬跡。如果把所有的巧合聯系在一起，難道不能得出羅中盛當年死里逃生的結論嗎？武岳在車上特地選了幾首流行的輕音樂，讓大家有心情邊聽音樂，邊欣賞沿途的風光。

　　進入西**才三天，關仲友發覺幾十年來，這里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首先是沿途看到的**胞居住的房屋，過去這里的居民，普遍居住的是破舊的土墻房，如今已改造成了**式的石砌房，不少房屋外面還貼了磁磚。其次是當地人穿著的變化，過去婦女穿長裙，總愛空著一只袖子，上半身有半邊身子裸**著?，F在她們身著**彩鮮艷的長裙，仍然喜歡空著一只袖子，但里面都套了一件襯衣。還有腳下的公路，當初是碎石泥結路面，如今已變成瀝青路面。公路上**胞的汽車和摩托車隨處可見，好多公路附近的村寨，有了電燈電話，條件好的地方還架起了衛星天線，和內地一樣看上了電視。

　　回到熱勇汽車旅館，央金立刻把應秋泓招呼進了店堂，非常神秘地對應秋泓說：

　　“阿姨，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打聽到了羅西是個扯格娃。他姓羅名西，父親是漢族人，母親才是**族人?！?/p>

　　“央金姑娘，什么是扯格娃？我不懂?！?/p>

　　“扯格娃就是漢族人和**族人通婚的后代，羅西的父親很可能就是阿姨要尋找的哥哥。”

　　“你是怎么打聽到這一消息的？”

　　“是一位認識羅西的司機告訴我的。”

　　“那位司機沒告訴你羅西住在哪里嗎？”

　　“他說羅西就住在芒康縣境內，祥細的地址不太清楚。”

　　這條消息更進一步證明，羅中盛當初的確是死里逃生，要不然羅西為什么和羅中盛如此神似！應秋泓心里暗暗高興，如果羅西是中盛哥的兒子得到證實，中盛哥現在的生活條件也不會太差，因為兒子都有自已的大貨車，父親的生活也一定不會苦到那里去。

　　“央金姑娘，你估計羅西的汽車什么時候能夠回來，我真想馬上見到他?！?/p>

　　“這很難講，也可能一兩天，也可能三四天，凡是從四川過來的汽車我都可以打聽，有了消息我馬上通知您?！?/p>

　　因為天氣尚早，關仲友想到西曲河釣魚。頓珠告訴他西曲河現在的魚不好釣，河口一帶的魚，肯定會多一些。于是關仲友叫武岳開車送他，大家覺得到西曲河口只有幾公里，不如一起去玩一會，于是又開車向西曲河口進發。

　　汽車離開熱勇不久，坐在前排的應秋泓突然看見在西曲河里，有一只深****的動物，在湍急的江水中來回穿梭，行動異常地敏捷。

　　“武岳，開慢一點，大家快看呀，下面河水中是什么動物？它在水中游玩如履平地？”

　　武岳把車慢下來，座在窗邊的劉吉人，也發現了那只動物，他淡淡地笑了笑說：

　　“這家伙叫水獺，它捕魚的本領非常高超，快看**它已經叼上了一條魚！”

　　大家果然看見那只水獺嘴上叼著一條魚，快速地游上岸，抖掉身上的水，瞬間就消失在河灘的亂石叢中。**英看見水獺后，既興奮又自豪地說：

　　“這次進西**，我真的開了眼界，看見了禿鷲、蒼鷹、狗熊、巖羊、獐子、麂子、馬鹿、馬**、野兔…..今天又看見了水獺，不知道今后還會碰見什么野生動物？”

　　西曲河流入金沙江，每到魚產卵的季節，就有大量的魚從金沙江涌入，逆流而上，到西曲河的上游產卵繁殖后代。這個時候是捕魚的最佳季節，不少外地來的職業漁民，就在河口一帶大勢捕撈，因為過度的捕撈，西曲河的魚類資源明顯少了。十多分鐘后，汽車開到了河口，關仲友準備好魚竿，向河灘走去，**英陪應秋泓到金沙江邊散步，劉吉人眼尖，發現河灘的一塊大卵石上刻了不少字，他覺得奇怪，什么人在這里刻字留念？于是就走到大卵石前，想看一看到底刻了些什么？他剛上前看了一會兒，立刻有了重大現發。

　　“大家快來看呀，羅中盛在這里刻了一首詩！”

　　劉吉人的叫聲像一聲驚雷，使眾人心頭一震，于是紛紛趕過來觀看，巨大的卵石上面果然刻了一首七言律詩。

　　依窗遠望寄鄉愁，

　　初宿金沙月**朦；

　　長風萬里寒蕭蕭，

　　短笛一聲淚流流。

　　鷹旋絕壁開新路，

　　車行深山舞長龍；

　　瀾滄墓地野花香，

　　江中漁父別秋泓。

　　從現場看，這首詩刻的時間不長，地上還留下不少刻字時鉆下的石屑，填在字上的紅油漆也非常鮮艷，漆厚的地方還沒**透。詩中的“秋泓”兩個字，刻得比其它字大一些，也深一些，在整首詩中顯得特別的突出。應秋泓看了一會，突然感到心口穩穩作痛，她緊咬嘴唇，努力克制自己，使身體保持平衡。她在心中吶喊：“中盛哥，你果然會寫詩，去年夏天弘盛賓館出現的神秘老人，肯定就是你了。既然中盛哥不愿意見我，一定是在暗處觀察過我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為什么**為什么還沒有把我這個見異思遷的妹妹忘掉？這不是一首普通的七言律詩，它的每一個字里都飽含著深情！那‘秋泓’二字的筆劃刻得那么深，是愛得深？還是恨得深？從‘父’字上面兩筆的刻痕中，溢出的紅漆，是無意還是有心？你是否在暗示，你兩眼流出的是血而不是淚？**江中漁父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把眼前寬闊的金沙江水，當成了我的化身，在這里不辭辛勞的陪伴了我幾十年嗎？年青時為了救爸爸的命，你學會了捕魚，這幾十年你都以捕魚為生嗎？不妙呀！中盛哥要告別江水，回到遍地野花香的墓地，你到底怎么了？我的中盛哥，難道你是在**待自己的后事了嗎？你千萬不能有這樣的想**，你的秋泓妹妹已經來到你的身邊，中盛哥你在哪里？你快出來吧，我的中盛哥呀！**”

　　關仲友也完全被這首詩吸引住了，事情發展到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羅中盛果然沒有死，這首詩就是最好的證明。讓人感到驚訝的是，幾十年后羅中盛不但仍然思念著應秋泓，更是對這條公路和逝去的工友懷著深厚的感情。他準備告別打魚的生活，重新回歸到大自然中安享晚年，逝世后極有可能將自己葬在岳宗靈的墓地旁，關仲友受到這首詩的感染，情緒也變得慷慨激昂起來：

　　“從一九六三年進西**，到今年已經過去了四十個年頭，歲月滄桑，大家的顏面都完全變了。我們當年過金沙江時，正值中秋節前后，羅中盛在詩的前半部分，真實而生動地描寫了他當時惆悵的心境。詩的后半部分，羅中盛的情感世界得到升華，他不但描繪了當年筑路的艱辛，還把公路通車后，各種物資源源運進西**的情景，用最**辟浪漫的語言凸顯出來。也把對親人及犧牲工友的懷念，表**得淋漓盡致。真沒想到幾十年后，羅中盛還能有如此樂觀豁**的胸懷，在這里刻詩留念。我除了增加對他的敬意外，更為有這樣一位終生的朋友而感到自豪?！?/p>

　　武岳也被詩中的境界所感染，說話激動不已：

　　“昨天大家還在懷疑，我爸爸墓地上的杜鵑花是羅叔叔種的，今天就得到證實。羅叔叔，我感謝您為我們家所作的一切，您對我們一家的愛，我將銘記終身?！?/p>

　　劉吉人正想說什么，忽然發現應秋泓臉**蒼白，表情極為復雜，心中正在經歷這首詩帶來的沖擊。原以為死了幾十年的親人，一下子又復活了，喜悅夾雜著痛楚，不知有多少往事涌上心頭**劉吉人怕應秋泓出現意外，于是對**英說：

　　“****，你快把應總扶到車上，我們都回去吧。這幾天不停的奔波，大家一定很疲勞了，今天的發現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厝ズ蠛煤孟胍幌耄覀冇檬裁捶绞絹響c祝和羅中盛的重逢?！?/p>

　　在汽車上，應秋泓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心情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口中反復默念著詩中的最后兩句，想從中找到中盛哥的真實意圖。她越想心中越有不祥的預感，興奮中夾雜著憂慮。興奮的是找到了中盛哥在這里生活最直接的證據，憂慮的是詩中最后兩句所指的內容。可以有兩種不同的解釋，但愿老關的解釋是對的，那我的顧慮就是多余的。我現在應該好好想一想見到中盛哥后，自己應該怎樣表現，這才是最重要的。畢竟中盛哥已經結婚生子，組織了家庭，自己只能以妹妹的身份，勸說中盛哥遷回重慶。

　　回到旅館的房間，應秋泓的心情又激動起來，她想到自己出發前的愿望就快要成為現實，情不自**拿出記事本，寫下了一首即興抒發的詩。

　　漫漫雪疆山連山，

　　妹有情衷萬萬千。

　　一世相思多少淚，

　　重逢阿哥在哪天？

　　應秋泓寫完詩后仍然思緒萬千，她從包里取出相框，對著羅中盛的照片看了好半天，默默在心中念道：“爸爸，這張照片您保存了幾十年，也內疚了幾十年。今天我終于可以確認中盛哥還活在人世間，要是您還健在，不知道會有多么高興??！**您早就把中盛哥當成了親生兒子，我也把他當成了親哥哥，不管出現什么樣的情況，女兒都要為爸爸彌補生前的遺憾，一定要找到中盛哥，把他帶回家。讓辛苦了大半輩子的中盛哥，晚年能過上舒心的**子。中盛哥，過去我以為你遠在天國，想不到你現在就在我的身邊**你是不是故意躲著我？為什么到處都有你的蹤跡，卻到處難覓你的身影？中盛哥你現在到底**在哪里呀？我的中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