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沈家長子

　　沈詩嵐和大堂哥沈伯灝關系很好。伯灝曾在詩嵐家住過，作為當時家里最大的孩子，他還幫著趙丹箐帶過她。伯灝和沈侯烴年紀只差了六歲，沈侯燁夫婦下放后，伯灝三兄弟被趙丹箐接到了家里，沒多久沈侯烴也下鄉了。后來，許敏在農場生了孩子，還是當時18歲沈伯灝去把襁褓中的詩嵐抱回的上海。

　　大嫂子馮如佩的父母都是教授，和詩嵐家住在前后街，算是鄰居。在那動蕩的年代父母都被下放不在身邊，家產也被沒收了。她跟著守寡的乳母一起擠在唯一留給他們家的一間小亭子間里，在當時沈伯灝夫妻結婚也算是“門當戶對”。還好后來恢復高考，夫妻倆都考入了BJ大學。不然，沈侯烴夫妻回城都沒地方住了。他們剛剛出生的沈家長孫沈子琮一直是放在趙丹箐身邊撫養，到讀小學時才會北京和父母團聚。

　　實際上，很小時候沈詩嵐一直以為伯灝就是她的父親，伯灝考取了BJ大學要離開家，詩嵐還為此哭得死去活來。當然這些事她已經記不得了，都是奶奶后來講的，不過，直到現在大哥哥的話甚至比她母親的還管用，倒是真的。

　　“嬤嬤，您老身體好呀？”

　　沈詩嵐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大嫂子的乳母，詩嵐這輩兒，大家都跟著馮如佩叫嬤嬤。

　　嬤嬤見年已經快70了，但是看上去精神還是很不錯。從子琮上小學起，她就跟著一起到北京來了。馮如佩的父母沒能從那動蕩年代里熬過來。所以嬤嬤就真的成了馮如佩最親的娘家親人了。

　　“六小姐，長遠不見，儂好呀！”嬤嬤的一口上海本地話的口音，沈詩嵐小時候總覺得聽嬤嬤說話好像是在唱滬劇，“大官人，大姐，六小姐來了。”嬤嬤隨后關上門，對著樓上喊道。沈家的孩子不分男女一起序齒的，所以沈詩嵐排行老六。

　　好親切！

　　聽著嬤嬤的說話聲，特別是她對沈家孩子的一些稱呼，讓詩嵐想起了小時候，嬤嬤每天一定會在下午到她們家來，陪著奶奶聊天、做針線活。

　　“來了！”沈伯灝夫妻聽到了嬤嬤的叫喚聲，下了樓來。他們家的房子是公家的福利房，也是九十年代國內最早一批的復合式公寓。當初肯定是很好的，但現在看起來就有點兒老式了。

　　一眾人互相問好，詩嵐送上了禮物。嬤嬤表示晚飯早已準備好了。四人來到飯廳，就座。

　　“為了你來，今天嬤嬤可花了大心思啦，看看都是你喜歡吃的。”大嫂子，給詩嵐盛了碗湯。這是趙丹箐給沈家養成的規矩，再親的人，餐桌上的每人湯勺只勺自己湯碗里的。

　　其實桌上的菜確切地來說是奶奶趙丹箐喜歡的。畢竟嬤嬤離開上海的時候詩嵐的美食品位還沒養成呢。當然，這并不影響她對這些菜肴的懷念。好幾個葷菜從她奶奶過世后家里已經絕種了，雖然好吃但是太復雜，家里都不愿做。

　　“嬤嬤，這醬方我多少年沒吃了。你真是疼我?！?/p>

　　“我這是按照二太太的方子做的。別說你很久沒吃到了，家里也很久沒做了。我不大做，太麻煩。現在外面賣的都是偷工減料的。你想，連北京都有賣姑蘇老店的東西了，家里就不再自己動手做了。不過，現在飯店里用的不知道是什么紅粉，我做的還是按照二太太方法，買的是正宗稽亭的紅曲米放在石臼里現舂出粉來，再做的。大官人也喜歡吃?！?/p>

　　“大官人”指的是沈伯灝。雖然他們夫婦真的把嬤嬤當長輩一樣敬重，但是嬤嬤到沈家這么多年，從來都是以傭人自居。后來在那個年代，她只能放棄少爺小姐的這些稱謂，改稱哥兒、姐兒。但是這些年，老派的稱呼又復興了，她又把稱呼改回來了，除了子琮。

　　沈詩嵐真正地享受了一頓令她滿意的晚飯。雖然沒有海參鮑魚，但是這頓精細的家常菜吃出了童年的回憶。

　　吃過晚飯，沈詩嵐要幫嬤嬤洗碗。嬤嬤把她趕出了廚房。因為有洗碗機，她也就沒再堅持幫忙。馮如佩帶著詩嵐正式地參觀了一下他們的家。

　　“子琮的房間空著，你晚了的話可以住在這兒。”姑嫂倆參觀完畢后，又手挽著手回到樓下的書房。

　　書房很大，對門的空間放著沙發作為會客的地方。利用隔斷隔出房間的兩頭，那兒各自放著兩張古樸的書桌和很多裝滿了書的書架?？磥磉@個書房是大哥夫妻共同的書房。

　　沈伯灝已經在會客的沙發上座著了，嬤嬤正在擺弄茶幾上整套的白釉手繪粉彩紅茶花兒的景瓷茶具。

　　“聽說你喜歡喝英國紅茶，我們家沒有，不過家里有祁紅，你嘗嘗。”沈伯灝示意嬤嬤給大家泡紅茶。

　　“其實我也喝綠茶，只是在英國好的茶不多，這些年就養成了喝紅茶的習慣。這么晚了，嬤嬤能喝紅茶？”沈詩嵐坐下后問道，老人家晚上喝紅茶會睡不著的。

　　“我不喝。給你們沏了茶，聊會兒天，我還要等著看連續劇呢。”嬤嬤熟練地沏著茶。

　　沈詩嵐接過嬤嬤遞來的斟了七分滿的聞香杯，將品茗杯反扣在聞香杯上，拇指和食指捻住兩個杯的杯底翻轉一圈，品茗杯在下，聞香杯倒扣在上。從品茗杯中提起聞香杯，沿著杯口轉了一圈，瀝干聞香杯中的茶水，再把聞香杯翻過來，握在掌中，杯口朝自己，用拇指捂著杯口放在鼻下，細聞茶香。

　　端起小小的品茗杯，分三口慢慢細致地品嘗。祁門紅茶不愧為以茶香享譽世界名紅，茶香馥郁，茶湯紅艷明亮，香氣芬芳持久啊。

　　這些年來詩嵐在英國也品過祁紅，甚至她還托父母親從中國帶過精品祁紅送人。但在歐洲品祁紅基本上是加奶加糖的英式方法。但現在她發現，其實最合適祁紅的還是中式品茗法，先聞其香再品其醇。加了奶會蓋去祁紅的蘭花香；加了糖就無法體會其先甘后甜的滋味。

　　“我在這兒等著，也就是想問問你琮琮的事，你說完了，我就回房了?！眿邒呖粗蠹以谄凡栝e聊，先把她想知道的事兒問了出來。

　　“琮琮？他有什么事兒？他在巴黎不是挺好的，他說他經常和你們視頻啊?！痹妽箍粗谒龑γ娴娜讼蛳嗷ビ醚凵裨诮涣??？磥硎怯惺裁此恢赖氖聝喊?。

　　沈伯灝夫妻和嬤嬤好像溝通好了，嬤嬤先開口道：“六小姐，你知不知道琮琮在中國有個女朋友的事兒？”

　　沈子琮自從到北京上小學開始，因為父母工作忙，基本上就是嬤嬤一手帶大的。這也是為什么嬤嬤對沈家所有人都以下人的身份稱呼，只有子琮她是叫名兒的，真心把他當作自己的小輩來看的。

　　沈詩嵐點頭肯定道。她對子琮的女朋友有印象，子琮皮夾子里就有這個女孩的照片。

　　“你說，有什么辦法讓他們倆分手啊？”嬤嬤接著問道。

　　“為什么，這個女孩不好么？我看琮琮對女孩好像蠻認真的。你們見過這女孩嗎？”沈詩嵐看大哥大嫂好像和嬤嬤是一個態度，她看著有點兒突兀。即便他們不喜歡這個女孩，她又有資格談論這事呢？

　　“這事兒其實都怪我?！眿邒邍@氣自責道，“我應該一開始就阻止的……”

　　沈伯灝夫妻都是事業型的人。當年為了沒有后顧之憂到BJ大學讀書，他們把剛出生的孩子留在了上海托付家人照顧。沈子琮要讀小學一年級時，他們倆夫妻在北京的工作穩定了，嬤嬤才帶著孩子到北京和他們一起生活。子琮的啟蒙教育是趙丹箐負責的，但是他從小的生活瑣事都是嬤嬤一手料理的，所以他和嬤嬤感情很好。嬤嬤知道他所有的喜怒哀樂，他也和嬤嬤沒什么秘密。

　　在他高中時和一個同班女同學關系很好，子琮就和嬤嬤說想和那女孩挑明關系。當時因為面臨他的高考，嬤嬤當然不同意，就勸他等高考后再說。畢竟他們在最關鍵的時候，如果真的明確戀愛關系會影響高考的，雙方家長肯定有意見。子琮也很懂事，同意高考后再談戀愛。

　　高考后沈子琮和那女孩告白，那女孩倒也喜歡子琮，接受了他。誰知這女孩高考后因為學校不理想，沒讀兩個月家里安排她過了年馬上出國留學了。這使沈子琮措手不及，很郁悶。他勸那女孩再等幾年他們一起出國，可是那女孩的家里不同意，加上簽證也下來了，子琮改變不了對方的想法。

　　就這樣，他們的戀愛關系剛開始沒幾個月就相隔兩地，只能通過信件維持愛情。在琮琮大學兩年級的冬天，那女孩回國過年明確地和琮琮分手了，據說她在國外又有男朋友了。沈子琮是個很驕傲的人，也是個對感情認真的人，女朋友說因為他們分開兩地，所以不能維持感情。他對這個觀點很不以為然，但是顯然很多人和他的觀點不一樣。

　　接著就是現在這個女朋友張小蓮。據嬤嬤說張小蓮是沈子琮在和初戀分手后一年通過在京各大學聯誼舞會時認識的。這個女孩比子琮小三屆，是在QH大學讀電子光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