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最終梅雪薇還是沒有給我答案。

　　她站在我身旁，眼神游離，故意不看我，輕輕的說了句，“高考完，等到成績出來的時候，我會給你答案的。”

　　我說好，我等著你給我答案。

　　然后我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以前的時光。梅雪薇和我能走到一起，純屬巧合，也純屬意外，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的，更關鍵的是梅雪薇本人也是這么認為的。

　　所以那時候她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高考后，我們分手吧！”原因其實很簡單，她并非是愛我。因為愛一個人會有種和他相守到老的決心，而不是想著和他分手的決心。

　　我們爭吵過一次。那次是在春節開學后的第一次模擬考過后。

　　那是一次根本就沒人關注的模擬考試，包括一手發起考試老師們，語文老師的作文甚至都是找學生幫忙改的，其重要程度顯而易見。但是梅雪薇卻表現得很在意。因為那次她的排名竟然在胖子之后，屬于全班最低。

　　她看起來很不高興。于是我安慰她說：“不要在意這一次考試啊，更何況你從來都不學習，沒什么大不了的。”

　　沒想到梅雪薇突然回頭對我吼道：“誰說我沒好好學習的，你自己考的很好，你當然就可以這樣說，可是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嗎？”

　　說完就自己離開了。我呆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怎么辦。

　　后來我在學校后面的河邊找到她，她坐在河邊的亭子里，對著河水發呆。我走過去，她知道是我找到了她，但是沒有回頭。

　　我站在她身后，離她大概一米，我說：“早上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樣的話的。但是我真的想告訴你，這次考試不重要的，這是你沒發揮好。”

　　“不用你管這么多，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解決。”語氣生硬。

　　我上前看著她不說話，她還是沒回頭，一直盯著平靜的水面。我按難以理解她為什么會盯著飄滿垃圾的河水不放，但是我知道她在那一刻很討厭我。

　　我站在那里，“你以為我相管你嗎？我根本就難得管你，我只看你難受，想安慰你一下。沒人天生就想安慰你的。”

　　梅雪薇站起身，恨恨的看了我一眼，“那好現在不用你管了。你走吧！”

　　我說：“我不走。”

　　然后就陷入了一種僵局，她甩甩手，又坐了回去，“隨你。反正是早晚都是要分手的。”

　　其實所有人對分手兩個字都是很敏感的，我也不列外，我看著她，問道：“為什么要分手？既然要分手，為什么還和我在一起。”

　　她說：“我不知道。”

　　然后在接下來的一周里我們不再說話，我甚至在學校看不到梅雪薇的身影，胖子有次半夜從網吧回來，他將我從夢中搖醒，然后告訴我，梅雪薇跟著紀艷玲在學校外面喝酒，喝到大醉，連路都走不穩。

　　我不耐煩的說了句：“你丫有病，關我屁事啊！”

　　然后準備繼續睡覺，但是卻怎么也睡不著。

　　后來過了差不多一小時，還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我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陽臺，給梅雪薇打了電話，第一個她沒接，第二次打的時候，響了兩聲她就接了。

　　她說：“你終于想起我啦？”

　　我說：“嗯！你現在在哪兒？”

　　“回學校了，已經不在外面了，你知不知道，你不陪在我身邊，他們都灌我酒，我喝了好多酒，差點被他們灌到醉死。”

　　我說：“你醉了，早點休息。”

　　她說：“我不。我現在就是想你，想你，很想你……”

　　然后電話那端的她便沒了聲音，我等了許久，她還是沒說話，然后我知道她已經睡著了。我蹲在陽臺，看著遠處的大橋，燈火輝煌。

　　不一會兒，瘦猴也從床上爬起來，我倆就蹲在陽臺上，把胖子的煙當白菜一樣糟蹋。

　　我回頭看瘦猴：“瘦猴啊，你以后要去哪里補習？”

　　她彈了彈手里的煙灰，嘆了口氣，“不知道，我媽說去這里，我爸又說去那里，其實我那里都不想去，我想讓時間停止，我永遠都像現在這樣，每天看看電視劇，看看網絡小說，多好啊！”

　　“是挺好的，我也想這樣，但是時間是會往前走的。我記得小時候的一篇文章中就說過，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他苦笑一下，“你的記性真好，我對于小學的事情，全都忘記了，連小學的名字都記不住。真的，沒撒謊，我小學轉學好多次，具體的次數我也忘了，反正就是轉了好多次學，不是因為成績太差就是跟著別人打架或者和老師打架。”

　　我說：“你很牛，我就只讀了一所小學雖然也很想打架，但是從來沒打過。”

　　“我爸媽那時候對我太失望了，別人家的孩子，會拉小提請，會書法，會畫畫，而我，除了惹禍，什么都不會。”

　　過了會兒，他掐掉煙頭，緩緩的說：“其實，我想，要是當初我不那么愛闖禍，我能乖乖做一個好學生，每年考第一，每年家長會都能得到老師的表揚，也許，也許我爸媽就不會離婚了。”

　　我再次給他點了支煙，“算了吧，過去的都過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有你的生活，好學生有好學生的生活，你爸媽也有他們自己的生活。”

　　“有點扯淡，但是很有道理。”

　　“哈哈哈……”

　　凌晨四點的時候，我們才繼續回到床上，直接睡到次日十一點。

　　有時候我想，那就是我對于高中最深刻的印象。

　　我的高中其實朋友很少，更多的就是和胖子，瘦猴，曉平在一起，當然還有其他的，但是日后能一直聯系并且不能忘記的，除了胖子，瘦猴，曉平，就是曉平，瘦猴，胖子。

　　我曾一度羨慕那些朋友很多的人，我的心理學老師說過，那種人其實是天生的政治性人物，他們無論站在哪里，都會和很多人打成一片。但是我一想我一點都不喜歡政治，更不喜歡和政治性人物打交道，所以便不再羨慕他們。

　　曉平說的最多的就是，做最好的自己。但是當我們問他什么才是最好的自己時，他搖搖頭說不知道。于是我們紛紛說，這句話應該改成做自己想要的自己才對，他回過頭問我們，怎樣才算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我們擺頭說不知道。然后我們發現，自己就是自己，關于自己的問題，其實是無解的。

　　終于，所有的疑問都在那個夏天高考之前得到了解決，除了梅雪薇仍然欠我一個答案。這是我臨近高考的前一天自我總結時想到的。

　　比如我自己的去向，父母要求我考到鄰省，最好學金融學。因為我有一個舅舅在那里，混得很顯赫。

　　比如我過去買的書籍和雜志，它們被我從各個角落里搜羅出來，堆在地上，宛如一座小山，我本打算把它們全部帶回家的，因為他們不是教科書，也不是輔導資料，我想在我老了以后，我還會看它們。但是看著那一堆書山，我突然間就瀉了氣。它們之中既有外國名著，也有中國名著，更多的是一些在圖書館里借不到的書籍，因為都是一些三流的作家寫的書，我覺得好看，就買了下來。

　　最后我只好在學校公告欄里貼了張紙，好書贈與有緣人，沒抱多少希望的。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宿舍門就被人敲開了。

　　瘦猴開的門，看見門外站著黑壓壓的一片學生。其實他說的有些夸張，因為學校的走廊里常年都是昏暗的。瘦猴以為是食堂又著火了，叫人救火呢！于是他問：“你們是干嘛的？這里是高三的宿舍。”

　　為首的一個學生說：“我們是來向星石要書的。”

　　瘦猴讓了條道，抬頭喊我：“星石，都是你的粉絲。”

　　后來我一看，好家伙，來的人還真不少，那堆書終于在中午時分被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全部帶走，我的柜子里就只剩下幾件衣服。看著空空的柜子，胖子開玩笑說：“完了，星石下一步就要把內褲送給學妹了。”我說：“滾蛋。”

　　事實上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我的粉絲，連玻璃絲都不是，他們中很多人連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僅僅是因為看到有人無償贈書，就全跟來了。

　　不過后來來了幾個高一的小學妹，她們一人挑了兩本文學書籍，還讓我在上面簽了名字，我當時簽的是會奔跑的石頭，那是我最后一次寫那個筆名。其中一個女生眼睛有些冒金星的對我說：“星石學長，其實我們都很喜歡你寫的東西。”

　　然后她們又提議和我合影，我不作任何推遲的就答應了。拍完了給我看的時候，我想，那是我被拍得最丑的一張照片。

　　但是她們已經匆匆離開了。

　　辦完了書的事情之后，我有種養女十八年但是最終女兒嫁給別人的感覺。我坐在椅子上，翻開自己三年來記下的日記，那種16K的筆記本足足寫了四本。我突然發現自己每天能往上面寫的廢話真的太多。竟然填滿了四本筆記本。我問曉平借了膠帶，用最簡單的十字封法將它們捆綁在一起，然后塞到行李箱的底部。就等著來年將它們拆開。來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但是那時候我都不知道，我只能瞎猜。

　　曉平走過拍拍我的肩膀，說:“別那么傷感，不就是幾本書嗎，反正你留著也沒用。”

　　我說了句：“你不懂。”

　　曉平呵呵一下，“就你丫的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