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許敏發飆

　　三人回到家已經十點過了，沈詩嵐也不愿再回公司的公寓了，今晚就留在家里睡了。

　　“你打開看看，程玲玲讓你給老大帶什么東西？”

　　回到家，沈詩嵐捏著頭頸很累地坐在沙發上像歇會兒，母親許敏站在她身邊對著她大嫂程玲玲給兒子捎的那只拉桿箱好奇地看著。

　　“姆媽，這是人家的東西。”沈詩嵐討厭地搖著頭。

　　“她鎖上了，沒有密碼。”許敏看到女兒對這箱子沒興趣，她自己上前想打開它，但是箱子是用密碼鎖上了的。

　　“她什么意思，不相信你？還托你帶這么重的東西！你這么幫琮琮，我看程玲玲她可沒有感激你的意思。”許敏尖聲道，“你今天送了這么貴的東西給他們家，還人人有份，人家不一樣不當你自己人看，我看你是吃力不討好。什么哥哥妹妹的，你別忘了，沈書卿是怎么對你這個侄女的，她有拿你爹爹當弟弟看嗎？

　　你不要令不清，真以為一個姓就是自己人？你今天送你大爸爸的那些書，是古董吧？我聽了一耳朵，好像說是18幾幾年的，那就是古董了。送程玲玲的胸針也是古董吧，也要上萬的歐元吧？你說說，你給你舅舅、阿姨送的是什么？就每家一對歐米伽的對表，我原先以為很好了，但小官的那只表多少錢？這表的名字我聽都沒聽見過。韋潔說那是專業表，而且還是今年新出的。我的弟弟妹妹也是你的長輩，你怎么可以這樣厚此薄彼？”許敏站在客廳里大聲地責罵女兒。

　　沈詩嵐知道，一定是前面母親在大伯家的客廳里和大姆媽、三阿嫂聊天時，炫耀自己給她娘家的禮物。三阿嫂韋潔就故意告訴她，她送給大伯家東西的價錢，以此來打擊母親。沈詩嵐從小就覺得韋潔母女和她不對盤，更多的原因就是因為她們母女看不起自己的母親。

　　對于母親的責怪她沉默無聲。這時洗完澡的沈侯烴回到了客廳，因為他已經在二樓聽見妻子的大吼聲了。他想來給女兒救場。

　　“你也不看看幾點了，她已經忙了一天了，明天她就要上飛機了，還不讓她早點睡。”

　　“是啊！她還要去香港、北京送禮呢？”許敏諷刺丈夫道，“你當然心疼她了，她給你在你們家長臉啊！你們父女倆除了這個姓，從沈家得到什么了？沈家的所有的東西，不是被抄了，就是讓他沈侯燁給捐給了國家。他愛國，捐了家產，但是國家沒有虧待他，他今天不也是享受到了國家給他的待遇。你呢？你得到什么？他當初捐出去的財產你也有分的，老太太也有分的！

　　這個我就不去計較了，但是憑什么現在我女兒賺了錢，就處處要進貢他們家最好、最貴的東西啊？前年沈禮馨回國，她給你什么？就一盒毛筆，給了我一瓶香水。那盒狼毫筆估計是她爺爺的東西。誰從美國回來，送毛筆的？她沒想到給你買東西，她爺爺不好意思，拿出人家送他的東西給你，那是沈侯燁自己不好意思了。送我的香水是什么東西啊？幾十塊美金而已。我們每次去歐洲看嵐嵐，回來給他們送的是什么？他大房真是好意思！”許敏對丈夫女兒很有意見。

　　她和沈侯烴是在插隊的農場認識的。那時她就知道丈夫家成分不好，她自己家里是三代紅的農民。在那個時代，她和丈夫的身份有著天壤之別。但是她喜歡這個會吹口琴、拉手風琴、知識淵博、長得英俊來下鄉改造的男子。因為她，沈伯烴的日子好過多了。后來他們結婚了，因為這樣，后來他也可以跟著她一起回城。

　　回到上海，許敏見到了丈夫的家人。她的婆婆是個很優雅、美麗的女子，第一次見到她，許敏才有了作為女人畢生第一次的自卑。盡管趙丹箐衣著普通，甚至襯里有補丁，但很干凈。雖然頭發已經灰白，人也有些憔悴，但是精神面很好。在一間二十幾平方空蕩蕩的房子里帶著三個男孩一起住。即便這樣，她還是感覺到婆婆的美麗。

　　他們回來了，大房的老大、老二也回到父母身邊了。只有小官因為上FD大學，周末還住在他們家。趙丹箐把房間一隔二，沈侯烴夫婦住在后半間，婆婆帶著小官住在前半間。其實這棟三層樓的老式小樓房，是趙丹箐的嫁妝，**時被沒收了。這棟樓又被分派來了四家人家。八十年代初這棟樓落實政策了，但是一直到**后這棟樓才真正完全回到它主人的手里。

　　相處久了，許敏才慢慢地真正見識到趙丹箐的魅力。老太太才學很淵博，家教也很好，說的是一口清幽細慢的吳語，襯得她更優雅了。她好像什么都會，什么都懂，連經常為國家出國公干，在北京當干部的沈侯燁夫婦也對她很尊敬。每次他們夫婦回上海都會來看望她。他們說的那些事、講的那些夾雜著英文單詞的話，許敏大部分都聽不懂。

　　那時就連許敏的母親，一個不識字的農民老太太都看到她婆婆直發憷。她記得她母親說自己的婆婆，即便趙丹箐沒有華麗的衣服、沒有卷燙的流行發式，甚至沒有珠寶裝飾，但是她一看就是出生于舊時代時期的大小姐。

　　她的婆婆沒有等到孫女的功成名就就去世了，去世前她拜托丈夫的長子，一定要想辦法讓詩嵐去劍橋留學，這是她唯一的心愿，也是她自己唯一的遺憾。因為在她自己年輕時想去劍橋留學，她曾經到劍橋留過學的父親去世了，她要守孝。后來家里也因為抗日戰爭家道中落了，而她的兒子也因為生不逢時沒能去劍橋留學。孫女兒要為他們母子圓了劍橋夢。就這樣，沈詩嵐沒能去，在九十年代，中國年輕人第一夢想留學地的美國劍橋，而是去了英國劍橋。

　　在沈家，大部分的人都暗暗為沈侯烴可惜，因為他娶了許敏這個和沈家格格不入的女人。即便是趙丹箐也是不滿意她的媳婦的。但是怎么辦呢，她已經是自己孫女兒的母親了。所以，沈詩嵐的教育問題，她是不會讓兒媳婦沾手的。

　　從小孫女兒在學業上的教育是做老師的兒子管的，而除此之外，沈詩嵐的待人接物，思想品德，形態禮儀，甚至是各種中國女孩子該有的才藝都是趙丹箐手把手教的，一直到她逝世。詩嵐今天能成為一個社會精英，奶奶趙丹箐功不可沒。

　　沈侯烴出生的不巧，使他沒能趕得及子承父業。但是家學淵源，從小在母親的培養下，他的英文水平很高。因為是重點中學的優秀老師，自己唯一的女兒上重點中學，一早在他們家就必須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女兒從小的讀書成績，除了每門功課都要最好之外，特別是英文這科成績不止要保持全校第一，更要全區。乃至全市第一，這是必須的。

　　所以他對女兒在學業上的教育模式絕對不同于他學校里的學生，懸梁刺股，十年寒窗，他奉行的是老輩兒的教育方式。只有這樣女兒才能超越自己，超越沈家第三代、第四代的所有人。

　　許敏在很多事上和丈夫想法不一致，對夫家也有千般抵觸。但是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她是絕對信任婆婆和丈夫的，相信夫家教育方式的傳承絕對可以讓女兒出人頭地。所以她支持所有沈家母子嚴厲、苛刻的教育“手段”。但她沒想到，完全讓出女兒的教育權利，得到的結果竟然是女兒只向著沈家人，不把她娘家人放在眼里了。

　　“不管怎么說，大哥年紀最大，加上他見過世面，詩嵐今天這么做沒錯。她如果給你弟弟送上世紀原版法律書籍，你弟弟也看不懂啊。再說，她不是還給你弟弟妹妹錢了嘛。這送東西本來就是各有所須，送得東西大家喜歡、滿意，就行了。”沈侯烴勸道，他實在是煩了妻子的情緒。

　　“對，我們家就看中錢，給錢就行了；你們家都有文化、有品味，送東西都要花心思。你不就是嫌我們家俗氣嗎！”許敏聽了丈夫的勸更生氣了。

　　“媽，你不要再說了。你也不想想，舅舅阿姨家還有那么多表弟妹我也給東西了。我連第三代也送了。是，大爸爸家的東西我是花了心思，那也是限于大爸爸一個人而已，他畢竟是我們家的大家長。所有的東西都是我一件件花時間買來的，你說我對你娘家沒花心思，這不公平。你是看見我一回來，就按著名單分派禮物的。哦，就換來你這通罵，你說我冤不冤！”

　　母親的無理取鬧讓沈詩嵐很生氣，她不覺得自己看輕母親的娘家人。或許在送的禮物上她是有差異，但就像父親說的每個親戚家的情況不同，送的東西也就不一樣。再說，大爸爸家什么都不缺，本來就是人情往來而已。母親的娘家就不同了。

　　她的兩個舅舅和兩個阿姨家都借著他們家十幾萬錢買房呢。這錢收不收得回，沈詩嵐不知道，至少她不會去催。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對母親的娘家是有意見的，她不是他們的提款機。作為小輩、作為親戚，幫幫他們她也無所謂，但是予取予求那就是消磨親戚間的情分。

　　“我累了，不你和你扯了。”沈詩嵐厭煩地阻止母親的“好精神”，起身準備上樓，“爹爹，姆媽，我去睡覺了！你們也早點睡，明天見。”和父母道了晚安，在母親繼續的嘮叨聲中上樓回房洗澡去了。

　　第二天上午，沈詩嵐就在Collin·Weber和James·Chow的陪同下到了浦東飛機場，寒暄一番，說好一星期后大家在香港見。告別了送機的兩人，她獨自坐上飛往新加坡的航班。沈詩嵐再回上海最起碼要過了國慶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