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HAPTER.01.涼城·夏空·星之海

　　CHAPTER.01.空城·夏涼·星之海

　　A.【序曲】

　　“如果海會說話，如果風愛上砂，如果有些想念，遺忘在某個長假，我會聆聽浪花，讓風吹過頭發，任記憶里的愛情，在時間里的潮汐里喧嘩。”

　　黎禾開始瘋狂的迷戀海，喜歡一切與海有關的文字。

　　他不懂為什么自己會有這樣一種病態的執著，就像當初喜歡阿桑一樣，沒有理由的毫無顧及的喜歡。

　　每天夜里，黎禾總會縮進被子里，打開手機，搜索一切與海有關的消息。

　　藍色的海灣，明凈的天空，純白的云朵，黑色的礁石，遠處渺小的像螞蟻一樣的輪船。

　　這一切，黎禾都那么喜歡。

　　于是，他的手機壁紙是海，電腦桌面是海，日記封面是海，就連他的衣服和窗簾也大多是海的顏色。

　　他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對海有些偏執的人了。他以前從來不是這個樣子啊。

　　對啊，以前的他喜歡黑夜。他總穿黑色的褲子，黑色的毛衣；他的腳上，永遠是黑色的運動鞋或者皮鞋；冬天，他的脖子上總是黑色的圍巾。黑色的手機殼，黑色的書包，黑色的心情，以及黑色遙遠的夢想。

　　他總是那么多愁善感，媽媽對別人說。

　　其實不是多愁善感，是病，輕微的抑郁，黎禾對自己說道。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總是在夜里，但是他不孤單。

　　他有星星當自己的朋友。

　　他開心時，會告訴星星；他難過時，會告訴星星。下雨了，他會告訴星星；天晴了，他會告訴星星。

　　他的一切，星星都是知道的。

　　他記得星星對他說，永遠不會離開他，只要閉上眼睛想她，她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她是——星星。

　　可是，他現在不喜歡黑夜了，他喜歡海。

　　藍色的海。

　　像星星的海。

　　星星喜歡的海。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阿秋的女孩子，在她走進黎禾心里的那一刻，黎禾看見了自己的星星。夢里出現過無數次的星星。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像一個高傲的公主，她的眸子里充滿著海的波紋，就連微笑也都是藍色的。

　　她站在纖塵飛舞的陽光下，微笑著說：

　　“我喜歡海。”

　　B.【音樂】

　　音樂是有生命的，用心去感受，你會看見的。

　　那些音樂的花瓣在腦海里的奇異空間里舞蹈，牽引著你的思想，把你帶入那個凝聚音樂感情的地方，或許是遼闊的草原，或許是蔚藍的天空，或許是黑暗的雨夜，或許是冰冷的朔風，甚至是一件物、一段回憶，都會讓你沉醉。

　　我認為最幸福的是就是你喜歡的男孩子，恰好和你一樣喜歡聽同一個人的歌，喜歡看同一個人的書，喜歡寫同一樣風格的文字——憂傷或者美好。

　　如果我遇見了他，我會穿著純白色的連衣裙，帶著我的小小心臟，走進他，把所以的喜怒哀樂與他分享。

　　因為他，我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膽鬼，不在害怕一切小女生不敢面對的東西。然后，在某一天，我會撿到上帝的玩偶和那個人的CD，到一個可以看見大海的地方，我將拿著玩偶向上帝許了一個永遠的愿望。

　　然后，我轉過頭來，便看見了他，他會對我微笑，伸出左手，對我說：

　　“請讓我們永遠在一起，聽著喜歡的那張CD，牽手到老。”

　　——阿秋，于2012年。

　　自習課上日光和明天在討論音樂，他們喜歡的歌手是如何如何帥氣漂亮有氣質。黎禾放下了書，插了一句話。

　　黎禾說：“我最喜歡阿桑的歌，清新脫俗有一種異樣的美，很容易就讓人沉醉進去。”

　　日光看著黎禾問道：“阿桑是誰？”

　　黎禾認真的說：“一位很好很好的女歌手，可惜在幾年前就死掉了。”

　　明天戲謔道：“上次你說你很喜歡的一位歐美歌手死掉了很可惜——為什么你總喜歡聽那些死人的歌啊。”

　　黎禾愣了愣，是啊，為什么我總喜歡聽那些死人的歌啊，他們都已經不在了啊。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呀。

　　因為她們的歌是獨一無二的不可復制的，有一種殘忍的死亡的魅力。

　　這是阿秋給出的答案。

　　阿秋是黎禾的新任同桌，兩個人都是那種喜歡安靜的人，所以同桌了大半個學期，兩個人也沒有說過一句話。而這正是僵局終結的開始。

　　“你也喜歡阿桑？”黎禾小心的問。

　　阿秋點點頭，“嗯嗯，我喜歡她的堅強和脆弱，活著和死去，像一場洪水，瞬間包圍了你的心靈，有一種窒息的快感。”

　　黎禾微笑著說:“不如說像一場大火，瞬間吞噬你的全部——過去、現在、未來，都殘忍的死去。而且帶有一種黑暗的美好。”

　　阿秋和黎禾默契的對視了一眼，隨后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微笑過后，一切又安靜下來了。

　　“但是，人為什么會死去呢？”黎禾問。

　　“活到一定年紀大概就會感覺累吧，然后就想離開了。”阿秋回答。

　　“為什么想離開?”

　　“或許是懦弱吧。”

　　“那么，死去的人對現在的人來說豈不是沒有意義了，他們都是懦弱的啊。”

　　“也不是啦，他們至少堅強的活過啊。”

　　“活著是一種堅強，死亡是一種脆弱?”

　　“嗯，我想是吧。”

　　CHAPTER.01.空城·夏涼·星之海

　　C.【初遇】

　　黎禾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阿秋的場景。

　　天空顯得陰郁，烏云不斷的在天空中凝聚，像是一群黑色的烏鴉，跳著死亡的華爾茲。倏的，天空裂出了一條明亮的白線，纏繞成一只扭動的蜈蚣。空氣變得濕潤，黎禾聞到了大雨的味道。

　　“啪啪。”

　　這一切像極了末日的預言。

　　黎禾的背包里的手機還沒有關，他習慣性回家的時候聽別人給他推薦的歌，然后，一直單曲循環。

　　“夜已深了雨水的氣味漸漸蔓延

　　緩緩時鐘習慣性失眠

　　墻面上搖晃的樹影

　　有一點倔強獨特的美

　　有些陌生有些熟悉

　　似有若無的愛情

　　天已亮了電視還沒關演著想念

　　哪句對白是誰的遺憾

　　相似的地點和時間

　　假裝不見卻又會遇見

　　我們之間那么巧合

　　畫面卻已經走遠……”

　　相似的地點和時間，假裝不見卻又會遇見。我們之間，那么巧合，畫面卻已經走遠。

　　黎禾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感覺記憶中有那么一個人，一直揮之不去。她有星星一樣的眼睛，明亮而又狡黠，每一個夜晚都會在他夢里閃閃發光。她壞壞的，腦子里時時刻刻有一百個鬼主意，每次和他一起搗蛋被大人發現后，會假裝抹眼淚，楚楚可憐的指著自己說，是他是他，就是他啦，都是他干的啊……但是，每次自己被老師老師罵的時候，她總會站起來為自己辯護，不是他的錯啊。每次被媽媽要求參加各種補習班時，她看見自己沉默的樣子，總會很仗義的對媽媽說，阿姨，我也要去。黎禾本以為她會像個英雄拉著自己的手逃離這個地方，可是，這個傻丫頭卻要和他一起受苦。真是個小笨蛋啊。還有，小時候，和同學打架，她總會站在自己這一邊。每次，她會很勇敢的擋住自己的面前，指著那個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或者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的人說，你不許欺負他哦，他是我的小弟，只有我才可以欺負他的。她真是個小霸王呢，可是，她不知道，小壞孩子是不會憐香惜玉的……

　　她的微笑，她的眼淚，她的淘氣，她如星星般的眼睛，組成了自己最美好的回憶。

　　后來啊，爸爸掙了大錢，帶著自己和媽媽離開了那個地方。

　　暑假，他回去找她，她已不在。

　　那顆他們夏天一起捉蟬的老槐樹還在，她已不在。

　　那片他們偷過棗子的棗林還在，可是，她已不在。

　　那條他們一起害怕過，欺負過的老狗還在，她已不在。

　　那個院子還在，回憶還在……

　　只是，那個人不在了。

　　“轟轟轟。”

　　一陣輕緩而又沉悶的雷鳴又響起了。

　　鋪墊了那么久，終于要下雨了。

　　黎禾站在教學樓的第一層，覺得老媽簡直就是神。她可以預測到任何天氣變化。比如說，今天下午會下雨，明天上午會轉晴，后天中午會刮冷風，她都知道。每天在黎禾耳邊喋喋不休之后，她會在黎禾書包里塞一把傘或者一件外套，開始黎禾覺得老媽純屬神經敏感過度。可是，上午明明是大晴天，一到下午就變成了大暴雨；早上明明下著雨，上午就出現了一輪炙熱的太陽；中午午休前還是平平靜靜的，醒來就刮起了大風。黎禾一度認為老媽是天上的神，不然怎么可以預測的這么準呢。有一天，黎禾忍不住好奇，問老媽，你怎么知道這些呢？老媽回答，看天氣預報啊。黎禾撇撇嘴，天氣預報不那么準吧。老媽說，現在社會進步了，科技也發展了，還是有可信度的。

　　…………

　　黎禾抬起頭，毫無疑問的，天下起雨來了。

　　“……你就像煙火的美麗那么美麗

　　輕劃過無人的天際

　　曾經交換過的秘密

　　緊緊埋藏在心底

　　你就像煙火的神秘那么神秘

　　風隨著你若即若離

　　留下觸不到的可惜

　　隕落下了我們的回憶……”

　　手機的音樂播放器還在開著，黎禾看了一下時間，11：53。

　　黎禾拿出了自己的藍色折疊傘，望著這傾盆大雨，忽然悲傷起來。

　　有一個男孩子，他長得不高，有點丑丑的。

　　他喜歡一個人寫字，一個人聽歌，一個人做著那些光怪陸離的青春的夢。

　　他喜歡夏天，喜歡那種出汗的感覺；他喜歡跑步，在操場上累到失去知覺，享受大腦瞬間空白的滋味。

　　他喜歡肆無忌憚地笑，每次他都會把嘴角咧得很大，發出周星馳版的經典笑聲。

　　他一直喜歡著一個女孩子。一個安靜而又溫柔的女孩子。

　　他不敢告訴她，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單戀，一年兩年三年，女孩子越來越漂亮了，他越來越老了。

　　他說，他是一個老的很快的人，因為他的心是他年齡的數倍。說這話的時候，他完全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的眼中閃爍著別人看不懂的東西。

　　他下雨天總是不撐傘的，他喜歡淋雨的感覺，每次下雨天，他都會把傘給自己，然后一個人孤獨的離去。

　　黎禾搞不懂為什么，他會這么奇怪，直到有一天，他對自己說，自己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時，黎禾明白了，他是真心把自己當朋友啊。

　　中考后，他把自己那把藍色的傘送給了自己，從此，再無消息。

　　黎禾打開傘，準備離開時，一個女孩子從他的身邊走過，她沒有撐傘，徑直向雨中走去。

　　黎禾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像他，喜歡淋著雨，沒表情的在青春的路上走過。黎禾想走上前去，這時，女孩子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轉過頭來，看了黎禾一眼。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時間都停止了，黎禾看見了，這世上最明亮的星星。

　　是她。

　　黎禾的瞳孔放大著，記憶里的兩個人不斷在眼前浮現，然后重疊成一個人——雨中漫步的那個人。

　　黎禾覺得自己應該認識這個女孩子的。

　　“相似的地點和時間

　　假裝不見卻又會遇見

　　我們之間那么巧合

　　畫面卻已經走遠……”

　　CHAPTER.01.空城·夏涼·星之海

　　D.【再遇】

　　高一下學期分班，黎禾選了理科。

　　黎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選擇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老媽希望自己學美術，自己便去了美術補習班。

　　老媽希望自己學鋼琴，自己便去了鋼琴補習班。

　　老媽希望自己學經濟，自己便買來了幾十本專業書籍看。

　　老媽希望自己學理科，自己便點點頭，在理科分科表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黎禾并不是一個殼子，他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他只是不想讓老媽生氣。

　　只是不想讓她不開心，只是不想讓她失望。

　　僅此而已……

　　可是，黎禾有自己的夢想啊，他喜歡文字，他想到的那個地方叫北大中文系。

　　黎禾覺得這個夢有點遙遠，有點不太現實。

　　老媽說，在中國，作家都是窮人，你要為自己的未來著想。

　　黎禾沒有反抗，他覺得老媽說的很對，自己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為什么要選擇這個“窮人”的行業呢?

　　但是，愛好真的要和利益掛上鉤嗎？

　　文字不應該是神圣的嗎，為什么要被金錢所累呢？

　　黎禾想了許久，仍然沒有答案。

　　或許這本來就沒有答案。

　　黎禾去學校報名的那天，天氣是晴朗的。

　　但是，老媽塞了一把折疊傘給自己。

　　黎禾沒有拒絕，乖乖的把傘放進了書包。

　　黎禾的書包是黑色的，有點沉，里面裝滿了他的暑假作業，老師布置的，黎禾都超額完成了。對于黎禾來講，讀書就是服從，但是，他的成績一直都沒好過。不是他笨，這只是他的反抗，唯一可以的反抗。

　　爸媽從來不關心自己的成績，在他們看來，只要自己可以拿到高中畢業證就可以了。高考，考不考都無所謂，那只是虛名，他們看重的是實踐。

　　畢業后，他可以進來老爸的公司，從最基本的干起，在兩年內，進入公司高層，老爸這樣對他說。

　　老爸沒有讀到多少書，高中畢業后就開始一個人打拼，在他看來，生活不是看你文憑有多高，而是看你有多么堅持，經歷有多豐富，經驗有多充足。他笑著對黎禾說，兒子，你看，當初班上的學霸都在為我打工，所以，你要記住，唯一能讓你成功的，只要堅持。

　　老爸說這句話的時候，充滿著傲氣，但是，黎禾卻不是很認同他。

　　黎禾希望自己可以多讀一點書，他覺得現在時代變了，老爸那一套理論是行不通的。但是，矛盾的是，自己總希望反抗些什么，于是，他把自己的理想當做發泄的途徑。

　　盡管他知道這樣是不好的。

　　黎禾這個學期分在了高一理科十二班，學校按成績分班，一班和二班是理科實驗班，三班是文科實驗班，四班到十四班是理科重點，十四到二十二是文科重點，其余都為文理普通班。

　　黎禾總成績排在中間偏下的地方，班上排名在第五十八位，班上一共六十八個人。

　　黎禾來騎自行來到學校的時候，陽光透過樹隙，在地面上投射出細細碎碎的光斑，與樹影交織出一種清新淡雅的感覺。

　　像少女的百褶裙。

　　黎禾看見一個女孩子站在一顆香樟樹下，手里捧著一杯奶茶，微微低著頭，安靜而又美好。

　　烏黑柔軟的長發在清風中輕輕浮動，蕩漾出淡淡的梔子花香。

　　這便是上次遇見的那個女孩子。

　　黎禾有點驚訝。

　　后來，黎禾在高一十二班的的報名表上看到了她的照片。

　　她的名字叫夏靜，班上排名第六十八名。

　　黎禾的耳邊又響起了那個雨天里的那首歌。

　　“夜已深了雨水的氣味漸漸蔓延

　　緩緩時鐘習慣性失眠

　　墻面上搖晃的樹影

　　有一點倔強獨特的美

　　有些陌生有些熟悉

　　似有若無的愛情

　　天已亮了電視還沒關演著想念

　　哪句對白是誰的遺憾

　　相似的地點和時間

　　假裝不見卻又會遇見

　　我們之間那么巧合

　　畫面卻已經走遠……”

　　我們又見面了。

　　CHAPTER.01.空城·夏涼·星之海

　　E.【同桌】

　　每一個孤獨的孩子心里都有一個孤獨的故事。

　　就像海洋里的一座孤島，不停地在颶風中掙扎，渴望突破絕望的高度，凌駕于所有波瀾之上。

　　這是一種灰白色的悲哀。

　　總有一天，我們會被那個故事折磨到流淚，看見灰色的天空。但是，不用害怕，會有一個英雄來到這里，拍掉我們身上過去的塵埃，然后拉著我們的手，把我們帶離這個地方。

　　無法改變的，那就忘記吧。

　　黎禾筆直地坐在靠近教室門的那一組的第六個位置。

　　這里是教室的角落。

　　但是，有一個窗戶對著這個地方。空氣質量很好。

　　講臺上，班主任在介紹他的管理制度，三大章、八大條、二十一戒律，必須嚴格遵守。

　　班上傳來了一陣噓聲。

　　黎禾看了看黑板上螞蟻般的字，搖了搖頭，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再多的“不要”也無法擋住學生們反抗的熱情，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班主任自以為自己很聰明，可是他不知道這樣會造成怎樣的后果。

　　壓的越緊，反彈就越大。這個時候的少年們都是一群荷爾蒙分泌過盛的家伙，你從來無法預料他們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黎禾把新發的書放在了他左邊的那個位置。那里沒有人，班上都坐滿了，唯獨這里沒有人來。

　　大概都是一群好學生吧，這里太偏僻了，聽不到老師的課。

　　真是愛學習啊。

　　黎禾轉過頭，看著窗外長勢很好的香樟樹，陽光撒在葉子上，明晃晃的，引人注目。

　　如果能夠下一場雨，葉子應該會更加新鮮明亮吧，就像夜里的星星一樣，閃耀出璀璨奪目的光芒。應該會很美吧。

　　黎禾拍拍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很美的開始呢。黎禾伏下身子，攤開了語文課本，耳朵貼在了上面，他感覺自己聽到了文字講話聊天的聲音。它們不停地笑著，笑著，發出了極為幸福的聲音。黎禾點點頭，又一個新的開始喲。

　　黎禾閉上了眼睛。

　　黎禾抓了抓頭發，高高的鼻子動了動，嗅到了一股紙墨香味。涼城推掉了書，一股好聞的干木頭香味飄蕩到了空氣氣中。

　　阿秋是什么時候進來的，黎禾并不知道，只是自己睜開眼睛的時候，阿秋就已經安靜的坐在了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