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卷 白 01：初入王府

　　云諾來到莫國之時，距離風帝宣告紅月死亡已有數十日，她始終記得時辰帶著她穿過原先的無名域，尋著溟江奔到莫國的點點滴滴。雖然一路算是風平浪靜，但若是這段路程所經之地稍有了解，便足以明白這數十日的路途有多么艱辛。

　　傳說遠古時期世界內外靈氣沖撞形成男女仙人，經過他們重塑和改造后的世界的輪廓便是如今的橢圓形龜殼狀，北半部分的中間是無名域，呈六邊形，四周環繞的便是天之都、云之域、海之域、妖域和萬魔谷等地；域內有三條河流穿過，分別是蕪水、溟江和羽河，分別以東北角、西北角和北角為源頭，從西南角、東南角和東角流入海域。天之都與云之域分別處于無名域西北角的兩邊，三界交接之處便是天之峰；而莫國則位于無名域的東北角，瀕臨海之域，即與天之峰分別處于溟江的源頭與入?？谔?，云諾與時辰的這番旅程則等于是斜著跨越了整個無名域。

　　南王府處于莫國中心的都城陌蘭城，兩人風塵仆仆地趕到當地后，時辰似乎并不急著直接奔向南王府，而是不緊不慢地挑了一家上好的客棧住下，讓云諾先歇息一日，然后熟悉一下陌蘭城主要的街市，買上幾件質料好的衣裳留作日后所穿。而云諾則是非常歡樂地朝陌蘭城的大大小小藥鋪跑去，問東問西，生怕漏得了一種未知的藥物沒能記下。

　　三日后，南王府的大管家陌淇登門迎接云諾去往南王府，時辰與云諾道別，返回天之峰，云諾正式入住南王府的青陽閣。

　　莫國被溟江自西北向東南斜穿而過，其城市多呈規整的方形，零散地散布在溟江下游平原上。在陌蘭城北方是地形由高到底的過渡地帶，且分布著自然形成的大型盆地，在數十年前，莫國與西面的沙洲國聯合利用原有盆地地形修建了耗時甚久的大型水庫，自此溟江自陌蘭城北便分流為三段，流經陌蘭城的那一段極細，以城為名，被喚作陌蘭河。陌蘭河上，自北向南，依次建有北王府、皇宮和南王府，形成整個城池的中軸線。

　　云諾所在的南王府，輪廓為方，南北為長，東西為寬，被陌蘭河切割為東庭和西苑，云諾所入住的青陽閣就位于西苑最北，閣名意為春，是府內多數女眷的居所。

　　南王府的具體構造甚為復雜，在此暫不多言。云諾被陌淇領入府內的時候，從正門進，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空地，右邊是馬廄，左邊則整齊地停著幾輛裝飾考究的馬車。再穿過一道門，便踏上了一道悠長的回廊，沿著回廊一直走，轉幾個彎，路過一個傳出朗朗書聲的院落，過橋，即進入了居住區與園林并重的西苑。

　　進入青陽閣后，陌淇帶云諾來到其中一間早已收拾好的屋內，屋內已有一名身著粉色長裙的侍女守候。

　　“從今以后，你就在這里住下，這是負責你日常衣食起居的侍女櫻桃?！蹦颁空f道，“南王殿下這幾日恰巧和南王妃去蘭和的澤園修養了，明日櫻桃會引你去神思書院就讀，其他方面若有疑問，可以問櫻桃。”

　　陌淇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一頭霧水的云諾無辜地望著屋內的櫻桃：蘭和是哪里？澤園是什么？神思書院又是啥？只不過這陌淇，雖說是管家，渾身上下卻是一點沒有下人的樣子，反倒是充滿著一種說不清的驕傲。

　　櫻桃看上去年紀約摸與云諾相仿，但自幼進入南王府，對府內一切事宜幾乎一清二楚，看到云諾迷惑不解的表情，自是了然如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上前接過云諾的行李放好，輕聲說道：“小姐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櫻桃雖只是個丫鬟，但對這南王府里的事還是清楚得很的?！?/p>

　　“唔……”云諾一向在外野得慣了，從未進過王府這等地方，自然對這聲“小姐”頗不習慣，但還是很小心地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蘭和就是我們國家水庫西側的一個地方。澤園就是歸南王府所有的一處林園，地處蘭和，由先皇賜給南王殿下的母妃，曾經極為受寵的蘭妃娘娘，名為“承蒙圣澤”之義。后來，蘭妃娘娘在生下南王后身體過于虛弱，幾日后染病過世，先皇雖百般惋惜，但還是遵從蘭妃娘娘的遺愿，將她安葬在遠在蘭和的澤園，而并沒有置于帝陵?！睓烟颐枋龅攸c時比較簡略，說起這故事來卻是有聲有色，“這一次南王帶南王妃去澤園，主要是因為蘭和那邊多溫泉，王妃身子骨弱，需要去療養一下罷了！估摸會晚些日子回來吧！現在府上一切都由大管家料理，經側妃和大小姐過目后作出決定。不過小姐你住到東廂房來，可是南王妃原本就安排好的。我原先在大小姐身邊伺候，為了方便就被調過來照顧小姐你啦！大小姐的閨房也在東廂，中間就只隔了一間堂屋哦！可以經?？吹侥兀〈笮〗汶m然看上去很嚴肅，但和荔枝、葡萄還有我一樣，都是很好的人！”

　　“那神思書院呢？為什么陌淇管家說讓我明天去就讀？”云諾又問道。

　　“神思書院就是在南王府東庭的一個書院，除了府內的少爺和小姐，也對外招收學生，可是陌蘭城最有名的一家書院哦！小姐你能不通過任何測試直接入讀，不知有多少人羨慕還來不及呢！”櫻桃作出一臉羨慕的樣子，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云諾，讓云諾也不覺期待起第二天來。

　　“好啦！小姐還有什么疑問嗎？盡管問哦！”櫻桃生性活潑開朗，平時總對著大小姐莫雨音那一張不茍言笑的臉，這下看到云諾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完全處于放開了的興奮狀，恨不得拉上云諾繞著南王府跑個遍，把邊邊角角都一一介紹一番。

　　云諾想了想，緩緩說道：“我初來乍到，對這里尚不熟悉，還請櫻桃帶我去轉一轉，好嗎？”

　　櫻桃一聽，正合己意，忙答應了下來，心想這位新主子還真是既客氣又好相處，原先聽聞要換新主子時的擔憂立馬煙消云散了。

　　出臥室門過堂屋走出東廂，第一眼望見的便是對面外觀相似的房間，同樣是分隔為三間，一明兩暗，櫻桃說道：“那邊是二小姐莫雨伶住的地方，還有一間空著，也許以后會有小小姐住上吧！”

　　走到庭院中間，向右轉身，二人便是正對著北邊高出廂房很多的正房，櫻桃繼續介紹道：“這是側妃住的房間，中間部分和廂房的布置極為相似，住在但兩側多出了耳房，東邊是公用的書房，西邊則是側妃本人專門留出的一間武器存放室。對了，側妃本人平時住在西邊的那間臥室，這間武器存放室是和西屋相連的；而南屋一般都是空著的，只有在南王偶爾來小住時，才會與側妃一起住進東屋?！?/p>

　　云諾全神貫注地聽櫻桃說著，聽聞這南王府的側妃竟單單開辟了一間武器存放室，自然是好奇心倍增，忙問道：“這側妃是何人？”

　　“小姐你連這都不知道啊？”櫻桃顯然大吃一驚，“我們的這位側妃可是來頭不小哦，不過在人家門前說人家總歸不好，你且隨櫻桃繼續觀看，我待會再詳細告訴你。這正房后面就是我們這些侍女住的地方啦，雖然和其他四合院式的宅子一樣處于后罩房的位置，但王府地大屋也寬，倒也能和外面一般人家的廂房相比了?！?/p>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片刻間又穿過庭院，出了垂花門，就來到了最外層的南房。與其他房屋相比，南房明顯低調了許多，只是在幾個屋檐鋪上青陽閣內一種蓮花圖案的瓦片，其他便毫無雕飾可言了。

　　云諾發現，這種雖然不帶顏色看上去卻栩栩如生的蓮花瓦片，似乎在青陽閣的其他幾個房子上也有，即刻問道：“櫻桃，這瓦片上的蓮花看上去倒是像真的一樣，是不是也有什么來歷呢？”

　　“哎呀，小姐你可是句句問到點子上呀！”櫻桃笑道，又很是狡黠地炸了眨眼，“不過我可不想現在就告訴你，說好來介紹園子的，當然得先聽我啦！這南房雖不起眼，但用處可大咯！負責青陽閣的守衛住在最西邊的隔間里，其他房間都留作來拜見的男賓的臨時停歇處。南王府名氣在外，現在又是側妃和大小姐掌事，所以常有外賓來青陽閣，尤其是北王府的幾個少爺，那可都是一表人才！小姐你若是有空，就多來走走，說不定哪天啊，就和哪個少爺瞧對了眼，以后說不定就成了北王府未來的王妃……”

　　“才不要！”云諾小臉一紅，忙擺了擺手企圖阻止櫻桃繼續嘮叨下去，“你還是跟我說說側妃和蓮花瓦片的事情吧！”

　　“好啦，我是開玩笑的。”櫻桃看云諾臉紅，這才停止了說笑，一本正經地繼續說著，“我們南王府的側妃姓秦名月，可是海域傲蘭國巫醫世家的幼女。秦家一子二女都是不得了哦，側妃的姐姐是海域傲蘭國今朝的皇后，大哥哥是傳言會轉生術的秦楓大人哦！說到這秦楓大人啊，雖然年過而立，但尚未娶妻，據說也是相貌堂堂，一襲白衣，見者都說如仙人下凡一般，小姐你若是遇到了定要……”

　　“櫻桃！夠啦！”云諾實在是受不了自己的侍女三句不離為自己介紹對象的作風，有點兒用力地跺了跺腳，氣呼呼朝門外走去。

　　“誒，小姐，別生氣?。烟叶际情_玩笑的！”櫻桃也知道自己過分了點，急忙小跑著跟上云諾。

　　話說云諾這邊一生氣頭也不回地往外沖，正巧青陽閣外也有人緩步朝南房走去，這一來一往，便是撞了個正著。

　　“唔……”一陣悶哼。

　　“啊……”

　　好在云諾個頭小，對方又走得極慢，兩人倒也沒怎么撞痛。

　　“東王殿下，您回來了??！”櫻桃趕來后看見眼前人，驚呼道。

　　這陌蘭城內不是只有南北王府么，哪里來的東王？云諾疑惑地抬起頭，眼前的男子貌似二十左右，如莫國其他男子一樣，留有一頭漆黑的長發，棱角分明，身著淺青色長衫，舉止得體，卻看不出是習武之人還是書生。

　　“是啊。本王剛回都城不久，暫時住在北王叔府內。近日聽聞有云之域的弟子借住到南王府上，心生好奇，便乘著今日閑來無事特來拜訪。”男子揉了揉被撞的胸口，對云諾作揖道，“莫不就是這位了？看上去似乎年紀不大的樣子。”

　　云諾點點頭，仍是一臉疑惑，心想眼前這人好生奇怪，一聽得有自己這個云之域的小藥師來就好奇了，還特來拜訪？真是難以理解。

　　男子見云諾猶疑，哈哈幾聲大笑，開始自報家門：“本王名為莫子歌，年二十，承父莫臨之位任莫國東王一位，封地臨川。請問這位云之域的小姐如何稱呼？”

　　“云諾?！痹浦Z很不好意思，用蚊子那么大的聲音回了一句。

　　一向習慣了原先主子莫雨音沉著鎮定作風的櫻桃心里暗暗叫苦：看來這位主子不僅對內溫柔善良無害，對外卻也是容易害羞得很，關鍵時刻可真丟南王府面子啊……

　　“云諾？”莫子歌俯下身，伸出右手，“我們交個朋友如何？”

　　“……”云諾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手去搭在對方手上，有些轉移話題式地補充道：“是云之域的‘云’，諾言的‘諾’哦！”

　　“知道啦！”莫子歌應道，將手握攏。

　　這一握可嚇壞了櫻桃，她連盯著云諾被東王握在手心的小手，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東王殿下，男女授受不……”

　　“得了。那是你們凡夫俗子的事情，人家云之域來的才不會管這些呢！”莫子歌打斷了她，又轉臉與云諾對視，“你說是吧，云諾？”

　　然而云諾像還沉浸在被撞之后的詫異中，只是輕輕點頭，并沒有多言。

　　櫻桃只得作罷，站在一旁生悶氣又不敢發作。

　　然而接下來，令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卻再次發生。

　　東王瞧見云諾點頭，嘴角微微揚起，再次爽朗地大笑一聲：“那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話音剛落，便拉起云諾就一路朝著南王府東正門的方向奔去，根本不給其他人留任何打斷的機會。

　　待櫻桃反應過來的時候，東王已經拖著云諾一路小跑到東庭的回廊上了。而一路上南王府的守衛，見來者是方才進府不就的東王，震驚之余也不敢阻攔，于是二人便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南王府，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是夜，當櫻桃哭喪著臉將此事告知大小姐莫雨音和側妃秦月的時候，一旁品著茶的莫雨伶差點將茶水噴了出來，莫雨音和秦月也是大惑不解地望著彼此，像是企圖在對方的臉上找著答案。

　　在莫雨音心中，這位長自己三歲、早早就繼承了東王之位的堂兄，從小到大都是他幼年時寄住在南王府的模樣，寡言少語，存在感幾乎為零；自他七歲喪父，被封東王，十二歲移居封地臨川，這種本就淡薄的印象便愈加稀薄了起來。只是這櫻桃口中如此放蕩不羈的人，卻著實與記憶格格不入。在這八年的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么，可以讓一個人變化如此之多呢？

　　“罷了，這事怪不著你。你先下去歇息吧！”還是秦月先發話，揮揮手打發了櫻桃，偏過頭去問莫雨音，“雨音，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置？”

　　“堂兄好歹是東王，變得再不守規矩也會顧及到東王一脈的名聲。我如今只是覺得好久沒見過堂兄了，不如讓陌淇先去把堂兄迎來府上坐上一坐，我們家里人也好噓噓寒。再要不然，我可以和陌淇一起去北王叔那邊去拜見他們，想來也很久沒去北王府串門了。”

　　“如此甚好?！鼻卦侣犕昴暌粢幌?，再看看一旁玩弄著茶水的莫雨伶，只覺這不是親生的女兒處事倒是像自己一樣周到，親生的那個除了相貌有點神似，卻是哪里也找不到一點娘的影子，只得內心暗嘆一口氣，拂拂袖：“夜快深了，大家都各回各房準備洗洗歇息吧！”

　　“是?！币慌缘氖膛畟兏┥響?，分別跟隨各自的主子出了正房的廳堂，向東西廂走去。

　　八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這么多嗎？莫雨音回房之前依舊這么想著。

　　庭院深深，月影皎潔，青陽閣里空余侍女們為各自主子準備沐浴和更衣的忙碌聲，接著，只有后罩房傳來輕微的走動聲，再往后，院內便只剩下月光與靜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