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子回國

第一卷：回家了，重逢了，大家又相聚一堂。

序

二十世紀90十年代初，八月底的一個炎熱的仲夏夜。

四個舞象之年的少女在上海老城區一棟三層小洋樓的曬臺上，圍坐在一張簡易的折疊木桌四周。在滿天的星光下，一邊搖著手中的大蒲扇，想驅趕掉濕悶空氣；一邊啃著西瓜子，喝著漂浮點點紅墨枸杞子的菊花溫涼茶，煞有其事地聊天乘涼。

　　一頭俏麗短發，個子高高的女孩感嘆道：“暑假永遠是過的最快的日子了，沒幾天就又要開學。這可是最關鍵的一年了，迎接高考，它將決定我們的將來?！?/p>

　　她左手上留著一頭烏黑長發的漂亮女孩回嘴道：“也未必，女人還是要看嫁的好不好。公平地說，我們比他們男生多了一次機會改變人生?！?/p>

　　坐在她對面的個子最清瘦弱小，剪著學生頭的女孩接著話，說：“我覺得找好老公比高考要難多了……”

　　“省省吧！我們讀的是最好的重點學校，和大部分同齡人相比，我們的起點算是高的了。你們還在這兒傷春悲秋的，那些讀普高的人不都要去上吊了！”最后一直沉默著的女孩打斷道，“現在這個社會，男人、女人還是要靠自己……”

　　“你算了吧！讀書好有屁用！”她的話也立刻被打斷了，“以前那些個體戶都是讀書最差的，沒工作，沒前途的人，在弄堂口擺個攤子糊口罷了?？涩F在那些‘倒頭光’倒都成了大戶了。我們的父母都差嗎？你爸是重點中學的老師；她爸是主任醫生；她的爸爸是復員軍人，現在都榮升副廠長了；我爸以前是八級鉗工，因公殉職，媽和現在林叔叔都是工會的干部。我們的父母可都是國家的有用之人啊，工作體面，很受人尊敬的?？涩F在有用嗎？他們一個月的工資才多少？”那個漂亮的女孩指著在座的其他三人，一個個點名道，并決定道：“我以后一定要嫁個有錢人，我才不管那個人的學歷呢。”

　　“有錢人也不牢靠，只有自己下海做生意，自己賺錢，才是最保險的。”最先提起這個話題的女孩無奈地接話道。

　　“我覺得醫生沒什么不好，工資雖然不高的，但是福利不錯。我爸給我安排的人生道路，我很滿意。先自己做醫生，再嫁個醫生，旱澇保收，中國人多，不愁沒人生病。做醫生，特別是做三甲醫院的醫生，沒有下崗的后顧之憂?！蹦莻€學生頭的女孩對自己將來要求自覺不高。

　　三個女孩都敘述了自己的人生目標，紛紛轉頭看著那最后的那個女孩，而她看著自己的好友們，聳了聳肩，無趣地說：“我大學已經被決定了，出國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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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鐘書老先生寫過一本很有名的小說《圍城》，其中有一句為人熟知的名言：“婚姻是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這句話是這四個女孩的父母不止用來形容他們各自的婚姻，時下更多地是被用來詮釋他們現在的事業、乃至人生的處境。

　　這個時代是多變的，而且變得很快。像她們四個女孩那樣的年輕人，固然還不能完全理解父母長輩的焦慮和無奈。每個年輕人都對自己的將來有理想和展望?？扇松臋C遇并不是小說，起了個頭，順著大綱寫下去，結局一定是可預測的。

　　這四個女孩的自身所具備的起點，無論在哪個時代都不算差。只是，不知道結果是不是如她們設想的那樣？其結果是不是她們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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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游子回國

2005年 · 秋

八月中旬的上海依然是炎熱的，雖然已是立秋，徐徐的海風卻無法卷走暑夏的燠熱。

　　在上海的浦東機場，一架從倫敦飛來的英航飛機正在緩緩降落。

　　沈詩嵐拿下掛在鼻梁上的眼鏡擦了擦，又戴上，更清楚地透過頭等艙的機窗相外望去，看來浦東機場是要比虹橋機場來的大，來的壯觀。對沈詩嵐來說，她是第一次看到浦東機場。七年前的那次回國是在六月，浦東機場還沒正式營運，詩嵐和它擦肩而過。

　　作為剛過了高考的學生就離開這個城市了，其間她只回來過一次。她是屬于那代讀書時沒錢回國；等有錢了就沒時間回國的留洋學子。其實，她從沒計劃回國工作。倒不是不愛國，只是從小到大是讀書尖子的她，多多少少冀望自己能在西方人的世界里闖出個名堂來。因為這樣，她還入了英國籍。海歸——在她眼里是指那些在海外混得不上不下有點兒糟糕，甚至混不下去的人才會選擇的路。而她在英國，甚至在歐洲都過得很好。

　　但是，她現在還是回來了，是逃回來的。

　　到另外一個國家避避風頭，這種事情她一直認為只有發生在大明星的身上，哪想到有一天她也會做這種事情。

　　當然，她有想過去其他國家的。但是，在不換公司，找新工作的情況下，她選擇的余地不多。歐洲離倫敦太近；加拿大、澳大利亞地理上夠遠，但都牽涉到她想逃避的人；美國，這是個她最不想去的地方。世界之大，她無處可去。

　　回來，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中國，和她離開的時候不一樣了。在這兒的成功未必不比在歐洲成功差，不是嗎？最重要，這兒離英國夠遠！

　　飛機降落后，頭等艙里詩嵐和一幫早就相熟，一起從倫敦來的旅客，沿著禮遇通道，出了關。在機場貴賓大廳，相互許諾在回倫敦前一定會再聚一聚。然后，各自被在大廳里等著接人的相關人士，像失物招領般地被逐漸帶走了。

　　沈詩嵐一進貴賓廳就看見了來接自己的人。一個西裝筆挺、棕色頭發的英國人—Collin· Weber—沈詩嵐公司派駐在上海辦事處的總監，帶著另外六個她不認識，年紀大約都在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國人，在那兒向她揮手。

　　“哈啰，密斯沈！”

　　在那六個隨行人員中一個剃著小平頭，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子走上前來，用英文向沈詩嵐打了招呼，很自覺地拿過了她的行李車。

　　“旅途還順利嗎？”

　　Collin·Weber走了上來，禮貌性地親吻了沈詩嵐的左右臉頰。隨即，Collin向沈詩嵐介紹了那六個隨行人員。有一位助理，三個上海辦事處部門經理，兩個司機，正在給她推行李車的小劉就是其中一個。

　　一行人互相介紹過后，就來到了停車場。在上午10點離開機場大廳，沒了中央空調一身套裝褲的沈詩嵐，即便西裝外套早已搭在了手臂上，還是立刻就感受到了，這座城市暑夏的殘酷。還好汽車里的空調很快就奏效，讓她不會狼狽地大汗淋漓了。

　　Weber和詩嵐單獨坐在司機小劉開的賓利轎車的后座上，前面除了司機還有就是那位助理先生，另一個司機小鄭開著奔馳面包車，載著詩嵐的行李和那三位經理不緊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Weber借機特地詳細地介紹了這位和他一起來接機的助理先生，Jemes Chow——周峰。他是公司在中國地區的總經理Mr.Burton的首席行政助理，一個地道的香港人。James Chow不止是代表Mr.Burton來接機，在詩嵐的助理人選定下來之前，他就是她的臨時助理。畢竟James在Burton身邊兩年了。一直處于公司在中國的最高決策層，由他給詩嵐作向導，對于詩嵐盡快統馭公司會事半功倍。

　　詩嵐有一句沒一句地和Weber聊著公司在中國的近況。而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上海牢牢鎖住了。機場路的寬闊；上了高架，交通之擠；汽車品種之多、之豪華，有點兒嚇倒她了。上海真的變樣！

　　當他們開到了陸家嘴，Weber讓小劉放緩了車速，開始從中心花園及輻射四周的一幢一幢高樓為詩嵐介紹起來。最后，在他們公司新建的總部大廈停了下來。

　　Weber到底是個專業的市場策劃師，他給詩嵐的信息簡練，但豐富。這幢新大廈今年三月份竣工，命名——世代大廈，是詩嵐公司獨資的綜合性的辦公大樓，總共56層。上面十六層是公司自己使用的，下面四十層已基本租出去了，大部分是像他們公司一樣的國際大型投行及保險業。英港資背景的公司占到了八成，很多都是和他們在全球有業務關系的。

　　沈詩嵐就職的是一家國際金融控股公司。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就在香港建立了獨立董事局的子公司，生意及資產輻射了整個亞洲。在中國內地，深圳從有股市開始就設有辦事處，但是一直沒有擴大。95年在北京也成立了辦事處，一直是統管國內業務的。2000年又在上海也有了辦事處，辦事處設在了外灘。但是自陸家嘴金融中心的逐漸完善，及中國政府目的明確的打造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在上海陸家嘴占有一席之地，這是各個國際大財團，特別是做金融、保險，及跨國投資業務的大企業必須做到的。

　　這個大廈就是他們公司的第一步，其實公司自己擁有的十六層樓，大部分還是空置的。沈詩嵐回國的首要任務就是建全中國地區的公司，這兒就是總部，各個分公司，包括香港將被重組、整合、統管，盡早成立中國地區獨立董事局。這種種步驟不只是因為中國的業務越來越大；更因為，大家都必須在那天——人民幣國際化——到來前，把自身的硬件、軟件準備好，這本身就是一個漫長的準備期。

　　詩嵐突然覺得，她太英明了。現在回國固然有她個人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她是幸運的，她在正確的時間出國；選擇了正確的專業；又在正確的時間回國，及時地參與了這個城市，甚至是這個國家歷史不可重復的騰飛期。

　　她站在這幢大前，仰視著它，下個月開始，她就是這座建筑的主人了。

上海啊！我回來了！上海?。【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