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結婚是一件什么樣的事情,又意味著什么,或許只有進入到里面的人才有發言權,才會有深切的體會。
凌晨五點多,父母和爺爺奶奶都起來,往智明家忙活去了。我仍然躺在床上,想著事情。結婚對于農村來說是一件大事,當然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大事。把本來不想干的兩家人通過這樣的紐帶聯系在一起,所以才麻煩,但也很簡單。世間所有的事情都會遵循著某種規則,這種規則是前人早就為我們制定好的程序,只需要我們照著做就可以了。比如,農村結婚的一般步驟,相親,訂婚,都是一環扣一環的,幾關下來,兩家人都沒什么異議,才坐下來討論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結婚事情。重頭戲是辦酒席,請親朋好友聚在一起,見證這重要的一刻,也是向外人宣布從此這兩家人就成為了一家。辦完酒席,入完洞房,回完門,結婚的事情才結束。
過了一會兒,聽見接新娘的車上路了,后面才稍微恢復了平靜。我再也睡不著,干脆起來,看看我能幫上什么忙。
院子里燈火通明,水池旁五奶正在洗菜,看見我過來,跟我打了個招呼。三奶在旁邊不遠處擇菜,看見我,就說道:“陳錫這么早起來,是來幫忙的嗎?”
我點了點頭,說:“是啊,過來看看我能幫上什么忙。”
三奶說道:“有這份心就行了,這些粗活我和你五奶一會兒就干完了,去旁邊歇著吧。”
旁邊正在洗碗的五嫂打趣兒地說道:“陳錫,你和智明同歲,你看人家都娶個漂亮媳婦,什么時候領一個回來,讓嫂子好好看看。”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這個,還早著呢。”
四叔看見我在那里閑著,就說:“陳錫,你要是沒事的話,跟我再去找幾個凳子,突然發現幾張桌子旁的凳子不夠。”我說了聲中,加入到他們的行列中,找凳子,擺桌子。
外面喊著新娘子的婚車到了,接著響起鞭炮聲。等我放下手中的活,出去看時,新郎已經把新娘抱下車,后面幾輛裝嫁妝的卡車上面已有人在搬東西,我和陳邦民也一塊幫著往新房里拿東西,眾人對拿下來的嫁妝也是贊嘆一番。
過完火盆,在主持人冗長的開場白之后,婚禮正式開始了。智明哥為了想永遠記住自己結婚時的場景,也為了趕時髦,租用了好幾臺攝影機,全方位進行拍攝,制成光盤。進行了一些固定的俗禮后,新娘開始給公公婆婆敬茶,改口。新娘叫了聲爸和媽,里昂伯和娘答應著,每人掏出來一個紅包遞給了自己的兒媳婦。主持人趁機問道:“你們覺得自己的兒媳婦好不好?”
里昂伯和娘對著話筒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時回答:“好,千里挑一。”下面看熱鬧的人一陣哄笑。里昂伯又把一個紅包遞給自己的兒媳婦。全家人坐在一起,照了張全家福。至此,婚禮的上半段告一個段落,新娘也進了洞房。智明哥和里昂伯,開始張羅下面酒席的事情。
幾個嫂子又跟我開起玩笑:“錫子,什么時候吃你的喜糖啊,我們可都等著呢。”這個東一言,那個西一語的,說的我滿臉通紅。用一位嫂子的話來說,我害羞的跟個大姑娘頭一次上轎似的。聽完這句話,我開始困惑,大姑娘上花轎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看來我這輩子是體會不到了。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記得當時在酒桌上,你一杯我一杯的白酒喝著,不一會兒,我就開始迷糊,找不到東西南北。等醒來,外面一片漆黑,看了看表,凌晨三點多,看來睡了好久。打了個哈欠,口有些干,搖搖晃晃的起來找水喝。倒上水,頭還是有些疼,喝完水,繼續躺在床上,怎么睡也睡不著。打開收音機,聽著里面放著《野百合也有春天》的音樂,靜靜的欣賞著,沒過多久,開始加廣告,我就把它關上。
閉目養神還是睡不著,索性翻開枕頭下面的一本書,一看書名是《平凡的世界》。這本書是暑假在家時看的,沒看完就放在枕頭下邊。這本書從高中開始到結束,一直陪伴著我。記得高一買來,偷偷的藏在書本下面看了好幾個星期,自己看完后,又在班里傳著看,高一下半期,這本書已經被看爛了。高二的時候,專門去書店買了一本,放在家里,沒事的時候,翻兩頁。當看到田曉霞去煤礦找孫少平時,不知怎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楊冰夢和馬淑珊,還有朱熙春的身影,不知道她們現在怎么樣了。陷入回憶中,書此時掉了下去,在安靜的夜里發出巨大的聲音,我清醒過來。怎么會想起朱熙春呢,當時的我們真的什么都沒有,陰差陽錯的為她挨了一頓打,改變了我高中甚至以后的生活。
命運啊,你怎么能開起這樣無聊的玩笑,我感嘆著命運,又回憶著過去,進入了夢鄉。在夢中,回到了高中時代。一切都是老樣子,什么都沒有改變。我和王夢洲正在路上走著,四處看著風景,走到縣城外的一塊拆遷處,王夢洲唰一下不見了。我正在著急的尋找,喊著王夢洲的名字,一群人沖了出來,看見我就打。不知道我哪里來的勇氣和神力,一掌一個,像一個武林高手,把他們都打飛,哭爹喊娘的跪成一排向我求饒。其中司馬強像一條哈巴狗似的,爬到我腳邊,求我原諒他。我笑著讓他們滾蛋,旁邊響起了掌聲,是楊冰夢,是王夢洲,是高靜怡,是朱熙春,是馬淑珊,他們都在向我鼓掌。馬淑珊還走過來給我熱情的擁抱,這樣的場面讓我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楊冰夢看到這個場景,跑開了,我就在后面追。不小心絆了一跤,醒來太陽溫柔的光芒,在告訴我時間已經不早了。
二十九
吃完早飯,想起來王夢洲前天打電話說今天要過來,我準備打電話確認一下,不曾想手機停機了。于是,騎上自行車,直奔鎮上而去。一路上看到五六家都在忙著準備婚禮,昨天一個嬸子說,明天南邊的陳明強要結婚,下個星期陳明飛要結婚,還有陳智廣,陳立東這些人,算下來差不多年前年后要吃七八家酒席,想起來頭就大。我聽后一邊感嘆著歲月不饒人,曾經這些小伙伴都要組建自己的家庭,也一邊想著現在過年已經變成相親,結婚的節日。沒有小時候過年的氣氛,這些農村的適齡青年,一年到頭都在外邊打工,很少回家,只有在過年的時候回來,所以一到這個時候,農村的婚戀市場最為火爆,這已成為農村青年男女解決個人問題最佳的時刻。
好像已經約定俗成,一到結婚年齡,相親,訂婚,結婚。兩個人一塊出去打工,到有小孩的時候,在家里生完小孩,把小孩喂到斷奶,又出去了。一年基本見上一次面,甚至幾年見一次,孩子成長所有的問題都留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來解決。等到孩子長到十幾歲的時候,正值青春叛逆期,一點問題沒有解決好,就成了問題少年。學上不成,只好出去打工,干幾年到了結婚的年齡,回來蓋房子,相親結婚。老了干不動了,回到家鄉守著幾畝土地度過自己的殘生,這好像已經成為絕大多數農村人的人生軌跡。父輩那樣走過,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到了孩子這輩依然如此,重復著這樣的命運。就像《愚公移山》里愚公的那句話: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好似沒有盡頭,綿延無期,實則在一個圈子里重復著周期律。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現實是如此的現實,任何的文字是無法真正形容的。有的時候,你會發現,我們總是圍繞著一個圈子,在里面生活,在里面思考。很少發出疑問,就算有,也被現實中的現實所遺忘。
騎著車,我腦子快速旋轉著。不知道為什么思考這些問題,這些問題又與我何干。但細想下來,怎么沒有關系呢,生活在這樣的階層,看到的,聽到的,會促使我有這樣的思考。可能是經常讀一些無異于考試的書,養成愛思考的習慣,什么問題都要在思想里進行解剖。人必須要有自己的思想,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生活理念,這是我讀了這么多年書最大的收獲。沖完話費,打電話給王夢洲。問他什么時候來,這小子告訴我,明天到。
第二天上午,王夢洲背著書包過來了,看起來像模像樣的。來到我的房間里,兩個人坐在一塊,他學他的英語,我看我的《追憶似水年華》。他是相當的不專心,一會兒跟我說這個,一會兒又談那個,弄的我一上午什么都沒看進去。中午剛吃完飯,他就硬拉著我到外邊田地里轉轉。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看著周圍綠油油的一大片,心里頓時覺得輕松多了。望著田野里充滿生機的麥苗,一望無際的天空,不遠處伏牛山真真切切立在那里,王夢洲感嘆著。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的景象,天天身處高樓大廈的都市,一抬頭就是冰冷的建筑物,擋住渴盼遠方的目光,在這里再也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一顆追逐自由自在的心了。記得小時候,常在田野里玩,這地方就是我們童年的歡樂園,山上大人一般是禁止我們去的,說是有豺狼虎豹,看見就沒命了。我們在這里回憶著各自的童年趣事,時間空間在我們腦海里迅速的飛轉,一年又一年。
來到一塊地里,滿地都是茁壯成長的小麥苗,一株又一株的,都是農民一年的希望。蹲了下去,撫摸著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命根,默默地感謝她們。這腳下的土地,以開放的懷抱容納了我們這些肆意改造她們的人,只是人類無論如何去改變,她仍舊堅持著自己,不為外界所動搖。一代一代過去了,仍舊如此,靜若處子,任歲月風化,滄海桑田,巋然不動。
我坐在地上,王夢洲拍了我一下,說道:“你看你,地下這么濕,還坐在上面,回家你媽準打你屁股。”
我拍了拍褲子上少量的泥土,笑著說:“莊稼人身上不沾泥土,還能沾啥。”聽完這句話,王夢洲笑了。我們兩個人走出麥地,有說有笑的走在這希望的田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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