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比克瑙的雪25

　　比克瑙的雪25

　　一直希望有這么一樣東西，它會知道我想去告訴它的事物。

　　白色在第一天就開始被紅色侵蝕，沒有日光，垂懸在頭頂的深海，瞳孔里是深灰色的。

　　世界安靜又奇妙，深紅的落雪里，找不到一絲音色，看見的只能是紅色的冬日還有我非紅的影子。心跳還有脈搏都隨著呼吸從身體上脫落，混雜到不安分卻安寧的空氣中，所有的聲音都被落雪裹挾著，不帶眷念落進地面的深紅里，消失殆盡。影子打在紅色的地面上，我想這大概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同的東西，離她這么近，可我卻無法去描述它的顏色。

　　它的眼睛大概是金色的，單純作為不尋常的標志，面朝下的它大概也和我一樣，看不見目標所在的方向吧！

　　世界只是想變成單純的紅色。

　　不管怎么看，眼瞳的金色還有格子裙上的紅色和綠色，都是多余的東西，原本我和它就應該不存在的吧！

　　影子的騷動告訴我，它在朝前奔跑，我也跟著它一直朝前奔跑。但是所謂的前方并不是絕對的，概念都在不明確的時間里發生了扭曲，自始自終我們都未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前所面對的方向。就像這世間朝前的步伐也發生了扭曲，一點一點的偏移筆直的方向，三天之后，叫做時間的東西轉過了三百六十度，顏色和事物又回到了起點。

　　紅色在這種難看的輪回里，未曾完整占據世界，我們也未曾找到循環的盡頭。我漸漸忘記自己跑了多久，大腦勒令我去計算奔跑的長度以及去估計還需要奔跑多久。收集信息，然后預見未來，一直，我都是這么做的，就像三天前，我就看見了最后一天的結局，在櫻花樹下，兩柄*刃會從前后貫穿我的胸口，12.7口徑的**會陷進我的左眼，打掉眼中的暴躁的金色。

　　我應該就這樣死掉的，死掉的話，記憶也會被放進腦海中的某個棧里，哪怕某天它們會毫不保留地溢出。看不見信息的我，身體也就不會機械性地去記住千萬次的循環；死掉在櫻花樹下的我，也就不會讓絕望愈加濃烈。

　　可我終究沒有死掉，心臟還在刀刃的穿刺下跳動，我的右眼還能看見世界的猩紅櫻花樹粉色的搖曳。在我眼前的少年有著銀色的瞳孔，長久以來都保留銷毀世界蠢蛋般的幻想；身后少女櫻花一個顏色的長發在安靜里飄動成絲綢一樣的月光，漫長的時間里忘記換掉呆滯的表情。

　　每當這個時候，我能做的就是去笑，盡量去模仿Lemonade那變態檸檬般酸澀的笑聲，這樣會讓時間也發麻吧。心臟和左眼傳來的痛感，強迫我的喉嚨發出笑聲，那聲音比我想象的更沙啞更無奈，很久之后，我就才發現，當一切又回到了起點，我最想聽見的就是最后一刻的笑聲，那是我對整個一點都不可愛的世界的嘲笑。我，討厭這個世界。

　　最懷念的東西恰恰就是那些最絕望的事物。

　　預知是一項基本技能，但是想象在長久的時間里成為了負擔，我盡可能去相信——這是最后一次了。但那也只是我安慰自己的想象，最后等待我的也是相同的結局，我試過各種各樣的方法，嘗試去改變既定的結局，可是終究那場FPS的游戲，我沒有成為贏家。

　　紅雪里，身邊的笨蛋一個一個走掉，被紅色吃掉。明明很痛苦，笨蛋們卻當作游戲，死了還可以復活啊，所以你要活下去，帶著這份記憶，成為記錄循環的因子，帶著大家回到缺乏改變的日常去。那群笨蛋是這么相信的，所以我活了下來。成為了記錄循環的因子，可他們不知道，我記錄了多少次，也許這個時間是一個死循環。我只能一遍一遍看著他們死去，什么也做不了，不管哪次，最后留下來陪著我的只是林音塵留給我的紙條，揉皺的紙條上難看的猛犸象，他說這是自創的代碼。

　　蠢貨韓霖澤騎上了摩托去了鐘樓，笨蛋小雨去樓下黑店拿咖啡，我一個人被束縛在503里，對著電腦屏幕里的戰火，我沒有任何點擊鼠標的欲望，抱著膝蓋，腳丫子放在電腦椅的邊沿上，聞著自己袖口的味道，我感覺再點亮眼中的金色時，將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一個人的時候，總會難過得想去哭。

　　可這種弱者博取同情的行為，我從來都不需要。

　　這個時候，我都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上一個擁有金色眼眸的人，人們叫他道標，可他死掉了。

　　只好跟著影子奔跑，至少它一直都在告訴我自己一直在奔跑，未曾停下腳步。

　　盡管冰冷孤僻未曾言語，

　　至少，它一直陪在我身邊！

　　直到，這一天的午后，窗外落著白色的雪，但我知道從圖書館開始，已經開始飄著紅色的落雪了。Lemonade帶著昏迷的林音塵踹門而入，在她旁邊扶著林音塵的是千雪，而在他們身后，還有一個叫做花小尋的女人。

　　我覺得走進這么個骯臟的男生宿舍是我人生最大的恥辱了。宿舍倒是挺干凈的，可是竟然還有其他女生，但來到這里并不是我的意愿，這么骯臟的地方我從來就未想過要踏足此地。

　　把我拉到圖書館樓頂的是一個叫做林音塵的笨蛋，現在此人躺在如同狗窩的床上，一個穿著女仆裝的女學生一臉焦急抱著醫療箱在床沿打轉兒，還有那個喜歡發出酸澀笑聲的奇葩女生氣定神閑地在笨蛋胸口上游走細長的手指，深情動作都讓我覺得惡心。

　　接著她判斷了傷勢：”左胸第三根右胸第八根肋骨斷掉了，需要簡單地動一下刀子呢？”說著她就開始脫掉那個蠢貨的上衣，我被嚇到了，連忙打開《紅樓夢》遮住眼睛，文子外面傳來酸澀的笑聲加上女仆裝學生的尖叫，加上好像刀刃切開生豬肉的聲音，那算什么啊，這就動刀嗎，請問有沒有給刀具消毒啊，有沒有上麻藥啊。

　　整個世界大概都跟著季節一起瘋掉了，我沒有必要跟上這種無聊的節奏。至于這群人，原來本不熟識，以后還會相遇，但是我不會去接近他們，也不會去接近任何一個人類。

　　我只想早早拿回我的黑色雨傘，在純白的世界里，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它。

　　可是雨傘呢，被一個雙手殘廢還斷掉肋骨的變態握在手里。

　　更讓我毛骨悚然的是，自打我走進這個宿舍，那個坐在電腦椅上不可一世的女人一直盯著我看，這讓我全身哪都不舒服。那女人雙手抱胸，穿著粉色的棉拖鞋還瞧著穩如泰山的二郎腿，右腳尖立著一個電熱爐，以她為中心，房間里的空氣帶著烤熟的躁動。正打量著一個不速之客，但完全不知道她在思考何物。

　　我知道這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做顧管彤。

　　對于她，我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