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故土

　　二十五

　　每個人出生的家庭背景不同，成長環境不一樣，經歷也各種各樣，導致了今天成長的軌跡也千差萬別。在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不同的東西。我們經常被別人比較，我們自己也與別人比較。很多時候常常把優秀的人作為鏡子，來照自己身上的不足，以此來作為我們今后一個時期的奮斗方向。

　　躺在床上的我，不禁開始和智明哥做比較。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家庭基本上是一樣的，分岔路就在初中的時候。到了現在，我在花錢，人家在掙錢；人家處理村里的人情世故相當嫻熟，我上這么多年學，村里的有些人已經很陌生；我把所有的都寄托在哪燦爛的未來，能拼的也只有未來，人家是踏踏實實的走好每一步來迎接未來。

　　我從床上起來，站在窗戶旁，看著遠處田地里的莊稼正在茁壯的成長，我不禁暗暗的為自己鼓氣。手機這時候響了，拿出來一看是高中同學黃明宗發過來的一條很長的慰問短信：

　　朋友，請記住，你不是一個人。無論什么時候，難過了請你告訴我，我不能保證可以逗你笑，但至少我可以安靜的陪著你。我慶幸身邊有那么幾個愿意陪我瘋，陪我鬧，陪我哭，陪我笑的瘋子們，我想這就足夠了。好朋友就是嘴里罵著你重色輕友，心里卻比誰都希望你能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只希望，不管三年、五年、或是十年的某一天，我們相遇，還能相認，你大喊一聲，我想死你了。那一刻，我定會淚流滿面。我們是朋友，永遠的好朋友。

　　看到這條短信，多少有些小感動，還有人記得我，看來我沒有完全被那一幫高中同學忘記。我立馬撥了過去，電話接通了，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死錫子，你不知道我現在正在自習嗎，等會被咱班主任宋老師看到，哥們絕對死翹翹。”

　　我笑著說：“看來，你已經習慣享受宋老師的虐待，高四的小日子過的不錯嘛！”

　　“我不跟你斗嘴了，宋老師來了，吃午飯的時候我打給你，掛了。”電話里邊想起了嘟嘟的聲音，我的意識一下子回到了曾經的高中歲月，那時候一起在課堂上討論問題，一起挑燈夜戰，一起在操場上大聲喊叫等等這些畫面，好像昨日的情形。還有楊冰夢，馬淑珊，郭霄婷，朱熙春這些在青澀年華里，出現在我身邊的女孩，頃刻間，全部浮現在腦海中。過去的記憶被我完全的調了出來，依然那樣清晰，依然那樣鮮活，依然那樣如故。

　　本來應該到智明哥家幫忙的，奶奶說我剛回來，休息半天再說，就算去也幫不上什么忙，我聽了她的話沒有去。幾個月沒回來，突然很想去外邊看看，在村子里晃了晃，除了幾個老人在那里用收音機聽著戲曲《李豁子離婚》之外，村莊里一片祥和。村里大部分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現在還沒有回來，留下的只有老人，婦女和兒童。村旁邊的清河里的水還沒有結冰，靜靜的從北往南流著，不知疲倦的一天又一天。河邊那顆老柳樹的樹干完全枯干了，仍毅然的挺立在那里，已成為本村的標志性風景。想起年少時的夏天經常在這里洗澡和逮魚，一晃多少日子匆匆而過，這條母親河見證了我們從生到死的歷程，也見證著村子里的人事變遷。村子里這些年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新蓋的房屋比較多，路面稍微比以前好了很多。前幾年村子里集資修路，修好不到一年，新修的路已經千瘡百孔，無聲地躺在那里向過往的人們展示著什么。

　　晃了一圈，到智明哥家里，母親和大娘還有三嬸正在和面蒸饅頭，奶奶燒著鍋，。沒有看到智明哥，也不知道忙什么，轉了一圈，沒有可以幫上忙的，又回家了。打開電視，無奈電視劇剛剛結束，開始沒完沒了冗長的農藥廣告，換了一個臺是藥品廣告，又換了一個臺還是藥品廣告。關上電視，回到自己屋中，翻著高中遺留下的資產。

　　高中和初中的書我都保留著，甚至小學的書還有幾本留著，以此來給曾經的歲月留個念想和見證。翻看以前的雜志，又看看舊報紙，當翻到高中的日記本時，我停了下來，多少個日子都化成這一個本子的文字，成為永久值得珍藏的記憶。里邊有我每天摘抄的詩和文章，也有為某個人寫的詩和文章，現在看起來有些幼稚，不知道人家知不知道我這份心，知道又怎樣，這些成為我青春歲月里最美好的祭奠。扉頁的字引起了我的注意，這明顯不是我的字，哦，想起來了，是高一時，楊冰夢在我的日記本首頁幫我抄的。字跡是如此的工整，與以后的字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是一篇張愛玲的文章，叫做《愛》，當時從某個雜志上抄的，我慢慢回憶著品味著字里行間的涵義：

　　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吧，是春天的晚上，他立在后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住的年輕人，同他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的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她沒有說什么，他也沒有再說什么，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就這樣就完了。

　　后來這女人被親眷拐了，賣到他鄉外縣去做妾，又幾次三番地被轉賣，經過無數的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門口的桃樹下，那年青人。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與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噢，原來你也在這里啊！”我輕聲念到，腦海里慢慢搜素著，重復著最后幾句話，內心里不經意間閃現一絲隱痛。那段青蔥的時光，那段無法重來的青春，那段留在自己記憶中的美好。如果我不主動去碰觸，是不是就永遠埋葬在那里，成為心中揮之不去的墳墓呢？

　　哎，我又陷入回憶中。

　　哎，我總是陷入回憶中。

　　哎，我一直都在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