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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一振長長的汽笛聲響，躲避海上風暴的漁船靠岸了，七零八落的漁燈一個接著一個沉思著呼吸，靜聽著海上呼嘯起來的聲音。

　　不知道是第幾個風暴，但對于這個港灣，甚至對于這片土地，他是第一次上岸，習慣了海上漂泊的生涯，在腳掌與大地接觸的那一刻，很多年不曾有過了的暈眩，讓他緊緊抓著身邊的欄桿。他清晰但又模糊地意識到：真正的風暴，已經提前來臨了。

　　跟著人群向港灣深處走去，身邊人影綽綽，呼喊著自己的同伴，夾雜著驅寒溫暖、生生相惜的感慨。

　　他走到一家小店門口，張口要了一包香煙。老板是個女主，透過玻璃窗望著他，隨后便笑了。

　　在他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老板在身后喊了一聲，“不給家人打個電話，報下平安嗎？”

　　他的一只腳已經邁下了臺階，最后還是放回到了原地，回過頭，透過玻璃窗，只能看到老板不清晰的臉。

　　“不用了，謝謝。”他說。

　　暴風雨來臨前，應該會有片刻的寧靜，這是經驗，也是現實情況。他要趕在這片寧靜結束之前，為自己找到一個住所，其實大可不必是住所，只要是個能夠讓他躲避過去這場風暴的地方即可。這里不是天堂，也充滿了雜亂的聲響，生活在人的世界里，他也不想孤獨守望。

　　老板的話還在耳邊縈繞，這是善意又帶有利益的問候。他也有手機，但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翻看手機里的號碼，找到最最近的人，撥了過去。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這提示音，不知是說給他聽的，還是會幫助他通知對方的。他沒有理會，重新撥了過去，仍然是無法接通。他仍然沒有放棄，心里卻有了一絲波動，不知撥了多少次，直到最后。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他才凝望著手機，微微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這是一個小鎮，依山傍水，即使是在這樣的天氣，也是格外的美麗。街上的小商販還沒有走，他們知道暴風雨來臨前，那些避風的漁民，不但會給這個小鎮帶來外地的東西，還要享受本地獨有的特產。他也有一些饑腸轆轆，雖然暴風雨會在今晚就遠離，但畢竟這一夜是最難熬的，所以，他不但吃了一碗熱干面，還買了一大包土特產，為的不是有人分享，只是希望安全地度過今晚。

　　周圍的旅館門口聚集了很多人，大聲地叫嚷著跌破眼鏡的價格——十五元一晚！但更多的人不會選擇這個時刻住宿，而是先去前面一排的酒館里痛飲一番，等到精力最旺盛的時刻，一定要陪著來臨的風暴，一起宣誓著夜晚。

　　“老板，進來看看吧，條件設施齊全，價格優惠，**全免，只要十五元一晚！”一個拖著腮幫子的肥胖女人，攔住他的去路，沖著他的腦門叫喊。

　　“不用了，謝謝。”

　　他把手里的袋子，換個手拎著，向最靠近的旅館里望了一眼：幽深的走廊，被一架鋼琴桌遮掩，一塊黑紅相間的掛布，寫著旅館的名字——深海漁夫，多么像剛才的飯館，充斥著色香味，又多么像自己，完全符合實際。

　　港灣里的風越發地大了，像升起了很大的雨霧，籠罩著整個小鎮。行人們交頭接耳了一會兒，冒著風和雨的節奏，轉瞬間消失在大街小巷。

　　他也快走了幾步，在這個陌生的小鎮上，沒有目標，但心里卻有一股很強烈的感觸：前方一直有個人在等著自己。

　　那些沒有打通的號碼，有兩個人的身份，一個是他的母親，一個是他的妻子。

　　風雨搖晃著他的身子，雖然看不到她的影子，燈光卻能照射出他心里的四肢，伸向深夜風暴來臨時的孤獨與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