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即位三年有余,諸事太平。
謝家朝堂上有謝旻,為百官首;內宮有謝盈袖,為后宮主;莫梓謙領兵數年,威震邊境,得皇上欽賜尚方寶劍,允先斬后奏之權;狀元出身的顧幀已然漸成氣候,極得皇帝器重,為御書房常客;另有副將端顯祖,寒門出身,自軍營中得到提拔;御史尹志承,祖上為商賈人家,現管理稅收及商賈之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臣子們漸次隱退。那些扶持青持登上帝位的官員,以及被青持親自選拔進入朝廷的新人,不動聲色地更改著朝堂格局。
朝露宮內,忍言一邊侍候著主子喝茶一邊抱怨著。
“娘娘,皇上都好些時日沒到咱們殿中來了,近來倒常去吳美人那處。”
謝盈袖道:“吳美人的哥哥如今正得皇上重用,他去多些也是正常。”
忍言忿忿道:“還有那虞美人,十日倒有五六日沒來請安,推說身體有恙,皇上竟還允了!”頓了頓又道:“那虞美人不過是小小舞姬,仗著自己生了皇子,竟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吧。本宮也不曾料到,沒了宓笑,卻還有旁人……倒真真像是本宮沒這福分。”
“娘娘何必這么說,您到底是正宮娘娘,只要誕下皇子,他便是太子,旁人哪能相比。所以……娘娘,您更應當讓皇上多多留在朝露宮,若是再橫空出世一個虞姬……”
“放心,這種錯事,本宮絕不會再犯第二次。當時宓笑小產又被罰入西佛堂,本宮自以為大敵已去,掉以輕心,以致便宜了那舞姬。如今,本宮尚未誕下皇子,她們想搶在前頭,白日做夢!”
忍言輕嘆道:“皇上好像挺喜歡大皇子,隔三差五都要往虞美人住處去看看,若逢了佳節,還必定歇在那兒……”
謝盈袖終于聽不下去,蹙眉道:“這些事本宮心里都有數,你若有這閑工夫嚼嘴皮子,還不如替本宮去抄寫佛經。眼看太皇太后忌日就到了,各宮只怕都準備妥當了。”
正要讓忍言退下,又突然想起一事來:“公主呢?”
“公主殿下白日嬉鬧得緊,奶娘照料著,早睡下了。”
張瑞安瞅瞅時辰,端著烏木盤上前來請示青持。
青持道:“皇后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回皇上,雖沒有異動,可皇上接連幾日都是翻的吳美人的牌子,皇后那邊……”
“嗯,是該去一趟朝露宮了。今晚朕便歇在……虞姬那處吧。”
張瑞安本以為青持要說的是歇在皇后那處,不料卻突兀扯到虞姬,不由重復了一遍:“皇上說的是,歇在虞美人那處?”
“今日是宓兒的生辰,朕夜間要出宮一趟,一切還照往日的規矩來。”
張瑞安恍然大悟,倒是自己大意了。皇上但凡出宮,名義上都說是歇在虞姬那處,這兩三年來竟沒叫人瞧出破綻。
青持同張瑞安一同騎馬出宮。才走近宓笑宅院,隱隱可聞里面笑語不斷。橙黃的燭光自門縫處露出,散發著尋常百姓家的溫暖。青持不由地彎起了唇角。
張瑞安正要敲門,門已被人自內拉開。宓笑提著燈籠站在門側,搖曳的火光映著她的眉眼,異樣溫柔。
青持自馬上一躍而下,快步走到她面前道:“怎么是你來開門?”
“我識得這匹馬的馬蹄聲。”宓笑含羞低下頭去。
青持哈哈大笑,一把抱住宓笑轉了半個圈,羞得她又掙又踹,幾乎喊出聲來。里面的人聽見了動靜慌忙出來,望著二人這般都笑了。薛其幀首先反應過來,趕緊跪下道萬歲。
“你們都免禮吧,不必拘束。朕今日只是宓兒的夫君。不是來做你們的皇上。”
幾人都進去了。宓笑回頭見張瑞安還站在外頭,微笑道:“張公公也進來吧。這兒沒有外人,也不是在宮里,便不必守在外面了。”跟著又換了調侃的語氣:“你常跟皇上到這來,應該也看得出,我這兒再安全沒有的了。十里之外恐怕就連只壞脾氣的鳥兒也難飛進來。”
張瑞安有些受寵若驚,先看了青持一眼,見他并無不悅,便恭敬地跟了進來。悄無聲息地站在屋角。
“笑笑莫不是嫌為夫拘束了你,找人訴苦。”甫一坐定,青持便打趣起來。
“笑笑惶恐,笑笑豈敢。”宓笑邊說邊拿衣袖掩面,低頭作膽怯狀。眾人一陣大笑。
平素顯得空蕩冷清的房間,今日竟覺出擁擠來。
宓笑望了一眼端坐著的青持,將溫著的菜擺到一側的小桌上,小聲道:“他們說有事要同皇上講,我估摸著今日你許是會來……便叫他們等著了。他們都吃過了,這是我另備的。”
青持笑道:“你陪朕?”
宓笑有些不好意思,避開他笑意盎然的眸子,含糊道:“嗯,我等你一起吃。”
青持心中莫名有些觸動,望著她,微笑不語。
宓笑只裝作不知,若無其事地夾菜吃飯。可耳根卻慢慢地紅了,兩頰漸染彤云。
不似往日同青持獨處,今日身側這么多人。被青持看得久了,宓笑不由地惱羞成怒,輕推了青持一把。
青持不料這出乎意料的一推,險些把碗給摔了。
守在一側的幾人,看到青持一時手忙腳亂,都強忍住笑,裝模作樣地四處張望。
一時用過飯,細辛張瑞安隨宓笑退到偏房中煮茶。
薛其幀對青持道:“皇上有沒有覺得,宓主子如今倒比從前笑得多了。”
青持道:“朕也這么覺得。朕其實很享受這種生活,所以讓她在宮外一待兩三年。只是,現在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凌霑道:“皇上的意思是,要準備動手了嗎?”
青持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謝家……朕已經忍了很多年了。”
凌霑道:“皇上打算如何發難?”
青持望著珠簾內的宓笑,沉吟不語。
宓笑款款而來,把才煮好的茶擱在茶幾上。自己也在茶幾旁邊坐下。
“你們嘗嘗這茶。”宓笑先篩了兩杯讓到薛其幀與凌霑跟前,最后一杯才親自奉給青持。
青持笑道:“宓兒偏心,朕這杯茶定是你挑剩的。”
薛其幀道:“這是待客之禮,皇上您是主人,倒跟客人計較起來。”
宓笑道:“皇上要是嫌棄,便還了我吧。”說著要去搶,青持一面躲著,一面就著她的手喝完了杯中茶。
“怎么樣?”宓笑忐忑問道。
“好似有股淡雅的梅花香?”
“正是了。跟梅花放在一處晾曬烘焙久了,這茶便染上了梅香。雖不是精貴玩意兒,尋常解渴倒正好。”
凌霑道:“我說去年冬天主子怎么那么狠心,生生摘了半樹梅花,惹得薛兄痛心不已。原來是為了這個。”
“我尚留了半樹。”
青持笑道:“想來這梅樹還得感謝你手下留情?”
宓笑又道:“若是荷花更好。太液池不是植滿了夜光荷嗎?將茶葉用紗布包裹了,擱到蓮心上。花瓣層層包裹,待盛放時取出,蓮香經久不散——也不必被人說,我剌手摧花。”
一時大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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