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笑這邊方送走了謝盈袖,不意竟又來了客人,細辛看著面前依稀有幾分眼熟的男子,警惕道:“您是哪位?這里可不是您隨便可以進來的地方。”
“細辛,你同誰說話呢?”宓笑扶著腰,慢慢走過來,看見薛其幀立在門前,怔怔望著,不覺竟滴下淚來。
細辛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替宓笑拭淚。
“你去沏壺茶來。”宓笑支開了細辛,引著薛其幀一步步進來。
“你和孩子,可都還好?”薛其幀柔聲道。
宓笑不好意思地拭去淚水:“孩子和我都沒有什么大礙,只是不意謝盈袖驟然發難,身邊又沒有個可商量的人,倒是有些手足無措。”
薛其幀看著周遭簡陋的布置,與涼風殿有天壤之別,不由幾分心酸:“此事我已聽聞了,只是你分明將謝盈袖提防得如此緊,卻為何仍是中了她的計策。”
宓笑皺眉沉思了一瞬,凝重道:“綏陽,你同我之間的淵源,當真沒有其他人知曉了嗎?”
“當年的人都成了地下冤魂,便是我們想在世間找出一個知情人都難了。”薛其幀嘆道。
“我總覺得,此事絕非謝盈袖一人所為,雖然她是脫不了干系。但是,那人卻分明與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然而矛頭卻是指向我的。”
“何出此言?”
“我前兩日送了一份密信與你,邀你次日到靈覺寺相見,卻不見你來。昨日方收到你的信件,說有急事相告。”宓笑遲疑道:“那時已是深夜,我到了信上的地點,卻被不相識的侍衛打暈,之后……”
“我何曾收到你的密信,若收到,豈會爽約。既不曾收到,又如何會給你回信?”薛其幀皺眉道:“除非……除非那信落到了旁人手中。”
“若只是與你不相干的旁人,那倒也罷了,只能算我自大輕敵。然而,那人絕對與你關系匪淺!我為了防止消息泄露,有意用的暗語,寫了綏陽親啟。”宓笑頓了一頓:“昨日那回信之人,分明就是模仿你的字跡,幾可亂真,讓我一時竟確信無疑。那人不但知曉這信是我寫的,而且還知道,這信上的綏陽就是你——能將你的字模仿到這等地步,絕非一朝一夕。”
她蹙眉道:“這樣的人,你身邊難道會有幾個?”
“你讓我想想……”薛其幀聽著宓笑的話,覺得腦中發著暈眩,她說得對,這樣的人,他身邊當真沒有幾個。或者說,根本就只有一個,綏陽這個名字,他的字跡,阿容都是再清楚不過的。
然而他不愿意去懷疑,甚至連想都不愿再想。
宓笑看著他糾結煎熬的表情,微微一笑,眼眸中卻是冷然:“看來你已經想到了。”
“不,不是她。”薛其幀斷然道。
“綏陽哥哥,當你說出這樣斷然的話語時,你有想過,究竟是在說服我,還是在麻痹你自己。”宓笑見薛其幀茫然不答,輕嘆著說起了不相干的話。
“在入宮之前,我曾滿心愛慕著一個男子。甚至還天真地幻想過嫁給他的那一日。”宓笑微微笑著:“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卻等來了他要娶親的消息,新娘子卻不是我。”
“我被人下了毒,躺在無人問津的閣樓里等死,外面喇叭嗩吶響成一片,熱鬧非凡,連看守我的丫頭都偷偷溜出去看新人。那個時候,我剛剛得知,收養我的人實際上是我的殺父仇人,這十多年我都是活在一個謊言中,我在心底反反復復吶喊著,帶我走,帶我走……只要他帶我走,離開這兒,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再追究,痛苦也好,仇恨也罷,我只要此刻的溫暖……然而他沒有來。”
薛其幀悲憫地望著她,心中已經猜到宓笑所說的愛慕之人是誰。
“有人說水是世間至柔至剛之物,卻不知人心亦是。期望的那一刻有多么柔軟脆弱不設防,絕望的那一刻便有多么的冰冷堅硬無情。入宮時,我已決定為復仇而活,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直到遇見你。”
“我本以為我在世間已然是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卻不料還有一個你。我初出謝府,性命垂危,是由你救回來的。我不愿孕育子嗣,恐去時多了留戀,不能狠心自裁,最后還是你苦言相勸,情理相曉。我在宮中孤苦無援,身邊處處都是他人眼線,唯有一個你,為我奔波勞累,無怨無悔。我病了,你比我還焦急。我拿自己的身子去試藥,你的手抖得連藥盞都拿不穩……”
“娘娘……”薛其幀紅了眼眶,哽咽道:“娘娘于我而言,便是微臣在這世間至親的親人,就如微臣的妹妹。若是大哥還在世,也必會竭盡全力,護娘娘周全,安然無虞。”
“綏煜哥哥已然因為宓家喪命,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也枉然丟了性命。我知道你不愿相信自己身邊親近之人對你有所欺瞞,做出背叛之事,也不忍心追究。可是,如果那人參與了此事,則必然與謝盈袖相熟,來日縱使她不會加害于你,謝盈袖又豈會放過你這個知情之人?”
薛其幀望著宓笑躊躇不語。
“誰在外面?”卻聽得細辛一聲輕喝。
“什么事情?”宓笑詫異道。
“主子,奴婢方才出去潑水,隱約瞧見這窗欞邊上,分明像是站著個人,方才一喝,倏地便不見了人影。”她走到那處張望了一番,自語道:“莫非倒是奴婢眼花了?”
宓笑見窗欞之下一片枯黃的銀杏樹葉悠然飄落,卻是月洞門旁的那棵樹上的——必是粘在了那人身上,方才動作一大,便掉落了下來。
她向薛其幀問道:“你入我這院子之前,可有人盤查?莫不是隨意出入?”
“怎生說出這樣的糊涂話來,你住的院子,縱然已經不是當日涼風殿,花的心思可絲毫不減少,光說這隱蔽在周遭保護的暗衛便不下十人。要進得你這處院子,我可是到皇上跟前稟告過的。”
“那倒是了,我如今這肚子里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兒,我再不堪,他總得憐惜著自己的骨血。便是再派遣多些,也是應當的,只與我無關。”宓笑淡淡道。
薛其幀沉默了片刻,鄭重道:“那人負你,原也是情非得已,你又何必自苦,將自己的心生生圈禁起來,不信他人分毫。皇上待你未必不是真心,然你若始終虛情假意敷衍,就不怕冷了他的心?”
宓笑一怔,過得一瞬,哈哈大笑起來:“心?綏陽哥哥,你也是宮廷中人,怎么會連這樣的常識都忘了——無心無愛,這便是帝王。尤其是像青持這樣有野心的帝王。”她面不改色地說出了青持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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