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持離了朝露宮,前往凌霑的收押地。
凌霑靠在墻角,面容憔悴,似乎心事重重。然衣飾整齊,顯見未曾受過刑訊。見到青持,十分平靜。
“屬下凌霑給皇上請安。”
“免了,傷口可痊愈了?”
“謝皇上,已經好多了。”凌霑起身,抬眸迅速望了青持一眼:“皇上是要親自審問屬下嗎?”
青持沉默不語,不置可否。
“如果屬下承認與宓主子確有茍且……皇上會殺了宓主子嗎?”凌霑試探道。
青持冷下臉來,沉聲道:“朕看你傷的不是身體,是腦袋!”
凌霑將心一橫,又問:“皇上您是信宓主子的,對嗎?那如果有人要宓主子性命,如果那個人連皇上您都得顧忌三分,您……您會不會犧牲宓主子?”
“你倒是愈加放肆了!”青持雙眸微微一瞇:“誰指使你在朕跟前說這些話的?”
凌霑慌忙跪倒:“沒有誰指使屬下!屬下深知必死無疑,有些話再不說只怕就永遠沒有機會了。情急之下,才會言語莽撞,冒犯皇上。并不是屬下茍且貪生,實是屬下的生死關乎著宓主子的性命,在宓主子不能確保性命無虞之前,奴才是不能死的。”
青持無動于衷,只冷冷看著。
“宓主子究竟是誰,屬下又是誰,皇上怎會不知?能留在皇上身邊,我們的底細,皇上定然是一清二楚。否則今日皇上又怎會親自來此?宓主子是逆臣之后,皇上卻將她納入后宮,就不怕……”
“那又如何?”青持斷然道。
“謀逆當誅九族。皇上卻意欲讓宓主子誕下皇嗣——是否在皇上心中,從未把主子當成罪臣之女,或者說皇上根本就清楚一切。”
青持直望著凌霑:“我倒想聽你繼續往下說。”
“十多年前宓家所犯的那樁謀逆案,皇上還記得嗎?實為謝家所為。當時謝旻與宓伯父是結拜兄弟。宓家受命徹查此事,不久就發現一份謀反人員名單,都是謝旻親信,且蓋有血手印。”
“耿直的宓伯父以為有人嫁禍謝家。遂派親信綏煜將此事透露于謝旻,令其早作防范。交談中,綏煜發覺謝旻神色有異,心生疑竇,于是攜著名單匆忙趕往宓主子母女的住所。”
“宓主子是宓伯父外室所生,住在府外。宓夫人并無所出。綏煜擔憂事情有變,恐無人保護孤兒寡母。然而趕到時,主子的母親已被殺,宓主子不知去向。綏煜急忙返回宓府,路遇家父,心知情況危急,恐怕名單不保,遂將名單托付于家父。”
凌霑說到此處,聲音愈見低沉。
“之后,聽聞謝旻帶人從宓府搜出了大量謀逆物品。宓家滿門慘遭屠戮,無一幸免……綏煜也死了。”凌霑輕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家父與宓伯父是至交,曾多次告誡宓伯父,謝旻其人不可深交。奈何宓伯父……謝旻不久就知道名單在家父那兒,遂用宓主子的性命相要挾,要家父交出名單。”
“你父親可有答應?”青持問。
“家父深知謝旻手眼通天,如果交出名單,宓主子必死無疑。遂與其達成交易,只要宓主子活著,保證名單不交與皇上。宓主子則被謝家收養,用以要挾家父。”
青持了然道:“朕當初言及宓笑,謝旻含糊其辭,遮遮掩掩。朕便有了疑惑。”
“不久,家父被任命接管賑災事宜,結果被謝旻動了手腳,竟查出巨額虧空。凌家有負皇命,流放邊陲,沒想到半途中,身體康健的家父與兄長便都暴病身亡。我因生來體弱,不過幾月大便被托恩師撫養,寄名佛門,外人不知,才得幸免于難。”
“謝旻未能從屬下的家中搜到那份名單,是以家父去世之后,他仍不敢貿然對宓主子下手。待我身手初成,恩師方放心把重任托付于我。我開始著手調查當年舊案,想為凌家報仇雪恨,一并為宓家正名。”
“謝旻老奸巨猾,雖然沒能搜到名單,卻想出了斬草除根的狠絕手段,將參與謀逆的親信爪牙趕盡殺絕,不留活口。我循著名單一一追查下去,本以為山窮水盡,卻不料竟在窮鄉僻壤找到了一個幸存者。”
“那日,我尾隨幾個謝府爪牙,發現他們竟然對手無寸鐵的婦孺痛下殺手。我救出了一對母子,與隨后趕來的男子一起擊斃了那幾個惡人。原來那男子就是當年謀逆案的參與者。謝旻鏟除親信之事一傳出,男子聞風而逃,卻遭到謝旻派出的殺手窮追不舍。我們把殺手毀容,偽裝成那男子的尸體,瞞過謝旻耳目。如今,我安置他們一家三口就住在宓家廢宅,無人知曉。”
凌霑停了停,望著青持冷峻的面容繼續道:“我的身份暴露后,謝家又開始追殺我。如今我已經是謝家唯一的威脅,謝旻勢必不會留我性命。更何況,我現在又出現在皇上跟宓主子身邊,更成為謝家的心腹之患,屬下自知必死無疑。”
青持終于無法維持先前的冷靜,面上瞬間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當時朕尚年幼,宓家一案,先皇明知其中大有隱情,奈何謝家獨大且無證據。只能將錯就錯。先皇曾告誡朕,要除謝家當避其鋒芒,徐圖之。”
“皇上既有此心,則屬下死而無憾。宓主子就全賴皇上照料周全了。”凌霑突然壓低了聲音:“皇上到靈覺寺找一個叫念空的和尚,名單就在他那兒。只是在未能確保主子安全的情況下,皇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青持面容愈見凝重,思忖片刻堅決道:“你好好養傷,朕自有安排。”說罷,急急離去。
薛其幀久不聞宓笑音訊,乍然聽見宮中傳出她私通侍衛的謠言,立即便換裝準備入宮。蘇浣容推著輪椅停在門口,靜靜地望著他,輕聲道:“可是宮中發生了什么要緊的事情,現在天色已晚,進宮只怕不是太合宜了。”
薛其幀背對著她一面收拾,一面隨口敷衍道:“宮中主子出了點事故,我急著去看一下。”
“薛郎真真醫者心腸。皇上剛因為后宮主子的事遷怒于你,你倒是一點不介懷。主子一有事,最焦急的仍是你。”蘇浣容幽幽道:“有些時候,我還真是有點羨慕你主子。”
薛其幀滿心牽掛著宓笑的事情,耳側聽得蘇浣容言辭綿軟,卻不真切,是以并未回應。
蘇浣容見薛其幀沉默不語,眼神一黯,默然待了片刻,終于推著輪椅悄然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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