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盈袖遠遠就看見庭中頎長的人影。她撇下忍言徑自前去,庭中那人轉過身來。
月華凝霜,傾覆天涯。這兩人相距咫尺,中間卻似隔了山海蒼茫。
“那日我曾去悅來客棧找你,你為何不在?”謝盈袖沉默良久,終于開口問道。
“那日我就在樓上,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見。”
“你在……你是有意避開我的?”聽著凌霑冷靜的敘說,謝盈袖心痛欲絕。
“不,我一直在等著你。可那日有人尾隨著你來到悅來客棧,只等我一現身,便無路可逃。我就在樓上看著你,可是我不能見你。”
“之后我冒著被殺的風險在洛城盤桓了幾個月,卻再沒能見到你。喝醉了的時候,我甚至懷疑……懷疑你只是山林間的母鹿精所化,不小心被我的利箭射中,顯出人形脫逃。”凌霑再也無法保持先前的冷靜,有些語無倫次地說。
“只是這一切都過去了。”沉默了一瞬,他又說,語氣略帶傷感。
“你若果真是為仇家所迫,無奈離開洛城,那為何如今入宮這么久卻不來找我?”
“我入宮……”凌霑只說了三字,便遲疑了。
謝盈袖冷笑道:“果然男子的話不可盡信。我今日來尋你,也不過想問個清楚,替自己解一個心結。從前都是我癡傻,耿耿于懷。只望從今之后,再不必惦記。”
“那時我并不知你是謝家人。你如今已貴為皇后,只當好好養尊處優惜福便是,何必對份外之事孜孜以求。我來只是想告訴你,以往對你所言皆出于真心,但一切都過去了。”
“凌霑,你究竟在說些什么?”謝盈袖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傷心,禁不住潸然淚下。
“皇后是謝家女兒,難道你的父親時至今日竟沒有告訴過你我是誰嗎?還是你天生就會作戲。我平生不愛看戲。”凌霑心底對于謝家的仇恨在膨脹,哪怕此時面對的是謝盈袖,也無法平心靜氣。
“你是誰我的父親怎知,我并沒將你我相識之事告訴他。”聽著凌霑冰冷帶刺的言辭,謝盈袖心中痛楚難當,“我在你心中就是這般的不堪嗎?也罷,從此便斷了念想吧。你我二人今日別過,他日若相見,便是陌路人。”說罷,強忍住失態,掩面凄然離去。
忍言跟在謝盈袖身后,咬唇望著她輕輕抖動的背影,終是忍不住脫口道:“娘娘,凌公子他可能會出事……”
“你說什么?”謝盈袖身子一震,轉過身來。分明方才落了淚,人前卻冷面無情。
忍言一下跪倒,愧疚難當,眼淚漣漣,哽咽道:“娘娘,忍言不是有心欺瞞您,只是老爺他……老爺早些年就在暗中下令誅殺凌公子,當年他正是因為謝家追殺才無奈逃離洛城。那日我去查凌公子的下落,不慎被老爺發覺……”
“這些你為什么沒有跟我說?”謝盈袖面上仿佛染著冰霜。
忍言向前跪行了幾步,緊緊抱住謝盈袖的腳踝,泣涕如雨:“娘娘,忍言也是迫不得已,忍言也不想瞞著娘娘的。老爺說,那人跟謝家有血海深仇,……您若是跟他有來往,遲早會賠上全部身家的。”
“娘娘,您如今是皇后,奴婢知道娘娘這一輩子的心愿就是重振謝家。奴婢不能眼睜睜看著您做傻事,便把您約凌公子相見之事告訴了老爺。老爺早就做好了安排,奴婢估計……估計凌公子會出事。”
謝盈袖面如金紙,顫巍巍一腳踹向忍言,自己也險些跌倒。忍言趴在地上不住磕頭。
謝盈袖跌跌撞撞自原路返回,混沌間只聽得反反復復一句話——凌霑,你千萬不要出事!你已經負過我一次,切莫負我第二次!
粗糲的樹枝唰唰打在謝盈袖的側頰上,劃出細細血痕。
一路避過夜巡宮人,奔至太液池畔,卻空無一人。她茫然四處尋去,驟然聽得不遠處刀劍輕鳴,心一瞬間急跳起來。謝盈袖撥開干枯的藤蔓,正看見凌霑揮劍刺入一個侍衛的胸膛,鮮血噴射出來,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臉上,謝盈袖不由驚呼出聲。
凌霑聞聲回頭,冷冷望過來,眼眸中帶著殺意,形容陌生極了。他彎下腰去,攙起了一個似是昏迷的女人。謝盈袖看清那人竟是宓笑。她衣裳凌亂,雙眸緊閉,無力地靠在凌霑懷里。謝盈袖立即明白發生了什么,更讀懂了凌霑眼中的仇視跟不屑。她焦急地想開口解釋,突地從林中竄出兩三個黑衣人,兔起鶻落便挨到了凌霑身側,抬手輕輕一送,寒光微閃,只聽得凌霑一聲悶哼,**已深深戳進了他的后心。
謝盈袖被眼前所見震懾住,猛然覺醒這幾個黑衣人只怕就是父親派來的殺手,趕緊厲聲喝道:“你們在做什么!”
黑衣人幾近得手,見突然出現目擊者,一剎便目露兇光,將**拔出,揉身而上,欲取謝盈袖性命。
謝盈袖將腰間謝家人獨有的令牌往他們跟前一晃,借著亮堂堂的月色,那黑衣人將令牌看得清楚,手腕急轉,收住了殺勢,急急離去。謝盈袖急急跑到凌霑身側,一觸才發現后背都被血浸濕了。
謝盈袖強行攙起凌霑的胳膊:“快跟我回殿,你這傷口再不處理只怕就危險了!”
凌霑擋開謝盈袖的手,冷冷道:“在下擔不起娘娘的美意,還請娘娘高抬貴手,放過我們。”
“你認為是我故意安排的……”
凌霑瞥了她一眼,只是冷笑:“難道你敢說跟你毫無干系,天下豈有這樣巧的事情。我前腳離了涼風殿,笑笑便遭了腌臜之徒的暗算。我方與你分開,便來了一群索命的家伙。”
謝盈袖聞言似笑非笑:“笑笑……叫得好生親熱……她可是皇上的人,你就不怕犯上嗎?看來果真是我天真了些,你自然是絕不會相信我的話了。可我還是得告訴你,這些人都不是我安排的,即便要動手,我也決計不會選在今日的!”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謝家人的心狠手辣,當真是一脈相承……”凌霑忍痛扶起宓笑,也不顧身上傷口正在流血,與謝盈袖錯肩而過。
謝盈袖渾身輕抖,背對著他突然輕笑起來:“多謝凌公子一語點醒夢中人,讓我也算徹底絕了念想。想來從始至終都是我自作多情吧。”
凌霑腳下一滯。
謝盈袖望著一列已經逼近的燈火,幽幽道:“只怕大家都難脫干系了。既是如此,切莫怪我心狠了……”她拔下髻上金簪,咬牙刺入肩頭。又將金簪自肩頭拔出,在袖口擦拭干凈了再重新簪上發髻。她蒼白著臉,似是笑了:“太晚了,你走不了了……”
“來人吶!來人吶!”謝盈袖捂著肩頭竭盡全力大喊出聲,立即便驚動了夜巡的侍衛。看見忍言驚慌失措趕過來,故意冷聲道:“讓人將這處封鎖了,請皇上過來。”
“不必請了,朕已經來了。”青持自那列燈火中走出。顯然來得匆忙,身上只搭了件披風,身后一眾宮人提燈默立。看見謝盈袖肩頭的血污,他似是動了氣:“愈來愈不像話了,朕眼皮子底下竟還有人敢對皇后胡作非為!”言罷,伸手扶住謝盈袖。
張瑞安見狀上前一步道:“方才有奴才往昭陽殿上報,說是宮中丑聞,究竟所言何事啊?”
宓笑本是暈乎乎的,此刻意識恍惚有些清明。依稀聽見青持的聲音,呢喃了一句‘皇上’。
青持循聲望去,看見宓笑衣裳不整地躺在一個男人的懷里,不由皺眉不語。
張瑞安尖聲喝道:“放肆,還不松手!”
凌霑沉聲道:“她現在神志不清,根本無法站著。”
青持眉心皺褶愈深,微一抬頜,身后的宮人便上前將宓笑扶將起來。他目光沉沉地轉向凌霑。
凌霑屈膝叩首道:“奴才是涼風殿侍衛。”
青持不耐道:“這朕知道,然此地并非涼風殿,夜深人靜,為何你二人在此,形容不堪?”
“皇上,”謝盈袖驀地開口:“皇上且聽臣妾說一句。”她微喘著氣緩緩道:“近些時日,常聽主事宮女來報,說是后宮中偷盜之事層出不窮,甚至連御賜之物都敢覬覦。臣妾不想后宮中雜事叨擾皇上,夜間親自帶著婢女巡視了一番。正待返回朝露宮,孰料竟無意撞破……”她瑟縮道:“那男子發覺了臣妾,欺身上前要挾,臣妾慌張不已,呼聲方出,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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