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滿樓的山雨,沖不散的憂傷
一場蓄謀已久的暮雨終于來了。
下了學,學生烏烏泱泱的走了。
我套上兜帽,把書往懷里一擁,徑自奔回住所。路不遠,但很泥濘。提起褲腳,小心翼翼地踮過跑道上坑坑洼洼的水窩。
路越走越靜,心越靜越荒涼。奇怪剛才還人聲鼎沸的校園,怎的就突然這樣死寂。時不時碰到疾飛避雨的鳥兒,正應了南朝詩人王籍的那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走的很小心,深一腳淺一腳的試探在黏軟的土地上。即便這樣,經過門廊時,還是宿命般的滑倒在黏濕的土里,終究是躲不過這一劫的。衣服臟了倒不打緊,就是懷里抱著的一本考研英語遭了難,滾了一身的泥,再難拭去。
有風來,老遠就看見門上掛著的風鈴娃娃在空中搖啊搖。我這才發現并不是偶像劇里的那般漂亮。一身白衣,雙目緊閉,吊死鬼一樣的懸在半空飄蕩。
氣氛倒是與四周蠻協調。
暮雨,陰風,枯柳,茅屋。還有一個吊死鬼似的白娃娃在雨里晃啊晃。
掏出一大串鑰匙,好半天才打開門。倒不是失望,就是覺得有點悲傷。屋里的雨滲的到處都是,黑洞洞的頂棚看得人發慌。衣服,餐具一片狼藉。剛買的西紅柿和雞蛋散亂的滾了一地。襪子塞在鞋子里,氣味很是讓人壓抑,鞋子上全是斑駁的泥痕,旁邊掛著一條黑色的運動褲,也是星星點點的濺著水漬。電腦屏幕上油乎乎一片,再一摸被褥,潮得讓人心里一陣陣哆嗦。抬頭,燈管下有幾只蒼蠅歡樂地飛著,絲毫不為外面的大雨所困頓。我揭開水桶蓋,果然是一滴不剩,再一看旁邊,鍋沒刷,碗沒洗,屋外雨又漸濃無法去井邊取水。
索性心一橫。
我搬起一把椅子,撐開傘揚長而去。
來到剛才滑倒的門廊下,發現是極好的避雨觀景場所。我打算從哪里跌倒就坐在哪里。于是把椅子一扔,重重的坐下來。想了想,頂著雨又跑回屋里取來了筆和紙。
又是一陣風,能聽得清風鈴娃娃脆脆的叮當聲。
門廊邊上有兩個低低的飛檐,雨順勢從飛檐淌下,極輕逸靈動。攤開本子,雨點紛紛融化在上面,筆尖一落,淡淡的墨色就順著雨痕現出一片片很寫意的湖光山色。
我在紙上胡亂畫了半天,實在想不出自己應該做點什么才好。算了吧,既然想不出那又何苦為難自己。我總是對自己心太軟。于是把筆一丟,合上本子,閉上眼睛,手伸向雨中再攤開。
(二)愛,是每一個人心里的光
我想靜靜聽聽雨的聲音,風的聲音,還有自己的聲音。
很疲憊吧!放輕松,深呼吸。終于再不用去裝作像一個老師的樣子。我經常問自己,我還是一個孩子呢,又怎么能夠去教好那群孩子?如果孩子們學不好,他們唯一走出山村追求美好未來的機會,是不是被我所扼殺的,是不是我在不經意間毀掉了這群孩子們原本該很幸福的人生;如果我不盡職盡責的去工作,是不是我就與那些扼死嬰兒的殺手們無二。
我可能是過分的神經質了。
請不要笑。
我還是個孩子。
在電話里被親人稱為寶寶的那個孩子。我還是會向他們撒嬌,他們也還當我是當年他們在醫院里初見到的那個皮膚褶皺只會啼哭的嬰兒。
我說,餓了。
姥姥恨不得馬上來這里做我愛吃的可樂雞翅。
我說,感冒了。
媽媽恨不得馬上端一碗藥送到我這里。
其實我已經這樣大了。
上課鈴響了。放下電話,我屏住微笑,一臉正經的背著手再踱回教室。繼續算我們的長方體表面積。
孩子們又是我的孩子。
這話聽上去有點拗口。他們犯錯誤了,我得板起臉教訓他們,必要的時候會用小竹棍敲手掌心。題講了五遍還不懂,沒關系,我再耐心的講第六遍。他們被大孩子欺負哭了,我掏出紙巾給他們擦擦眼淚安慰一番,然后下課帶他去找那個大孩子報仇。他們把嘴巴碰破了,我趕忙接杯涼白開給他們漱口。他們說餓了,我竟然還會貢獻出我的早餐??????
世界里到處都是輪回。上一刻我們還是孩子,下一刻我們就是大人了。
突然,近旁的一株白蠟樹渾身濕漉漉的向我發起進攻,把所有的水珠都甩到了我的身上。我睜開眼睛,看見面前所有的東西都在搖曳,遠處一排排被雨水沖洗得綠油油的榆樹伸著長長的枝條在晃動,晃得很投入,也很熱烈,像兔子跳躍的耳朵,像幾米漫畫里那些潛藏在墻壁里的巨獸。
天開始黑了。風驟急,雨也驟急。
我蜷了蜷身子,不停的哆嗦起來。旁邊躥出一只黑斑的大花貓,喵的一聲驚飛了一群群在風雨中艱難覓食的雀兒,我也被嚇了一跳,起身快步朝它追過去。突然眼前一亮,原來地上長著一朵淡黃的小野花,被我踩了一腳但還是倔強的冒著風雨盛開在一片寂寞的荒涼里。
我輕輕將她扶起。
又輕輕對她說,明天見。
明天見。我聽見她回答。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