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離的時刻

　　加加森毅然向烈火走去，大地燃燒了七天七夜，他奔走了七天七夜。火終于熄滅了，濃煙也散盡了，一切都化作了灰燼。河流蒸發了，樹木變成了焦炭，鳥兒飛走了，巖石扭曲變形，城墻變成了土，草屋化作了塵，大地變得焦黑如煤，森林鴉雀無聲，世界死氣沉沉。

　　為什么我離家出走才一個月，竟發生了如此的巨變，家園毀了，族人消失了，牲畜也不見了，他們都葬身火海了嗎？我的父親——加加比也被烈火吞噬了嗎？不，他才不會呢，倘若有火，第一個逃走的便是他了。

　　天啊！什么都沒了，我的家園，竟在一夜之間焚毀了，天啊！你比屠殺者更兇殘百倍，你不費吹灰之力就燃盡了地上一切生的痕跡，凡是有鼻孔的、無鼻孔的都消亡了，從此只剩下孤苦伶仃的我孤獨地活著，沒有人可以說話，沒有伙伴，沒有親人，什么都沒了。這個世界不會是為我而造就的吧，不！那樣太無趣了，也太殘忍了。難道要我一個人孤獨地生活在這個僅剩下灰碳的大地上？到處是焦味兒，完了，一切都完了。

　　加加森扔掉手中的枯枝。他絕望得無以復加，陡然跪倒在地。他抽泣著，眼淚傾涌而出，無數淚花飛濺在那根枯萎的樹枝上，奇跡發生了……那顆枯枝居然生出了一個個小綠芽，就在這一瞬，嫩葉伸出枝頭，無限延展，藤葉很快布滿整棵樹枝，凡是嫩藤觸及的地方皆染成了綠色。頃刻，大地被無數向外延伸的藤蔓所覆蓋，煥然一新。綠色包裹大地，稍縱即逝，藤蔓消失了，余下的確是生機勃勃的景象。大地走出了混沌，生出了樹木、河流，所有的動物重獲新生，仿佛一切都被突如其來的力量給進化了，并以其無與倫比的神速改變了黯然失色的世界。惟獨煥發青春的樹枝變回了原樣，變得更加脆弱，稍一用力就折斷了，不幸斷成了兩截。

　　加加森看著變幻無窮的奇景，整個人呆住了。他無法想象這個驚心動魄、改天換地的場面，以他現有的智慧，連自己的大腦是如何運作的都不甚了解，更不用說映入他眼簾的種種超凡的現象了。奇跡就在那一霎發生了，來得那么突然、那么迅猛、那么詭異，也不給他思考的空間和時間。他像是受了驚嚇的小貓咪，蜷縮著身子躲在大樹下，癡癡地凝望著火紅的天空，離奇的大地。

　　加加森像生了根似地坐在樹下，連眼睛也不眨。無論塔魯如何跳著叫著，他始終無動于衷，直到塔魯攀到他的肩膀上，猛烈地敲打著他的腦門，他方痛醒過來，哇哇大叫：“好疼啊！你這個壞猴子，快住手！不要煩我，沒見著我在思考嗎？大地怎么突然變成了綠色，枯萎的樹枝怎么突然煥發出了青春，若是人死了也能復生，那該有多好啊！一個沒有死神的世界，沒有角斗的世界，人人自給自足。這樣多么幸福啊！你說呢，塔魯？”

　　小猴“唧唧”地叫了兩聲，從主人的肩膀上跳了下來，一陣抓耳搔腮。加加森吹了口氣，不以為然地念叨：“不！你不懂。你是一只頑皮的小猴，根本不懂什么是自由。你這個可憐蟲，一無是處的可憐蟲。”塔魯不服氣地瞪眼望著主人。

　　加加森苦笑著：“怎么，我說錯了嗎？好，既然你自以為什么都瞞不過你，那你不妨說說看，焦黑的大地為什么會在一瞬間染成了綠色？”

　　塔魯抓抓小臉蛋，翻了幾個跟頭，東竄西竄，一會跳到加加森的頭上，一會繞到他的身后，小爪子還不停地指著他手上的枯樹枝。

　　“哦，你說是這根枯枝讓死氣沉沉的大地重獲新生，是這樣嗎？”怎么可能？它看上去只是一根普通的枯枝而已，哪兒來的神力？照我說，那一定是神明所為。對了，或許是他們發覺了我的淚水，深受感動，從而降下甘露，熄滅了地上的大火，讓焦黑的大地變回了原樣。對！一定是這樣的。為了對神明表示由衷的感謝，我得做些什么。”加加森說著，拍去身上的泥土，跪地祈禱，恭敬地面對東方退去的晚霞，一拜再拜，口里默念：“光，是圣光拯救了大地，解救了我和塔魯，一定是這樣的。”

　　塔魯聽主人的喋喋不休，狂亂地抓著地上的泥土，不斷地向他扔過去，并叫嚷著，好像他說錯了什么。

　　“不，我在禱告的時候，你不要吵鬧，聽到嗎？你這個沒有信仰的潑猴，離我遠點，去做你該做的！”加加森怒目而視，大吼小叫。

　　過一會，塔魯見主人不再理睬它，傷心極了，嗚嗚地叫了一會，垂頭喪氣地走了。他揀起地上的另一半枯樹枝走了，再也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