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我再次見到了衛湖。
我習慣叫他衛先生,原因不詳。大概第一次見他時,他的白襯衫和梳得一絲不亂的頭發就讓我有了一種民國時期的穿越感。后來我才知道,他居然是一個官二代,嚴格來說是官三代。有傳聞說他的爺爺在建國的那幾年為祖國的情報事業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國家安全組織。
大學畢業后,衛湖就如同所有的富家子弟一樣出國深造了。所以在三年后的今天,當我接到他久違的電話時,竟感到十分詫異。
昏黃的燈光下,衛湖趴在桌子上的姿勢若隱若現。他像個嬰兒一樣地熟睡著,臉變黑了不少。多了幾分男人的滄桑和淡定。我叫了一杯無酒精的飲料,坐著等他醒來。
看著衛湖,我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看來是我想多了,竟以為這個木頭一樣地男人對我有所依戀。在星期一這么忙的晚上,丟下編輯部一大堆的工作,穿著平時幾乎不怎么穿的絲質長裙,卻只看到一個頹唐的睡臉和一大堆的酒瓶。我的運氣還真是不怎么好
也許是被我的笑聲吵醒了,他終于肯揉揉自己的眼睛,抬起頭靠在椅子上,過了半晌才慢慢說道:“你來了。”
我又開始大笑起來,三年了,這把熟悉的聲音居然一點都沒變。記得上大學時,我不知為他比常人慢出三倍的語速嘲笑過他多少次。
只不過這次不同的是,他不再裝出一副被我的大笑嚇到的樣子,而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拖在地上的裙擺,幫我把它拾起,并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于是我知道這次我猜錯了。他并不是三年前那個什么都不懂,仿佛脫離這個世界存在的衛湖。他此刻是一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男人,有著更甚于常人的淡定與溫柔。
“你以前似乎從不穿長裙。”他的眼睛此刻終于聚焦在我的臉上。
“告訴我吧,你的故事。”我并沒回答他那句若有似無的提問。
他笑了笑,并略微點了點頭,開始講述這三年發生的事情。一個略微有些復雜的故事,他卻在一個小時之內就講完了,只留下我一個人沉浸在他的故事里。
不得不說,他的講述絲毫沒有文采。只能說,故事本身就帶有一些傳奇性,以至于在他講完后十分鐘內,我都在等著他說:“Iamjustjoking.”,但其實我也知道,這并不是一個玩笑,而是真實發生在他身上的事。
凌晨一點,我拖著長裙回到家。坐在沙發上,我絲毫沒有睡意。不得不說,我一直在想著衛湖的故事。于是我走到書桌前,準備把這個故事寫下來,用我自己的方式。
23歲,衛湖踏上英國的土地。這個國家首先讓他驚異地,便是隨處可見的草坪和古堡,還有在古堡下啃著漢堡的成群的青年。
亞洲面孔在英國并不少見。事實上,在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似乎都隨處可見中國人的身影。
可衛湖并沒有那么幸運,他所在的班級有兩個韓國人和四個日本人,卻只有一個中國人,那就是他自己。剛過去的那半年,衛湖都沒能擺脫濃烈的鄉愁帶給他的痛苦。于是他開始混跡于各個酒吧,每天爛醉如泥。幸運的是,他并沒有沾染上**,只因為小時候爺爺常摸著他的頭說:“林則徐虎門銷煙,是中華民族的英雄。”
卡羅蘭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是的,這是一個愛情故事,但這絕不僅僅是一個愛情故事。在那一個小時的講述中,與卡羅蘭初次見面的描述就占去了將近20分鐘,由此可見它對于衛先生的重要性。
地點仍是在酒吧。衛湖仍舊爛醉并準備離去,此刻,相隔不遠的地方卻傳來一陣陣爭吵的聲音。衛湖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女孩。她穿著水綠色的長裙,個子很高,胸部有些外擴而且很小,從鼻子的線條就可看出她是一個足夠倔強的女孩。或許是注意到有人盯著自己,那個女孩轉過頭來看著衛湖,典型的亞洲面孔,卻絕對不是中國人,臉部的線條十分清晰。下一秒,衛湖牽著那個女孩離去。
后來有一天,當卡羅蘭問起衛湖為什么會對她一見鐘情時,衛湖這樣回答:“你的臉上,有和我一樣的痛苦。”
他們如同神仙眷侶。兩個脫離本國一切背景的年輕人在另一國度相愛或許是最美好的事。每當卡羅蘭趴在窗前看書時,衛湖都會牽著她的手,等著她從書中的世界脫離出來,或微笑或哭泣,然后和衛湖或親吻或擁抱。衛湖便會罵她是被書帶走了魂魄的傻子。
卡羅蘭似乎和別的女人不太一樣。她似乎從來不擔心未來,也不擔心明天穿什么,這讓衛湖很著迷。
直到有一天,卡羅蘭突然說:“衛湖,我必須離開英國。我的國家爆發了戰爭,我必須回去,給國民以力量。”衛湖看著卡羅蘭的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他這時才明白,為什么她如此天真善良。永遠不像一個平民。她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隨口提出的一句話明天必定要去實現。他也終于明白了她為何從來不提未來,因為她生來便有了未來。她是丘羅的王室,一個很小國家的公主。
衛湖在地圖上尋找丘羅,但沒有找到。他躺在床上,對自己所處的世界產生了某種不可想信的感覺。但看著卡羅蘭一天天準備著離開英國的各項事務,他又意識到這是真實的。
衛湖臉色灰敗,他又開始喝酒,但始終排解不了即將離開卡羅蘭的痛楚。兩天之后,他做出了一個有生之年最艱難的決定:和卡羅蘭一起離開英國,去到丘羅面對戰爭。卡羅蘭聽聞這個決定流下了眼淚,但并未阻止他。
于是他們來到丘羅。
衛湖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如此貧困的國家。文盲率占到90%以上,只有像卡羅蘭這樣的王室成員才有出國留學的機會。連年爆發的饑荒使小孩子們的臉上都流露出麻木的神情。這次鄰國的侵略戰爭更使得丘羅尸橫遍野,家家閉戶。卡羅蘭一路上都流著眼淚,衛湖也心情沉重。
戰爭一天比一天嚴重。王室也受到了波及,開始出現食物的短缺。卡羅蘭卻只是想著民眾,和為衛湖一起匿名參加到了治療傷員的隊伍中,為傷員們包扎,熬粥;安葬死去的士兵,讓他們安息。
卡羅蘭的身體也一日壞似一日。此時,衛湖已不能在她的臉上看到半點當年王室的光芒。只是雖民眾遭到了如此打擊,仍然始終抗擊著外來的侵略,不愿屈服。
一日,敵機突然飛到了卡羅蘭和衛湖所在的區域。卡羅蘭已臥床多日,衛湖只得將塔安置在家,獨自一人出門指揮各傷員逃離危險區。可讓人想不到的是,就在這短短的兩個小時之間,敵機轟炸了卡羅蘭所在的房屋。等到衛湖回家,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
衛湖傷心欲絕,未等戰爭結束就申請了國際援助,回到了英國。但另他感到奇怪的是,沒有人對他的歸來感到奇怪,大家繼續著平時的生活,仿佛什么沒有發生一般。
衛湖仍然無法擺脫失去卡羅蘭的痛苦。直到有一天,室友突然對他說:“你的柬埔寨之行怎么樣?”衛湖突然一驚,直起身盯著室友。室友搖搖頭出了門,以為衛湖沒聽清自己的問話。
柬埔寨?自己什么時候去過柬埔寨?明明是從丘羅才回來的不是嗎?難道室友是開玩笑的?
于是他開始翻看報紙和新聞,沒有一條提到了丘羅的戰爭。他開始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四處打聽關于卡羅蘭的消息,但正如自己預測的一樣,沒有一個人知道卡羅蘭是誰,甚至學生處的登記也沒有卡羅蘭的名字。
衛湖越來越不懂究竟發生了什么。閉上眼睛,仍舊是卡羅蘭的微笑。他知道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錯了,卡羅蘭不可能就這樣憑空消失了。他還記得她水綠色的長裙。善良的眼神,拯救傷員時流下的同情的淚水。衛湖本來覺得,但靠這一切,自己也可以面對以后的生活,但是這些事實又仿佛在對他開玩笑。
他終于鼓起勇氣去看了心理醫生,是個有著不少皺紋的中年男子。聽完了他的故事,他輕輕地問道:“如果你經歷了戰爭,為什么身上沒有一處傷口?”
衛湖開始觀察自己的身體。的確,不僅沒有一處傷口,還白皙平滑更甚于常人。
“你長時間受精神壓力之苦,以至于產生幻象。你編造出一個卡羅蘭來安慰自己,實際上卻是逃避現實。你憎恨這個世界,所以才有了丘羅的戰爭與民不聊生。衛先生,我知道這很痛苦,但你必須從你自己構建的世界中走出來。”醫生平靜地說出這一切,仿佛一天經歷過數十次這樣的勸說。
衛湖已流下痛苦的淚水。他沖出房門,不住地呼喊著:“卡羅蘭、卡羅蘭……”
有些東西的破碎并不是因為失去,而是你最后發現它從來都不曾存在。這就像小時候媽媽告訴你對面那座山的山洞里住著一大群的精靈,你天天想著終有一日你會背著背包去那里探險。但是當你逐漸長大,你知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個謊言。只不過對衛湖來說更殘酷的是,這個謊言并不是別人編造的,而是他自己。
后來,衛湖又消沉了一段時間。但不久之后,他就開始接受現實,用心準備畢業,并且在三年之后,終于學成歸來,回到了中國。
故事到這里似乎該結束了。我也在那晚寫下了這個故事之后擱筆,睡了好長一覺,并且繼續編輯部的工作。
衛湖現在的狀態很好,除了工作偶爾還陪我去看看電影。興致好的時候,還下廚為我做飯。不知道是那晚我的聆聽感動了他還是怎么的,他對我的依賴似乎越來越深。
對了,我忘了說,我和衛湖后來結了婚。生活平靜而且幸福。
結婚三周年紀念日的時候,我和衛湖又重游了英國,并且來到了當年他遇到“卡羅蘭”的酒吧。
衛湖出去抽煙,我便與酒保攀談起來。看著酒吧的布局,我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一個適合發生童話故事的地方。幽暗的布局里,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些柔和和夢幻的色彩。酒紅色的軟沙發座椅,原木材質的吧臺和高腳凳。坐在窗子邊握著手交談的情侶神情曖昧。
突然靈光一閃,我問道:“你記得以前有一個經常來這里的亞洲姑娘嗎?她常穿著水綠色的裙子?”
“記得。我還和她爭吵過。”酒保一邊擦著被子,一邊慢悠悠地說道。
“她和你吵了什么?”我問道。
“她非讓我為她做一杯丘羅的雞尾酒。”酒保答道。
創作這個作品的初衷只是因為同學的一句玩笑話,所以看起來也許并不會真實發生。這也許是一個不會在當代發生的故事,所以略微帶著些神經質。語言用的很簡練,因為不想用過多的修飾讓這個本就有些奇怪的故事顯得更加離奇,本人有些喜歡亦舒,所以不免有些模仿她寫作的痕跡,希望大家能夠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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