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加森面向火海，勇往直前，盡管前方濃煙滾滾，煙嗆得他無法呼吸，他也不輕言放棄。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塔魯跟在他身后，唧唧叫個不停，跳著鬧著，還拽著他的皮衣不放。

　　“塔魯，干什么！你這么做會扯壞它的，快放開！”小猴子就是不聽主人的話，一個勁地撕扯主人的衣裳，那是用豹皮縫制的類似披風的外衣，穿著它的人代表無畏、勇敢和無上的榮譽。作為部落中年齡最小的勇士，加加森曾經手刃一頭兇猛的獵豹，而從豹子身上剝下來的皮便成了他引以為傲的戰利品，也是他的父親——加加比經常在族人面前吹噓他兒子的神物。

　　在族人眼中，加加森是好樣的，他的父親也同享此殊榮。所以，無論他們走到哪兒，都會受到族人的尊敬和愛戴，包括高高在上的酋長也不得不放下大架，勉強歡笑得合不攏嘴。他稱贊加加森多么的勇敢無畏：“這孩子長大了一定是我們部落最驍勇善戰的武士”。雖然這話說的有些夸張了，不過在酋長的眼中，加加森的確是好樣的，相比他的那個膽小無用的廢物父親——加加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加加比這個家伙，和他的兒子比可差得遠了。他是一個唯利是圖、令人討厭的巫師。”酋長常這么說，因為他非常憎惡那些假借巫術來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

　　爾時，小猴子不知發什么神經，就是和他的主人較勁。“住手！塔魯，不要再拽了，我的披風就要被你扯破了。”加加森撕破了臉，扯開嗓門大喊大叫，甚至不惜動手打他的寶貝。然而，倔強的小猴就是不肯聽從主人的訓斥。如此你拉我扯，不多久，“嘶啦”一聲，好端端的一塊豹皮就這樣撕下一角，變得殘缺不堪。加加森惋惜地看著碎皮落地，很是痛心疾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戰利品就這么完了，樣子傷心極了，就是頭一回失戀的小男孩也沒有他哭得那么可憐巴巴。

　　頑皮的小猴看著主人傷心落淚，低垂起小腦袋，唧唧地叫著。它眨著小紅眼，好像也要哭了。它毀掉了主人的戰利品，淘氣的小家伙！它當真就沒有想過，這樣做會給主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呀。沮喪的加加森一個勁地抽噎著，就算這個世上再心狠手辣的大惡人也會忍不住抱以同情的目光，何況那個頑皮的小猴呢？

　　看你做的好事！小猴啊，你該怎樣勸慰你的主人呢，怎樣不讓你的主人傷心落淚呢？你該如何重討主人的歡心呢？它叫著，也許在思考，也許在回避，也許什么也不做，只呆呆地望著主人潸然淚下，它能做什么呢？它是一只潑猴，一只不聽話、愛搗蛋的壞猴子。

　　不，快看！它在動呢。它甩著曲卷的小尾巴，在主人面前活蹦亂跳，好像是在示威、在譏笑，主人哭得越發傷心了。這個吃力不討好的方法很糟糕，用的真不是時候。猴子躁了，抓耳撓腮，突地跑了，不見了，它去了哪兒？不是又在和主人玩捉迷藏吧。

　　“哼！壞猴子！”加加森不哭了，自言自語，痛斥猴子的總總不是。他開始討厭猴子了，生平第一次憎惡它們。原本他很喜歡猴子的，特別是像塔魯那么可愛的小家伙。現在他覺得猴子特別惹人厭，有時你會覺得它們是卑躬屈膝、一心討好主子的小人，無事只會獻殷勤的走狗，凡是與它同類者皆無出其右。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

　　一是受身體的局限，正如低頭彎腰是它們的本能。

　　二是天性使然，獻媚、討好主子是它們與生俱來的。而大多數時候，它們都能討得主人的歡心？主人喜歡它們，是因為它們天生活潑好動，還是它們的個子比主人矮上一截，如此反襯出主人長大了。是的，加加森“長大了”，在小猴的面前，高了一等。這樣他就不是孩子了，相反，他成了大人——照顧猴寶寶的小大人。

　　多么有趣的小猴！天真、活潑、可愛、無憂無慮，它總能在你不開心的時候出現，總能在你最需要它的時候出現。

　　它們在你面前蹦來去，沒完沒了，好像歡樂始終伴隨著它們的一生，為什么我不能和它們一樣，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呢？是因為我多愁善感嗎？不是，也許是我有太多的顧慮，太多的疑惑了。我總是顧著大人對我的看法和評價，好像我天生就躲不開他們的指手畫腳，也許是我習慣了，習慣了大人的批評，大人的奴役，習慣了大人那些個荒唐的思想。我迫不及待地需要他們對我百般呵護，就因為我以為自己懦弱得像一顆小樹苗。我急切需要他們的細心栽培，是希望自己能夠茁壯成長。我無時無刻不期盼著他們的褒獎。

　　然而，事實是我太過愚鈍、太過腐朽、太過無知了。為什么我的人生，要依靠大人來干涉，為什么我要為大人而活著？他們如何看待我，那是他們的喜好，只要我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正確的就行。這樣，我就不是壞孩子，至少我不會背著自己的意愿而去做一些我所不喜歡的事了。

　　塔魯啊，你去哪兒了？我對你有些過分了，我不該責備你，更不該打你。即使你扯破了我的衣裳，也不該粗暴地動手打你。

　　加加森支起身子，抬頭望著遮天蔽月的大樹，心酸了，眼淚不自覺地從臉龐再次滾落下來。這次不是為了他的戰利品，而是他的寶貝塔魯。他責備自己沒有權力動手打小猴子。小猴子天性喜好玩耍，它撕破我的皮衣是無心的。不！塔魯很懂事，它不會故意使壞的。它這么做無非是有原因的，或許它有什么難言之隱。噢……是我錯了，伙伴！我的好朋友，是我錯怪了你。你千方百計拉扯我的衣裳，是不想讓我投身火海，因為你知道，前方的路途充滿了危險，烈火將會焚毀一切生的痕跡，濃煙將會嗆死一切有鼻孔的生命，是你拯救了我，我的寶貝。

　　“塔魯，我錯怪你了，好朋友，回來吧！不要再和我慪氣了，好嗎？我向你賠不是，求你原諒，總可以了吧。”

　　一會兒，加加森往回走，手捂著鼻子。遠處起風了，風把嗆人的焦味兒刮到這里來了。他邊走邊喊：“塔魯！”可是小猴子就是不理他，好像在說：“主人！你壞且笨，你從不體諒我，從未真正關心過我，也從未想過我的感受。不！主人不會不管我的，他愛我，我也愛他。他救過我的命，當我被父母遺棄的時候，是他發現了我。那時，我躺在樹下奄奄一息，是他給了我最需要的椰汁，是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主人……”此刻，小猴立在樹梢上，想著他的主人，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了。

　　一根樹枝，帶著粗糙的樹皮，彎曲得像小蛇的尾巴。小猴用爪子使勁地拖拽著它，一邊搔著頭，一邊焦急地尋找著他的主人。

　　塔魯，是你嗎？我的伙伴，過來，看你臟兮兮的樣子，去哪兒了？你身后拖著的是什么？“吱吱！”小猴歡快地叫著，放下樹枝，蹦到主人的懷里。

　　“哦！寶貝，別這樣，不要舔我的臉。好！我聽你的，等大火完全熄滅了再回家去，好嗎？”猴子點點頭，小爪子指著地上的一根枯萎的樹枝。

　　那根枯枝，好眼熟。加加森揀起一看，驚道：“天哪，它怎么會在你手上？”那是加加森殺死獵豹時用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