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本來就沒預料過

　　 我本來就沒預料過

　　十月能使許多人產生向往，其中原因并不是因為秋天落葉會有多么絢爛或者秋風能讓人產生怎樣的遐想，而是因為這個月有一個很長的國慶假日。

　　時間并未發生什么改變，但內容卻與以往不同。班上也不知道是誰提議說那是我們這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個長假日了，應該組織去秋游。這個不可思議的建議最后竟然不可思議的被全班通過了。而這導致了我們去曉平老家打漁的計劃的泡湯。

　　曉平農村老家附近也有一條小河，但絕對和學校旁的那條河不一樣。曉平剛轉學來班上那會兒，整天就在宿舍給我們說，他老家有一個二大爺，每次跳進河里抓魚就一抓一個準，每次聽他這樣說，我的腦子里就會出現《倚天屠龍記》里幼年張無忌一頭栽進水里，出來時就變為成人時的情景。曉平嘿嘿一笑，說，我二大爺比張無忌厲害多了，至少在抓魚方面。

　　后來我們提出要去曉平老家找他二大爺學習抓魚，曉平才馬后炮的補充說，他二大爺早就去世了，不過他還有個幺叔公，但幺叔公不會抓魚。胖子對這事是最積極的，但說到一頭栽進水里時，大家都有點猶豫，因為我們都知道，栽進去肯定是沒問題的，但能冒出來的可能性就很小。

　　好在曉平說還可以乘船打漁，那樣不會有危險。胖子就連魚竿這些都準備好了，就準備去大顯身手，同時準備打濕雙手。

　　當時通知要去秋游的計劃，胖子和曉平都怨恨不已，私下把提建議的那個學生罵了幾遍。

　　但罵歸罵，全體出游活動還得參加，因為那已經是班主任拍板的事了。也許是對于這種情況，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了，不到兩天，胖子又積極的準備著秋游的事了。

　　出游前一晚。在我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時，接到梅雪薇的電話。電話那端她不露悲喜。

　　只是問我：“明天出發時，我想和你組伴。可以嗎？”

　　“為什么？你不是和紀燕玲一起嗎?難道她不參加。”我心里充滿疑惑，梅雪薇和紀燕玲一直是形影不離的，我想第二天的出游他倆必然也是會是組合在一起的。就像我們宿舍里四個人組成一隊一樣。

　　“不是。她要參加的。我想問你，我想和你一起，可以嗎？”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行。沒問題。”

　　這本該是件能讓人激動的事情，但我卻沒有那樣的感覺。掛斷電話，我卻再也無法入睡，自覺多余的想了很久。

　　最先想到的就是是不是梅雪薇和紀燕玲產生矛盾了，但先前和她同桌那么長時間，我并未察覺她們關系會破裂的征兆。每當這時候，我腦海里都會出現那次在足球場草地的角落里哭泣的樣子。

　　后來我才聽說，那時候紀燕玲正和一個校外的青年戀愛。有人說那人是一個黑道大哥，有人說那家伙是一個有婦之夫，還有人說那家伙是個搬磚的包工頭，老實巴交的。但傳言畢竟是傳言，從來沒得到過證實。直到梅雪薇親口告訴我，那人其實是市一中的，并且我在不久之后親眼見到那人時，那人的身份才真正被證實。

　　那次出游的地點在出發的前一刻，我們才被告知。一切都由班主任一個人決定，但所有人竟然都像提出出游計劃時一樣，沒有任何意見。

　　目的地在離市區約兩個小時的小河風景區。據說那里是一個少數民族集聚的地方，保留了大量的少數民族特色，能讓游客流連忘返。但我們都知道，這樣的描述似乎等于沒做任何描述，全國大大小小的景區都是這樣做廣告的。

　　梅雪薇就坐在我右手邊靠窗的位置，剛上車時她還哈哈一笑說：“我們還是同桌。連座位的順序都一樣。”

　　的確是一樣的，我們就坐在大巴車的最后一排。

　　那天梅雪薇穿了一件白色的長t恤，整個人和以前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第一次見她把長發披在肩上，第一次看見她像個鄰家妹妹那樣露出純真的笑容。有那么一刻，我就想，這樣的女孩，要是不學壞該多好！但旋即釋然，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特殊生活方式，我可以不喜歡，但不能說不對。

　　上車時我注意到她手里拿著的兩個鼓鼓的黑色袋子。待到她打開在我面前賣弄的一晃時，我才知道里面裝了許多的零食小吃。相對來說，我就是一個連礦泉水都懶得帶的懶人。

　　梅雪薇手忙腳亂的掏出袋子里的東西點數，還讓我在一旁幫忙。

　　她邊點數零食的種類邊抬頭對我說：“你今天什么都沒帶吧？呵呵，我請你吃爆米花。”說完還得意的揚了揚手里的桶裝爆米花。

　　有人說過，一個女孩，如果你給她她想要的零食，那么她可以放棄一切。我從不知道這句話的真假，但我知道，一個女孩吃零食的量絕對驚人，盡管她平時吃飯的量不及男生的三分之一。

　　包括那時就坐在旁邊的梅雪薇。

　　我們一起將爆米花吃完，其中我吃的絕不能和她比。我本以為會就此停下的，但事實正好相反。聰明如她，竟將空的爆米花桶塞到我手里，轉身又拿出了幾袋話梅，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

　　我原以為那兩袋零食梅雪薇至少要兩天才能吃完的，可能吃如她，車行駛還沒到目的地，那些東西已經被清掃干凈。殘核則全在我托著的爆米花桶中。

　　小河風景區就在城區往南五十多公里的山區里，至于為什么起這個名字我想可能不會太難揣測，定是那里有一條小河。逐水而居，其實不只是北方人的專利，北方人逐水而居是為取水灌溉方便，南方人除考慮到這兩點之外，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有水流淌處一般地勢較平坦，土地也較肥。但這肯定是古代人的思想，要放到現今，無論多肥沃的突然也只能用來種點花草搞觀光了。

　　曉平就曾一度擔憂，照這樣發展下去，以后光墳墓都會將地球的土地占滿了，剩下的還沒來得及死的人們該何去何從？時隔不久，就傳出墓地只能使用50年的消息，這事就不再難解了，剩下的人完全可以堅強的多活最多不超過五十年，墓地就總會有的。

　　就在我神思游走時，梅雪微將擦手的紙巾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那么認真。”

　　“沒，沒有。看窗外風景呢！”我顯得有些尷尬，也有些慌亂。

　　她一臉不信的樣子，“不老實，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坐車是最折磨人的事。”

　　我看了看車窗外，的確沒什么能勾起人的興致的，道路兩邊多是水田，這時候水稻已經收割得差不多了。

　　梅雪微回頭，似乎有些傷感的對我說：“真可惜，來的晚了，都看不到成片成片的稻谷田了。”

　　我幾乎脫口就問道：“你來過這兒？”

　　“嗯，”她點點頭陷入沉思，放慢了語速說道：“去年來的，國慶假之前，那時候，一路風景都很漂亮。”

　　繼而就不再說話，過了會兒，她突然問我：“你知道一個記憶力一直很差的人突然清晰的記得了好多東西是為什么嗎？”

　　“可能是印象太深刻的東西吧！如果記憶里都是一些不容易忘記的東西，一般都不會輕易忘記的。”在那一刻，我好像朦朦朧朧的知道了些什么，但終究只是朦朧。

　　即使是記憶力最差的人，也會有難以忘記的東西埋藏在她內心深處。

　　“也許吧!”她如此說道。

　　中午時分，終于到達了小河風景區。剛下車，一群就像剛從動物園里逃跑出來的家伙就爭先恐后的嚎叫著。而在乘坐另一輛車的胖子他們也聚到了我旁邊。瘦猴一邊掏出手機拍照，一邊問曉平：“這里和你老家怎么樣？要不帶你二大爺來這里耍耍？”

　　曉平沒好氣的踹了他一腳，惹得一旁的梅雪微嗤嗤大笑。

　　她看向我，問道：“你們平常都這么開心的嗎？看的出來，你們四個關系很好。”

　　她得臉上已經沒有了那些憂郁的東西，看起來和其他人一樣帶有些許的興奮。

　　我回答：“不是。平常我們比今天開心多了。”

　　她見我故作神秘，翻了個白眼。

　　過了會兒，一群人又跟著班主任來到景區的接待中心。看來是要住在這個地方了。

　　這個景區其實剛修建沒多少年，就在十年以前，這里的少數民族還在養山羊吃羊肉買羊毛，典型的第一產業致富發家。后來城市發展了，政府為了讓城里的人們吃飽了不至于沒事干就開始把這里建成景區。有經濟學家就指出，看一個城市的發達與否最主要關注它的休閑娛樂設施，看來市政府的領導對此心領神會，而且還付諸實踐了。

　　無奈此地修建的時間太倉促，服務設施還為跟得上移栽樹木和仿造古建筑的速度，全景去就只有一個接待中心。結果我們一伙人浩浩蕩蕩的像土匪一樣沖進去，老板是花容失色，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因為突然有了筆大收入而激動的。接待中心的酒店一共就兩層，被我們盡數占據。一樓住男生，二樓住女生。打碎了胖子男女生房間混合的幻想。

　　還是照學校宿舍的分配，四人一間，不得說班主任老荀的這一辦法的確省時省力。

　　梅雪微在跟著紀燕玲去挑選房間之前，悄悄囑咐過我，下午會帶我去最好玩的地方。

　　我不知道這個景區竟然還有好玩與最好玩的地方的分別。因為接待中心的老板就笑呵呵的告訴過我們，這里所有的地方都很好玩。但因為她來過，我也就相信了。下午吃過一些當地的特色小吃后，胖子才懊悔的反應到，這里小河方景區，那就肯定是有些野生的魚的，怎么就沒想到將漁具帶來釣魚呢！

　　最后他們三人約好去河邊可能能不能釣魚。曉平本來是想和他暗戀的那個女生一起去弄野外燒烤的，可當看見暗戀他的那個女生也會一起去之后，馬上懸崖勒馬，屁顛屁顛的跟著瘦猴和胖子就去了河邊。

　　我們次日下午才離開，也就意味著我們還能許多有意義或者無意義的事。

　　我在是在停車場對面的小廣場那里等梅雪微的。廣場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石雕，那座石雕很高，高過了全景去除了山意外所有的建筑。是一個手握長弓騎著戰馬的武士，石雕下還有彝族文字記載，一旁是濃縮得考驗人視力的漢語翻譯。那情景就像表達了某些文化差別一樣，也許只是文化差異，但在建造這座石像的人看來，也許只存在文化的差別。

　　同來的同學們都已三三兩兩的散落在這個地方的各個角落，周圍走過的要么是帶著和我們一樣的目的外來游人，要么就是本地人。其實本地人大多聚在一起打麻將，也許這是他們由鄉村的農業勞動者轉化成景區服務業工作者所作的第一步努里吧！就像河岸邊那些隨秋風不停搖擺的柳枝，同樣是在適應這個世界給他們帶來的變化。

　　突然，我的雙眼被人蒙住了，眼前突然變黑。我才回過思緒。

　　我反手抓住蒙我雙眼的那雙手，腦子里只有一個反應，好冰涼的一雙手。看來胖子說的女生的手溫通常會低于男生的說法是真的。

　　我還沒等對方開口，就直截了當的說道：“快放開吧！我不用猜都知道你是誰。”我曾觀察過梅雪微的手，在雨天溫度突然降低的時候，她的手指會變成帶有些紫色。這只能說明她得雙手的血液循環比一般人要慢得多。所以會時常保持低溫的狀態。

　　她把手從我眼前移開，假裝沮喪的說：“真沒意思，本來想嚇嚇你的。”

　　“嚇我？光天化日之下，你打算怎么嚇我？”

　　“比如，嗯，比如我是看守這尊雕像的神靈，你冒犯了我，我要懲罰你，把你拎起來扔進河里。”她邊想邊說道，似乎很為自己的想法得意。

　　“哈哈哈，如果你是神，你忍心讓我跳進河里嗎？”

　　“額，應該不會吧！”

　　“我就知道。”

　　說實在的，我是一個很沒耐心的人。比如我就不喜歡等人，哪怕是一分鐘都不愿意。

　　但那一次，我在彝族的英雄廣場等了梅雪微長達半個小時之多，竟毫無怨言。一反常態，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我問她：“你要帶我去哪兒？搞得神神秘秘的。”她已經披上了一件淺紅色的衛衣，也許是天已經微涼的緣故，我如此想到。

　　她莞爾一笑，“先不告訴你，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那是個很漂亮的地方。”

　　我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時呆住。不知是以前沒察覺到還是以前沒出現在她那張很少露出笑容的臉上。

　　“那紀燕玲呢？你們不是形影不離的嘛！”這句話自從她離開紀燕玲和我成為同桌時我就想問了，但一直沒開口。

　　她淡然地看看我，捋了捋遮住眼的劉海，“我們的興趣不一樣，就各自玩各自的咯。”

　　然后不等我開口，她又說：“告訴你個秘密。想不想知道?”

　　“那要看什么秘密。”

　　“你看你，一點情調都沒有。跟你說吧！燕玲姐戀愛了，所以我不能老做電燈泡了。”

　　我不由自主的一驚：“她也會談戀愛。”

　　她用目光送給我一個鄙視的表達，“你什么意思啊！為什么她就不能戀愛了。我說我也戀愛了，你是不是也不信啊？”

　　“不不不，沒那個意思。我信我信。”

　　聊了會兒，我終于想起了主題。趕緊問她：“那就走吧！去看看你說的最好玩的地方。”

　　那時候已經接近傍晚，第一次讓時間在自己腳下不知不覺的溜走。那種感覺，以前沒有過。

　　梅雪微帶著我沿河而上，漸漸地離景區中心越來越遠。

　　河岸邊一般在傍晚時都會起風,當地人稱之為河風.其實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因為河谷里與山頂上產生壓強差導致的谷風。

　　不得不說，梅雪微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因此她自己帶了衣服。而我顯然不是很幸運，當遠處的路燈開始陸陸續續的亮起來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的短袖無濟于事，露在外面的兩只手臂冷的起了雞皮疙瘩。梅雪微走在前面，我就跟著她。

　　她回頭看看我的衣著，閉上眼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一般，打開自己的背包，變戲法般的掏出了一件衣服。

　　我能清楚的記得自己見到那件衣服時的心情，那是一件標準的男士夾克，土灰色的，領子上還繡有一條龍的圖案。

　　我問：“你哪兒來的衣服？還是男士的。”

　　她神色一怔，隨即又恢復原樣，答：“早知道這里傍晚時會降溫，所以特地給你準備的。怎么樣？”

　　我接過衣服穿上，大小還剛好合適。“謝謝！現在不那么冷了。”

　　“還有多久到？”那時我們已經走了一個多小時，早已看不見景區中心的燈火。我們一直沿著河岸左邊的石板路行走，看著河水流淌的方向和我們相反，我才確信自己真的是跟著梅雪微在往上游去。

　　她明明已經累得不行，但卻沒有要停下來休息的意思。好在這條路一直罕見陡坡。每當我這樣問時，她總是頭也不回，留給我的只有背影和聲音，“就快到了。”但那一刻我覺得，這是天底下最沒譜的答案。

　　也許當初景區規劃時錢缺的太多，因此在河岸邊隔很遠才會有一盞路燈。兩邊是層層疊疊堆起來的小山，在夜晚看起來就像食堂里那些成堆堆起來的饅頭。胖子曾與食堂的主管經理結怨，某天早上起的特早，分批次去食堂一口氣買了當天做的一半多的饅頭，導致當天很多學生斷糧。第二天食堂吸取了教訓，加做了一倍的饅頭，不曾想，胖子不去買了，前一天的許多學生以為去了也沒饅頭，干脆就不去了，結果據說經理陪著那些員工吃了三天的干饅頭。

　　當我把這個故事講給梅雪薇聽時，她反應冷淡。只是拉了拉自己的上衣，將衣服裹緊，“有嗎？我怎么沒聽過。”

　　“還真有，你沒聽過并不代表沒有。”我心底深處有些惱怒。

　　她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往前走去。

　　我也不再言語，默默地踩在青石板上，聽著河水和石頭共奏的樂曲。只能說是毫無章法，但聽起來很讓人激動。

　　那時是十月的上半月，月亮像只關了很久的哈巴狗，早早的就跑出來了，天黑不久，月亮已經掛在了西方的天空。難得的看見滿天星辰。只是地上除了河水流淌的聲音和我們的鞋子與石板的碰撞聲之外，太安靜了。

　　原來除了人的內心，還有一個地方，能這么安靜。

　　當然這些我都沒告訴梅雪薇，有那么一秒鐘，我發誓自己那晚不再和她交談。并且有過隨時打道回去的準備。

　　但在我的這些念頭形成還未穩固的時候，梅雪薇就告訴我說到了。

　　那時我正好聽見前方不遠處有轟隆隆的聲響，那是瀑布發出的聲音。但從那不太驚人的聲響來看，我知道那瀑布并不是很大。

　　正如我猜測的那樣。走近一看，水從七八米高的石壁上垂直落下來，下面是一個小水潭，水潭開口處水流往下流走，那就是這個景區的小河的源頭。借著朦朧的光線，無法看清瀑布的全貌，只能看見那些水擊打在巖石上時產生的水花。

　　梅雪薇說：“現在水小了多了，要是夏天就好了。”

　　她站在水潭旁，幾盞魂惑的燈光的光線照到水里又反射到她臉上，她像只孤獨的天鵝，在尋找水面曾有過的東西。

　　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每當一個人沉浸在回憶里的時候，他的眼球并不會轉動，而且會不由自主的想找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我曾經對這句話不屑一顧。

　　我無法揣摩梅雪薇當時的心境，也揣摩不到。事實證明，揣摩一個人的心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知道,在那一刻,梅雪薇的記憶就像那些高處的流水,不停地沖擊著她的內心。

　　而我站在一旁，充當了那些與記憶無關的東西。也許連塊石子兒都算不上。

　　在某個人生命的某一段路程里，即使你出現了，你也不會是主角。

　　那是我第三次看見梅雪薇哭泣，說真的，我竟然有些可憐她。她看上去是那么孤獨，那么需要人照顧。至少在那一刻，在我的內心深處，不再因為她喝酒經常大醉而排斥她，也不再因為她作為女生抽煙而討厭她。

　　我都難以置信，我竟然在一瞬間將某個人存在于我心中許久的形象進行了完全的顛覆。

　　但隨之而來的一切，卻發生了出人意外的變化。

　　當時梅雪薇哭的像個淚人，我在一旁不知該怎么辦，慌不擇路。

　　梅雪薇突然從背包里掏出一把美工刀，據說是廣大厭世的青年人使用最多得工具。當時我對這種事情的還僅僅停留在理論的概念，哪見過真實發生的。

　　作為一個男生，我第一次被嚇壞，急忙拉住她的雙手，大喝道：“梅雪薇，你他媽想干嘛！你叫我來這里，就是來看你自殺的嗎。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誰知她不慌不忙的含著淚水對我笑了一下，說：“你看我像是那么笨的人嗎？自殺，呵呵，我想過，也做過，但這次不會的。”

　　我頓時放下心來，拍拍自己滿是冷汗的后背，揮了揮手：“那你愛干嘛干嘛去，我不管。”

　　我看見她那帶淚的微笑，感覺到心隱隱的疼痛。不知道那是錯覺，還是真實的有過。

　　梅雪薇拿著那把在夜里都閃著寒光的美工刀，輕輕的像潭水中間走去。那種緩緩的步態，我只想到用心不在焉來形容。當時我想，人到了過度傷心的時候，連走路都那么不認真。

　　潭水中間有一塊露出水面半截的石頭，被日積月累的水流沖擊得異常光滑。潭水不深，還不及梅雪薇的膝蓋，這讓我省去了她會被沖走而我該怎么救她的思考。

　　她走到那塊石頭面前，似乎在尋找什么，借著昏暗的光線摸索了一番后，開始對著石壁一頓亂刮。仿佛面前的不是一塊石頭，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女人狠不狠我不知道，但她的恨，在那一刻，我明白了不少。

　　有人說，越亂的事情，你越想象。就會越加混亂。事實上這句話沒錯。

　　在梅雪微踏進水里的那一刻，我大概就知道一些事情了。而當她的美工刀和石壁接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全部。

　　這是我無法接受的，盡管當時我們什么都不是，相對于梅雪微來說。

　　因為梅雪微給我的那件衣服，那件男士夾克的主人不是我，而是不知道在五湖四海的哪一端的某個人，她就在梅雪微的記憶之中。而臥像個傻逼一樣，穿著他的夾克，不是為了保暖，而是在為他們的故事收集眼淚。

　　我從身上憤怒的扯下那件夾克，將其扔到梅雪微面前。對著她歇斯里地的喊道：“我不知道你的過去，我也不想知道。但你這種做法，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知道嗎？你明白嗎？”在那一刻，我完全失去了理智，成了一個和梅雪薇毫無差別的瘋子。

　　“我有種被欺騙的感覺，你知不知道，你欺騙了我，你知不知道，我來這里是來玩耍的，不是來陪你尋找你的過去的……”她被我突然的舉止嚇呆住，而我卻不管不顧的繼續對她大吼大叫。

　　她無助的站在水中，渾然忘記了身后就是水流擊打石頭產生的水霧。

　　她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我像個瘋子一樣。轉身便走。我那時候頭腦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在突然之間產生那種感覺。

　　我能聽到身后梅雪薇那近乎絕望的哭喊聲，但是我依然沒有回頭。

　　我想她不知道，每次她出去喝酒大醉回來時，我都暗暗替她擔心，擔心酒精對她產生影響；每次她在課上睡覺，我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像只孤獨的小貓，在尋找一個溫暖的小窩；每次她和那些社會上的人混在一起的時候，我都默默祈禱，希望她不要受到欺負。可是這些，她從來就不知道。她還是她，一如我們不熟悉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