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死亡和愛情同在

　　江夫人踩著高跟鞋一進客廳便被眼前的景象驚的目瞪口呆，她的家里積滿了誰，像是受了澇災，拖鞋被從浴室沖了出來，此時正像乘風破浪的帆船一樣，四處飄蕩。積水沒到她的腳裸，浸濕的墻壁，有白色的粉末開始剝落，并不斷有水從二樓流下來。

　　“哦！天哪！這是誰干的好事！二樓！二樓在流水！”江夫人愉悅的心情一掃而光，怒氣沖沖的來到二樓，發現江洛的臥室門旁的地上是她用來禁錮兒子的兩把大鎖，“是誰把門打開的江洛！為什么不回答我！莫不是你跑出去了就沒回來過！”她進到臥室里發現里面空無一人，卻從浴室里涌出更多的水，她一邊咒罵一邊脫掉高跟鞋，“好一個不懂知恩圖報的小資，我為你付出了這么多，我的青春，我的金錢，如今竟得到這樣的回報，真是天理不容！我辛辛苦苦操勞一輩子，不但得不到相應的回報，卻還要受你的氣！”

　　她把漂浮在水面的拖鞋，和被浸濕的枕頭擰了擰放在凳子上，怒不可遏的來到浴室，酒勁已經完全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消減的怒火。她站在浴室門口往里看，這里的情況更糟糕，地板上的透水出被碎紙屑塞住，水一點也下不去，全都順著道道痕跡把這屋子充斥滿了。她終于找到了罪魁禍首，原來是浴缸上的水龍頭在流水，她咬牙切齒的走過去，伸手去關，但她的余光卻瞥到浴缸里沉著個異物。她緊張的停止呼吸，一只伸直的胳膊靜止在半空，頭也不敢輕舉妄動。

　　江夫人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即使她并沒有看清浴缸底沉著的是她的兒子。在這樣的緊張氣氛下，時間都像靜止了一樣，她只能聽到嘩嘩的流水聲。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就是有一種力量在告訴她不要向下看，直到她的胳膊開始發酸，另一只時按在浴缸邊沿支撐的手開始打顫，她才終于在不情愿的情況下垂下了眼皮，如果她知道低下頭的結果是這樣，那么她可能寧愿站成化石，也不愿承受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她看到江洛被水浸泡的發白的臉，還有他在水里變透明的襯衫。他的死相并不難看，既沒有傷口，又沒有流血，反而臉龐清秀，神態安詳，雙手自然的垂在大腿兩邊，左腿微微彎了一些，絲毫沒有痛苦掙扎的樣子。江夫人當即倒在水泊里，水龍也也沒有關，她滿眼寫著不可思議，身上的衣服都濕著貼在她身上，她想爬起來，可是腳底打滑怎么也站不穩，又重重的跌了回來。她想發出點聲音，呼喚江洛的名字，但她徒勞的呻吟著，說不了一句完成的話來，只有無聲的悲恨的淚不住的流，好像這淹沒地板的水泊就是她的淚造成的。她狼狽的在水里撲騰，后來再也掙扎不起，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她虛弱的像個軀殼，一頭栽倒在地上，她呈大字狀趴在水泊里，一動也不動。

　　于是這個家就有這么一副奇異的場景：敞開的大門，積滿水的客廳，打滑的地板，像瀑布一樣的樓梯，一扇被毀壞的門，地上兩把生銹的大鎖，二樓的臥室可以聽到清晰的水流聲，浴室里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槽，水面上飄著拖鞋，水底沉著散落的珍珠，浴缸和地板上分別安放著兩具尸體，浴缸里的是個男生，仰面朝上，地板上的是男生的母親，低頭向下，臉埋在水里，最后是擺在臥室寫字臺上的一封信，它像個靈魂收納器，里面是江洛不死的期盼與祝愿。

　　最早發現這場悲劇的人是一大早從家里，懷著愉悅的心情，穿著干凈明朗的衣服，從家里開車來到江洛家的夏目。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昨晚臨走時跟江洛約好了今早見面的事，不僅如此，他到現在都還惦記江洛的故事哩。但當他走進客廳，面對滿屋子的水，一片狼藉時，一種說不出的不安的感覺涌上了他的心頭，即使他并不明白這種感情的由來。當夏目帶著這種不安的心情沖上了二樓，隨著流水聲的指引來到浴室時，最先看到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江夫人。

　　他是個勇敢的男生，面對這種場景，他感到驚慌和詫異，就像所有人面對死亡時一樣。他圍著死者繞了一圈，并沒有用腳碰她一下證明她是否還活著，這點他已經從直覺中準確無誤的判斷出了。他意識到從浴缸上不斷流出的水龍頭，但并不準備去關它，只是冷靜的站在一邊報了警。把手機踹回口袋里，他突然記起被自己忽略的一個重要的細節。“我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哩！”他自言自語懊惱的說上一句掉頭就走。

　　可是在這座大房子里，他找了很久都沒有覓得江洛的一絲蹤跡，任他如何呼喊他的名字都得不到響應。他跋涉在灌滿水的房子里，決定在等待警察到來期間借助個什么消耗時間，于是他發現自己整理好的書還堆放在茶幾上，沒有移動和翻閱的痕跡。他坐在潮濕的沙發上隨手翻了本《百年孤獨》埋頭看了起來，可是他不能專心，因為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死亡，誰能在一座躺著死尸的房子里安靜專注的看書呢？即使是再引人入勝的情節都辦不到，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瞧見的女人是江洛的母親，因為他并沒有為了要確定這一點去翻弄死者。